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蒼往地上一坐,就像古樹扎根,同遠古雷池融為一體。
數不清的根莖飛速生長,染上了雷光,照的內部紋理都清晰可見。
身后界域展開,是株古老到無法形容的建木,每一個樹冠就是一座城池。
若能升華成洞天,便是一個個小世界。
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枝干,皆有雷光流經。
遠古雷池就像一座靈湖,給干旱多時的建木補足了水源,生長到了最佳狀態。
化神天劫的前半段,對葛蒼來說無甚難度,心魔一起,自有神雷伴隨,轟成齏粉。
遠古雷修能代天罰,諸邪辟易,外魔難侵。
今人這方面雖不如古,可葛蒼的雷法早就突破了限制,得到的雷痕傳承亦是古意盎然。
加上道心彌堅,從沒憂心過心魔天劫。
只等天上劫云形成一只眼瞳,毫無感情的投射下來,平等的藐視一切眾生。
這種高高在上對待螻蟻的態度,就好似雷神重臨世間,要審判有罪修士。
轟隆!
一道銀蛇劈了下來,壓的底下遠古雷池中的雷霆都安靜了下來。
空中余色皆無,只剩這抹銀光。
葛蒼感受到天劫對雷霆的掌控力度,只一下就把遠古雷池帶來的加成降回零點。
“去!”
但還不至于第一道劫雷束手無策,他本想著就算用普通五階靈地都要沖擊化神。
沒點底蘊準備,豈非直接送死。
元嬰小人跳出,吹出兩個雷菉真文,化成兩名巨人,四手相聯,把第一道銀蛇擋住。
不見劇烈轟鳴,均為雷霆之力相互抗衡,不以威力見高低,而是比拼對神雷的掌控程度。
看著溫和無聲,實則內里波瀾壯闊。
再堅硬的五階靈物混入其中,都要頃刻融成蒸汽。
足足過了一盞茶,才雙雙散去。
不見停歇,又是一道金蛇落下,快到超乎想象。
前段轟到葛蒼頭頂,劫云眼瞳旁還有一點金輝沒有消失。
古老建木將枝頭一彎,以身阻上。
彈指之間,就有成千上萬的殘枝斷根掉落,像是下起一場碎木大雨。
葛蒼面色一黯,肉身和元嬰同時點中胸前幾個穴竅,青氣濃郁,靈機洶涌噴出。
破損了大半的建木主干伸展,又將斷裂的枝條全都長了回來。
下一刻,即是紫蛇雷霆狂涌,毀滅氣息充斥高空,出現一道又一道的空間裂縫。
被撕裂的空間在天地法則的運作下,立馬修補成原狀,又再次被撕開更多縫隙。
如此循環,將這片空間變的支離破碎,極其危險。
“師父,這是什么天劫,怎和宗門典籍上記載的都大有不同,找不到完全相符的一種?”
林玉子孤兒出身,食百家飯長大,拜師之后就隨師父姓氏。
要論對天劫了解,五雷宗說第二就連道德宗都未必敢稱第一。
宗門歷史和渡劫弟子肯定遠遠不如道德宗,但五雷宗可是號稱傳承的雷神道統。
門中典籍記錄的天劫種類,有許多是明顯不會出現在人間界中,都是自上界直接傳下。
所謂的雷神道統,還真不全是吹噓。
“玉清梵炁混沌劫!”
林掌教手中玉玨失手掉落,愣在原地,表情恍惚。
“這是開派祖師曾經歷的化神雷劫,一旦渡過就是雷祖圣體,修習任何雷法都手到擒來,可以直達完美境界……本宗大半以上的禁制,對擁有雷祖圣體的化神修士都不做防范,可以自由出入。”
“所以這事只在少數幾人中口口相傳,免得有人因此找到宗門破綻。”
林玉子面色一沉,默然說道:“豈非此人成就化神,對本宗非常不利?”
“玉清梵炁混沌劫可不是那樣好渡的,九重天雷一道勝過一道,祖師能夠渡劫成功都是仗著得自上界的雷神秘寶……據說,元嬰境界要渡此劫,得大道真意有了地仙界煉虛雷修的標準才可。”
林掌教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遇上這個天劫,算葛蒼運勢倒霉……我們還是提前擔心遠古雷池是否會因為天劫波及,造成嚴重損壞吧。”
林玉子默默點頭。
光陰劍君說會負責遠古雷池破損的賠償費,可此物對五雷宗的價值又不是單純能以極品靈石來衡量。
要是從此之后都無法使用或效果降低大半,光陰劍君賠你百十塊極品靈石,你還能再登門討要其他說法不成。
好在雷杏神樹已經在發芽抽枝,或許用不了太久即能開花結果。
單憑這件功績,林掌教受到再多攻訐,都能坐穩位子。
難道九月大真君在時,就能拒絕有人拋來的長春圣水橄欖枝嗎。
“第五道……”
梁綸在暗暗數數,生怕在極端緊張的情況下記錯了天劫輪數。
這并非毫無必要,化神天劫影響下,元嬰真君無所不能的神識在某些層面會下降到和普通人一樣。
身側的金師弟,每過一道雷劫就用腳尖在地上劃出一條印記。
如此簡單粗暴,連數數都免了。
“靜寧見春,祉猷并茂……希望葛老祖老樹逢春,能夠成功渡過去,為我等指條明路吧。”
梁綸握拳揮舞,看到葛蒼祭出五件雷系靈物,一股腦炸成碎片讓自身神雷吃了大補丸一般,猛地壯大一圈。
一番來回拉鋸,總算將第五道天劫磨去。
在他成長時期,葛老祖已經隱居不出,少理宗門事務。
