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落，盡有其法。
這數年間，白老祖閉關修煉的接仙臺上常有異象顯現，繽彩紛呈。
時而酷烈如火，進入其中就像貼近大日，隨時都要被蒸發。
時而嚴寒冰冷，就連寒風都被凝結，吹動的極其緩慢。
還有傾盆大雨，澆的祁山水道高漲，幾座湖泊都湖水倒灌，淹沒不少田地。
頃刻間，又雨轉霜降，萬物表面都覆上了一層薄薄冰霜。
在這等動輒影響百里的異象面前，中間穿插的數次界域降臨，每一回都大有不同，根本沒引來注意。
“師父的劍意愈發純熟，都快看不出節氣變化間的空隙，好似天象就該如此銜接。”
馬若曦在離著接仙臺不遠的地方結廬而居，為的就是離師尊近些，好隨時請教。
就算師尊閉關，感受廿四節氣劍法引發的異象，對她來說都是很大助益。
這門劍法，越是參悟，就越覺著博大精深。
是一門可以修習精研一輩子的劍法，以她劍道天賦，終其一生能掌握一部節氣就很難得。
“盧師兄，你有事求見師父？”
馬若曦面向林蔭小徑，數刻之后果然有位中年修士拾階而上。
“冰魄宮鐘離前來拜訪，說有本宗需要的五階水系靈物，但要見了老祖才肯坦明交易條件。”
盧松面容有些憔悴，近些年擔起了中州十二郡的庶務，還有萬獸宗讓出的地盤交接事務，忙的腳不沾地。
他也想同馬若曦和厲歸真一樣，說閉關靜修就閉關，想當甩手掌柜就卸下一身職司。
可身份不同，大道前景更有區別。
大齡筑基，壓線結丹，被底層弟子視為傳奇人物，可無法回避的是進入結丹期后，修為就近乎原地不動。
上古劍仙秘境中受承的七曜靈體，好像在結丹之后徹底失去了作用，再也沒法無形間提供充沛的氣血精元，加速他的修行速度。
到了這個歲數還是結丹初期，再是心有不甘都要考慮身后事了。
如今新納入宗門的一十九郡，大半事務都由盧松一言而定，權勢正處于巔峰。
不論是為家族后人攢些家當，還是去謀求各種延壽丹藥，這個職位都能很好的積累了資源。
數年前，白老祖傳來上諭，要求宗門全力收購一份至純至陰的五階水系靈物。
青楓宗秘堂中沒有合適靈物，就向所有弟子及修仙界公示了這條求購信息，沒想到引來了冰魄宮。
“是那個冰靈根兼冰鳳靈體的修士？聽說他被譽為冰魄宮最有機會接班歲寒真君的弟子，不過近百年沒怎么聽過他的事跡。”
馬若曦一聽事關師尊所需，立馬重視起來。
“我們對外求購水系靈物的時候，可沒有打著師父的名號，冰魄宮怎會知道這是師父所用？”
“應該只是冰魄宮所求甚大，覺得其他人無權做主，所以直接找上老祖。”
盧松想到頭發眉毛都是銀色的鐘離，這人就像一塊冰山，毫無表情變化。
“鐘離結丹之后，一開始修行速度奇快，一路沖到了結丹后期……可隔了百年未見，依舊結丹后期，看來還沒理順前路，做不到丹論固化。”
“可有打聽到冰魄宮擁有的水系靈物是哪件？”
馬若曦知道師尊這些年都在潛心修煉，沒離開過接仙臺一步，如果不是信息明確，可沒膽子去驚擾師尊。
“未曾提起，只說定會符合要求，到時會在老祖面前呈現……冰魄宮從中域遷來，開派祖師是位元嬰真君，留下一份五階靈物并非沒有可能。”
就連被認作元嬰種子的鐘離，都在結丹圓滿前一困就是百年，盧松平衡了許多。
大道惟艱，絕情絕性。
這條道路上，沒有情面可講，更沒有公平可言。
你苦修不輟，數百年如一日，或許就是比不上人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隨隨便便換來的收獲。
就像鐘離，明明兩百余歲就修行到了結丹后期，任誰都要說聲元嬰有望。
可整整百年，未做突破，一下就讓成就元嬰的機率降到谷底。
