太空之中，是深藍的，清冷的，寂寥的。
青銅祭臺懸浮在太空中，與日月星辰為伴。
遠看時，它渺小如一粒塵埃。
但當孫晉宋越飛越近，落到跟前，發現它又大如山岳。
噗通……
落在這祭臺上，孫晉宋看到一根根巨大的銅柱，看到一座枯干的池子。
這銅柱上，龍飛鳳舞，鐵畫銀鉤，寫著仙朝的文字。
仙朝覆滅了，帝君死去了，我從此祭臺出發，去太空中，尋找污染源的根腳……
孫晉宋微微一愣。
“這……這是誰留下的文字？
“他去太空中，尋找污染源的根腳？”
他腦海中，古仙簡單回復。
“帝君們猜測，污染源頭，就是天外來物。
“這東西，太過于古怪，太過于詭異。
“它似乎并不強大，只是落到神君阿古手中，與神君阿古合作，共同釀成這萬古奇禍。
“好啦，別廢話了，快，開始配置藥湯！”
祭臺的銅柱上，還刻畫了很多的文字。
但孫晉宋來不及看了。
這祭臺似乎有引力，也有空氣，讓他能落腳，也能呼吸。
此時，他盤坐在這廣場般大小的祭臺表面，從夢境之中，開始一樣一樣，取出自己這些年收集的材料。
首先是九顆礦石，分別來自九州。
然后是九份土壤，分別來自九州。
還有九州的水、九州的草、九州的灶灰……總共四十五份材料，擺在面前。
又從夢境中，取出“金紫當歸草”，“龍鱗望鄉葉”，“千里回眸羽”等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仙草。
最后取出一只小小丹爐，一手燃燒丹火，一手掀開丹爐蓋子，準備煉藥。
“唉，準備了那么久，就看今天這一哆嗦了！”
嘩啦啦啦啦……
地面的大雨，仍然瓢潑而下，把這夜色澆成一片昏天黑地。
一堆人穿著雨披，舉著手電筒，在小區樓下到處轉，到處找人。
“孫晉宋？”
“孫晉宋？”
“你去哪了？”
“快出來啊！”
“哎呀，你別急，你對象那么大個人了，丟不了的。”
大媽穿著雨衣，攙扶住祝安迪。
祝安迪臉色蒼白，眼圈發紅，已經噙著眼淚。
她和孫晉宋，在白鷗經歷了很多。
此時心中已經有揣測。
“嗚嗚嗚……不對……不對……他被涉仙恐襲了，一定是……嗚嗚嗚……”
大媽拉著祝安迪的手。
“哎呀，姑娘，伱別哭，我們已經上報給仙委會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搜查。
“現在仙委會很敏感，這種事情，只要上報了，他們就一定會來人！”
咕嚕嚕嚕嚕……
太空祭臺。
孫晉宋的小丹爐，已經在丹火燃燒中，把藥湯煮沸。
又掀開爐蓋，指甲劃破自己手腕，把自己的血液“滴滴答答”滴進去，作為藥引。
這藥方需要的血量不算少，他放了許久，甚至動用仙氣逼出血液，才堪堪達到要求。
饒是以他序列六的大仙術師體質，也感到頭暈目眩。
但完成任務，他還是晃晃腦袋，松了口氣。
“還好，這藥湯不算難煉制。”
腦海中，他師父也點點頭。
孫晉宋下意識，又側目看向旁邊的幾根巨大柱子。
太空啊，真大啊，真冷啊
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
或許，我會死在半路上吧，或許，我的尸體會永遠漂浮在太空中
但是，無所謂了，帝君已經死去，我又何必貪生，何必獨活
帝君不在，我生亦何歡，我死亦何懼
如今的我，再無追求，只需要完成帝君交代的任務
孫晉宋皺皺眉頭。
“這到底是誰留下的文字？
“帝君的老婆么？
“流火帝君，獻祭自身后，把老婆送太空去了？”
他腦海中，古仙冷哼。
“胡說八道！
“昔年后宮全體為帝君殉葬，怎么會有人來太空？”
孫晉宋皺皺眉頭。
“那……這留下文字的，是誰？”