“那我去稟告師父，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想來冰魄宮不會如此不智，在這等事情上糊弄我們，激怒師父。”
馬若曦瞧了眼接仙臺，那萬物勃發，草木滋長的異象已經結束一段時間，這個時候上去求見應該不會觸怒師尊。
‘不知那位白真君是否會見我，老祖那邊最多再支撐三月……如果無人相助，冰晶棺柩恐怕要被徹底污穢，那樣本宗今后就無自己的四階靈地，失去了主動權。’
兩條眉毛霜白如雪，五官如刀削斧砍般分明凌厲，客房里的鐘離面無表情，心中已經是焦慮無比。
在歲寒真君出人意料的渡過天劫，成為梁國圣蓮宗治下第一個非圣蓮宗的本土元嬰修士，可以說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可冰魄宮卻并沒有同外人想象的那樣，大肆擴張，搶占地盤。
這么長時間，依然只占住了萬里冰原，至多將周邊一圈收作附庸勢力。
并非看上不，而是力有不及。
歲寒真君成就元嬰那刻，幼時服下的絳仙草隱患爆發，直接扣除了百年壽元的上限。
導致幾項元嬰異象的好處沒有享受到不說，還因壽元流失元嬰孱弱，根基不穩。
直到不久前，歲寒真君才剛補足虧空，成為一名擁有正常戰力的元嬰修士，將界域開辟完成。
自覺不是梁國其他幾位元嬰對手，歲寒真君才對門下三令五申，不可將勢力擴張出萬里冰原太遠。
本以為歲寒真君開辟界域，好日子就要來了，不想冰魄宮中最重要的那塊四階靈地出了問題。
二十年前，冰魄宮四階靈地中有無窮陰寒氣息涌出，靈氣濃度突兀的提升到了四階上品。
還沒等開心幾日，靈地核心的冰晶棺柩中就有黑斑浮現，并不時傳出聲聲尖銳的嘶吼。
整個靈地中，全是陰森冥氣，讓冰魄宮一位正好借用冰晶棺柩來突破結丹后期的長老直接尸化。
面色鐵青，皮膚僵硬，根根白毛從法衣中刺出，瞬間成了毫無靈智的僵尸。
好在歲寒真君就在附近，當場將其制服。
否則這頭無法溝通，只知破壞的僵尸不拘是毀壞冰晶棺柩，還是沖入山門大開殺戒，都是冰魄宮無法承受之痛。
歲寒真君解決了尸化弟子，來不及去研究其中原委，就見冰晶棺柩瘋狂顫動，好似要從里邊爬出一個可怕怪物來。
同時冰原底部，寒潮噴發，陰森冥氣像是來自地府，帶著萬千魂魄的哀嚎，凍徹心扉的陰冷。
歲寒真君拼盡全力，都只能壓制住冰晶棺柩，沒法將陰森冥氣逼退。
一方人力有盡，一方有整個萬里冰原做后盾。
三個月的預估時間都已經很樂觀，如果寒潮及冥氣再度增強，這個日子還會大幅縮減。
無可奈何之下，歲寒真君才做出了向外求援的念頭。
整個北域，青楓宗的白真君是最合適對象。
實力夠強，距離夠近，品行夠佳，讓歲寒真君果斷做出決定，即便拿出祖師留下的最珍貴靈物也在所不惜。
身外之物再好，也要派上用場才行。
若是四階靈地毀了，他和冰晶棺柩同時埋葬在萬里冰原下邊，就算藏下了那件靈物又有何用。
“怎還沒有消息，從公告來看青楓宗對那份五階水系靈物應當很重視啊……只求見上一面，沒理由會拒絕。”
鐘離忐忑不安，冰魄宮還有一門秘術，可以在丹論固化這步上走了捷徑。
只不過后遺癥極大，所以他一直沒能下了決心。
隨著歲數一年年變大，才剛決定感悟冰雪之心，直接讓祖師留下的真意同化自身。
做到短期內真意大進，但在化嬰之后大道之路不用妄想有任何進步，同時心性會變的絕情絕性，冷如冰山，失去了自我性格。
這件事一出，連這條最后退路都沒了。
作為冰魄宮內離化嬰最近的修士，他才是最憂心的一人，本就崎嶇折的大道之路又橫生波折。
“鐘道友，老祖此刻有空，隨我前去拜見吧。”
“多謝盧道友！”
就在鐘離快要失去信心時，盧松出現后開口所說不啻天籟之音，臉上首次出現了不一樣的情緒。
在接仙臺外認真整理道袍，鐘離屏住呼吸，輕輕的拾階進入。