古仙搖搖頭。
他也不知道。
咕嚕嚕嚕嚕……
爐中的藥湯，還在沸騰著。
似乎這太空中，空氣稀薄，沸點會更低一些。
孫晉宋看一眼藥湯，確認沒出問題，便繼續去看下一根柱子。
我回來了，在這青銅祭臺上俯瞰，發現藍星上，已經有了新的文明
那還是很粗淺的文明啊，男人穿著獸皮打獵，女人沒有衣服，只能縮在山洞里生孩子
這是過去了多少年啊？我不知道
我在很遙遠的星空中，發現一個塵封的文明
那里所有的建筑，所有的生物，全都被泥殼封住
那里最大的建筑，就是參天的雕塑
那里所有的生物，都在叩拜，都在抒發自己的虔誠
那里的泥殼已經經歷不知多少萬年歲月，變成堅硬的石殼
那里的一切，都被石殼封印，被封印在歲月里
那應該也是曾經被污染源禍害過的一個文明吧
我在那里，沒有找到克制污染源的辦法
但我還是回來了，我想看一眼藍星
雖然帝君不在了，但我這沒出息的老家伙，還是會想家，還是想回來看一眼
好，我看完了，我要再次離去，希望這一次，我能回來
孫晉宋看完這篇文字，似乎看到那離家的老人，在不知幾千年后，又過家門而不入，向家門內看了一眼，便又風塵仆仆，去了遠方。
便在此時，
砰砰砰砰砰！
他身后的小丹爐，爐蓋開始震動！
“唉？”
他連忙跑上前，掀開爐蓋，看到里面的藥湯，已經變成月白色！
“很好，快，把這些藥湯倒進池子里！”
孫晉宋點點頭，聽師父的話，抬起小丹爐，把藥湯倒入池子。
便見月白色的粘稠藥湯，沿著池子底下的輪廓流動，填滿溝壑，描繪出古怪的符文。
這符文散發光芒，面向太空深處，閃爍輝光！
似乎是在向離家的游子招手，在喊他歸來！
嘩啦啦啦啦……
大地之上，雨夜依舊。
一道道璀燦如晨曦的劍光，劃破雨夜，去往天邊！
坐在窗戶里面的白墨，抱著狐貍徒弟，皺著眉頭，微微咋舌。
“這就是帝君的劍術么？”
他一直在嘗試著，用植物耳目，追蹤帝君的劍氣！
帝君用二十四劍，斬掉了二十四尊王侯！
帝君用三十六劍，斬掉了三十六尊君侯！
白墨沒想到，隱匿在人間的不死王侯，不死君侯，竟然有那么多？
白墨也沒想到，一旦突破了秩序天的隔層，帝君的追索之術，竟是如此霸道！
似乎是能夠循著因果，把劍氣斬過去！
“帝君是要把幕后黑手的所有羽翼，都剪除干凈？
“或者是……想逼迫那幕后黑手出來，和她決一死戰？”
白墨也說不清楚，只是坐在這里，只是看向窗外，盡可能調動植物眼線，時刻注意。
這次回來，站在青銅祭臺俯瞰藍星，發現藍星上重新有了像樣的文明
有了宮殿和房屋，有了火烤的熟食，我很開心，哈哈哈哈
這一次，我發現一個破碎的文明
他們那顆星球，已經被打到塌陷
地面處處都是裂谷和火山
天空被火山灰蒙蔽
地上的生靈全部死去
而這顆星球上，也同樣矗立著巨大的雕像，同樣有無盡的生靈，向雕像叩拜
但這顆星球上，也同樣有人寧死不屈，拼命征戰
有些生靈到死時也握著戰矛，不肯松開
有些生靈到死時也拄著寶劍，不肯倒下
他們是這個文明的英雄
我在這顆星球上，找到了一些東西，或許能克制污染源
但，我不確定這是否真的有效
如果真有效的話，這個文明，又怎么會覆滅呢？
這說不通啊
我又要走了，再去太空中，繼續探索
宇宙洪荒，何其浩渺，我一定能找到答案
再見，藍星
孫晉宋看完又一根柱子上的刻字，嘆了口氣。
“看來，這污染源，在太空中禍害了不止一個文明啊。
“它甚至已經，禍害了好多個。”
他腦海中，突然傳來師父的聲音。
“晉宋，事情有些不妙。
“那位，似乎漂泊太遠了，我們的藥湯已經干涸，但是發出的信號，他一直沒能接收到。
“所以……額……”
孫晉宋心情平靜，點了點頭，轉身走回自己那小藥爐旁邊。
之前走遍九州，尋找石頭、泥土、綠草、鍋灰這些東西的時候，準備的量就很大。
石頭是一車一車收集的，泥土是一方一方收集的，綠草是一畝一畝收集的，鍋灰甚至刮干凈了不知多少工廠食堂的伙房。
所有這些物資，都被堆在他夢中的天宮，堆滿一個又一個倉庫。
到此時，他心情平靜，又從夢境里取出來石頭、泥土、綠草、鍋灰……又把這些加入小藥爐，煮成藥湯……又把自己手腕上剛剛愈合的傷口撕開……又用仙氣刺激自己的脾臟，促進生血，讓更多的血液，能從這傷口流出來，流入到丹爐中去。
他腦海中，古仙微微愧疚。
“晉宋，這九州五行望月歸鄉湯，需要九州之血，作為藥引。
“而你的體質，千年難遇，是最純正的，九州先民之血。
“用你的血，作為這九州五行望月歸鄉湯的藥引，最為合適不過。”
孫晉宋點點頭。
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之前也曾困惑，像他這種資質普通的人，又憑什么能當天宮傳人？
如今，終于想明白……原來，是因為這天生的體質？
嘩啦啦啦啦啦……
地面的雨，下得更兇了些。
刷……
刷……
一艘艘無人機，穿梭在雨幕中，搭載著生物信號探測器，快速掃描整個聚居點。
而操控無人機的仙術委員，在居民樓一樓大廳里，嘆了口氣。
“額……這個……祝小姐，好像，我們還真沒找到孫晉宋……他不在這小區了。”
祝安迪蹲在旁邊，淚水涌出。
“那……那他去哪了，我去哪里找他？
“他離開小區了么？”
仙術委員表情古怪。
“說起來也很怪。
“他的生物信號，最后停留的地方，竟然是在樓頂天臺？
“那他能去哪，還能飛了不成？”
正說著，這仙術委員，突然捂住了耳麥，輕輕點頭。
“哦！
“哦！
“好……
“我知道了！”
聽完耳麥里的通知后，他皺皺眉，看向祝安迪。
“這個……額……我接到上級通知，孫晉宋先生，其實屬于高序列的仙術委員，他去執行特殊任務了。
“上級讓我，安撫好他的家屬，讓您先別著急。
“等他執行完了任務，自然會回來。”
祝安迪愣了片刻，似乎回想起什么，回想起曾經和孫晉宋相處的點點滴滴，于是表情便僵住了。
“是么？
“哦……
“好吧……”
嘩啦啦啦啦……
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兇。
甚至密密匝匝的雨點打在窗戶上，陳靜則仿佛感覺到，這窗戶在抖動！
甚至雨點中，透出絲絲猩紅色，讓這窗外的雨幕更顯得詭異！
“好大的雨啊。
“這……這得死多少王侯啊？”
陳靜則回想起之前，一起吃飯的那些王侯們。
那些老家伙，一個一個，全都被紅霜帝君給嘎了？
“神君，真的不在乎他們么？
“一尊王侯，要修煉幾千年才可以。
“一尊王侯的力量，足以毀天滅地。
“神君，真的不稀罕么？”
凌雪王侯沒有回答他，而是坐在墻角的椅子上。
此時王侯的眼眸中，正浮現一個羊頭，在哭號，在嘶吼。
“王侯，救我！
“救我！
“我沒有容身之地了，只能求您！
“您能容得下我么？”
王侯輕輕點頭。
于是他的眼眸中，便浮現第二個羊頭，急不可耐，和第一個融合，變成更大的羊頭！
“王侯，救我，救我！
“我的容器，也快要被打碎了！”
王侯輕輕點頭。
于是他的眼眸中，便浮現第三個羊頭，急不可耐，和原有的融合，變成更大的羊頭！
“王侯，救我，救我！”
是一個蛇頭，擠到王侯視野邊緣來……
當它看到王侯這里，已經有羊頭時，立刻哭得撕心裂肺，在哭聲中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