他將要覲見的，是梁國乃至北域有史以來最為天賦異稟，驚才絕艷的修士，其創下的記錄別說同代，就算后推百世都不見得有人能做到。
冰魄宮圈地自娛，只在萬里冰原上打轉，不代表對外界信息一無所知。
青楓宗白子辰從中域一回來，就劍斬圣蓮宗曲洋，將天理宗百年沒有拿下的祁山盡數收走。
而天理宗一句話不敢多說，將中州十二郡拱手相讓，另尋靈脈。
在外人看來，青楓宗占下中州就是這么個順序，讓天理宗乖乖低頭。
就連梁國另一家元嬰大宗萬獸宗，都主動退讓出大半地盤，讓冰魄宮覺得駭人聽聞。
就算沒有冰晶棺柩生變的事情，歲寒真君都會遣人來祁山一趟，探探青楓宗的口風。
這股子要獨占梁國的氣勢，哪家宗門能夠不慌。
一想到這位白真君歲數還沒自己大，兩人差距已經不在同個層面上，鐘離腦袋垂的更低。
當差距如此巨大，就根本生不起任何嫉妒仇視心理，只會一想到這事就有深深的無力感。
感慨天道不公，同為人族修士，怎能有如此懸殊天資區別。
估計在白真君眼中，自己等人就和未開智的野獸差不多，愚鈍不堪教化。
“是你說有關五階靈物的事情，要和我親自面談？”
一個高遠縹緲聲音從遠處傳來，聽不出喜怒，淡淡問道。
“回白真君，歲寒老祖托我向您帶話……只要真君幫本宗做一件事情，五階水系靈物拱手奉上。”
鐘離都回憶不起來自己是怎么走進大殿，行禮參拜時候有無失禮地方。
稍稍瞥了一眼，上首那名修士氣息深不可測，如淵似海又充斥著鋒銳精芒，哪敢多看。
照著歲寒真君的原話，老實復述了一遍。
“歲寒為何不親自走上一趟，同我交談要讓你這小輩帶話？究竟什么靈物，未必是水系靈物就一定合用。”
白子辰心中一動，能讓冰魄宮愿意拿出五階靈物來，所求的事情肯定不簡單。
而如此關系重大，歲寒真君居然不露面，要么分身乏術，要么這樁事情十分敏感，他不宜出現。
“老祖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移步，還請白真君諒解……本宗靈物名為太寒神水，在五階水系靈物中可為極品，只要煉化一滴就能擁有水行天靈根的修煉速度，最少持續十載。這還是最為暴殄天物的用法，在其他地方還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用途。”
鐘離不敢在元嬰真君面前賣關子，何況人家還是冰魄宮的唯一救星。
“本宗祖師只傳下來一斛，里邊盛著五十來滴……經過這么多年，還剩最后的十五滴。只要真君能解本宗困苦，剩下的太寒神水全部奉上。”
“太寒神水？我不說見識廣博，可對天下五階靈物還算了解……為何從沒聽過這個名詞。”
白子辰心生疑惑，冰魄宮難得還真藏了件了不得的靈物？
他倒不擔心冰魄宮會在靈物品階和真實性上欺騙自己，到時看上一眼就全清楚，蒙混不了。
而冰魄宮請托的事情，估計和歲寒真君有關，到時看具體內容再做定奪。
但北域這塊兒，眼下還能讓白真君犯難的事情真不多。
相較之下，肯定是五階水系靈物重要些。
如果真的合用，他的大五行寂滅神光就有了煉成把握，在將來面對化神老龍時又添一神兵。
“不知真君可有聽過素女道？”
“創于上古，清一色女修組成，在中古發揚光大最后又流星般消失的素女道？”
白子辰隱隱有了猜測，開口說道。
“沒錯，本宗開派祖師冰魄仙子就是出自素女道的一位真君……根據記載，素女道那個時候招惹了一名可怕對頭，決定開枝散葉，避免全宗覆滅。冰魄仙子正是在那個時候來到北域，創立了冰魄宮一脈。”
“而太寒神水是素女道獨有，相傳上界仙人所賜，人間界難尋，又不對外出售，所以修仙界中很少有關于它的記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