白老祖同樣很少露面,但以修仙界最年輕化神姿態,做出樁樁不可思議偉績,光芒如大日凌空,蓋過所有人。
有他在的地方,其他人定是黯然失色。
種種傳奇光環在身,不影響在年輕一輩弟子中的形象。
不過到了結丹之后,翻閱宗門典籍就會清楚葛老祖在青楓宗壯大過程中做出的貢獻。
白老祖尚未成長起來時候,全憑葛蒼遮風擋雨,撐起宗門一片天。
不管從哪個方面,梁綸都是真心實意的希望葛蒼能化神成功。
一旦青楓宗擁有了兩位化神老祖,將毫無懸念的壓過道德宗,成為天下第一宗門,再無爭議。
身為青楓宗的太上長老,肯定能攫取到最大一塊紅利。
目前修仙界中,因為歷史底蘊的關系,還有大批人在支持道德宗。
在他們認知中,青楓宗的強大因一人起,自然也會因為這人飛升而快速衰弱。
這些人,往往無視青楓宗已經有了多少位元嬰真君,甚至其中還有宋鼎這樣有極大希望化神的后起之秀。
另外,梁綸的年紀要說已經對大道沒了追求,肯定是假話。
起碼得等到壽命盡頭,確定大道斷絕,才會去考慮鬼修路線。
白老祖離著太過遙遠,修行路線根本沒有參考價值,星星追隨太陽只會將自己灼燒。
至于宋鼎,繼承白老祖衣缽,劍修路子也不是誰都能學。
葛老祖若能化神成功,對所有人都是一個重大激勵。
讓大家知道,青楓宗并非只有劍修才有化神未來,法修同樣能攀上最高峰。
“第六道,好重的殺意,隔了這么遠我的真元好像都運轉不暢!”
第六道劫雷一出,身旁的金師弟忍不住驚呼一聲。
梁綸發現果然如此,眼睛望出去都好像有了一層紅色薄霧,整個人掉入粘稠的赤色海洋。
而葛蒼身前,一道血蛇雷霆將建木神樹從中劈裂,無數血色小蛇到處亂跑,所過之處盡是枯萎干涸。
葛蒼將剩余全部雷系靈物擲出引爆,澎湃的雷系靈力一波接著一波,拖住了血蛇。
兩邊你來我往,硬生生耗盡天劫,才勉強通過了第六道劫雷。
而玉清梵炁混沌劫的可怕之處,在于完全不給喘氣調息機會,節奏比九成化神天劫都要快。
下道青色雷霆一出現,就有君臨天下的威勢。
哪怕撤出好遠,不在天劫影響范圍內的修士都心生壓抑,有凜然不敢冒犯之感。
建木神樹恢復速度再也追不上天劫毀滅速度,巨木轟然倒地,處處焦黑,升起青煙。
那洞天雛形再也維持不住,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轟塌的可能。
葛蒼使來的神雷,在這道青色雷霆面前顯得那樣孱弱不堪,保不住丁點的雷霆之力。
宋鼎將手伸入胸前,面色凝重,不知是否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師尊,什么時候我能出手?’
‘自行觀察,若這都把握不住,談何化神,還是好好修煉免得丟了性命。’
和師尊的這段交談重復放映,宋鼎深吸口氣。
出手晚了,葛蒼直接歿于天劫之下。
出手早了,只有一次助力機會,葛蒼還是沒法通過化神天劫。
宋鼎已經將歸藏圣體運轉到了極致,從渡劫一開始就將每個細節銘記,正在瘋狂推衍最佳時間點。
只是,一來玉清梵炁混沌劫變化太快,二來畢竟只是遠處旁觀,沒有親臨體驗。
所獲取的反饋微乎其微,眉頭蹙的越來越緊。
“多了這樣多便宜條件,才撐到第七重天劫,比自我預估的還差了大截啊……”
葛蒼喟嘆一聲,知道自己沖擊化神已成泡影。
隨手一戳,就能將這個美麗的泡影擊碎。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原本的打算是撐到第九重天劫,再以最強底牌應對,做殊死一搏。
沒想到才到第七重天劫,就已山窮水盡。
這當然不可能是葛蒼推算錯誤,數百年間上萬次模擬怎可能差了這樣多。
而是玉清梵炁混沌劫威力在所有人預料之外,而平日皆以雷修的正常化神天劫推演,造成了這種差距。
這種天劫轟落頻率,對真元的消耗和正常頻率比,何止差了一倍。
“縱死,也要轟轟烈烈,看看老道的極限究竟到了哪步……”
葛蒼首次從地上起身,頭上木簪碎成粉末,灰白長發飄起。
神色肅穆,闔上了雙眼,身后的建木碎片快快浮起。
元嬰雙拳猛地捶胸,吐出一顆木心,正是所修大道本源。
毫不猶豫的一掌劈下,直接將木心劈的粉碎,肉身和元嬰同時大吐一口精血,頓時氣若游絲。
已經倒下的建木徹底泯滅,通天神樹燃燒成灰,只孕育出一道純白神雷。
從筑基期立下雙丹論,到結丹期虛實兩條大道并行,再至化嬰一前一后分出重心。
葛蒼憑著雙重大道真意,于斗法中占盡優勢,少有人能夠爭鋒。
可在今日,竟自毀根基,將過去為本的木化萬物直接毀去,自掘墳墓。
這條大道燒成灰燼,供出的這道純白神雷代表著浴火重生的新生之雷,哪怕再是微弱都不會熄滅。
數次被青色雷霆打入塵埃,還是能瞬間重燃,還一次旺過一次。
葛蒼這一手,等于將修行千年的一條大道徹底廢去,所爆發的驚人威勢難怪有信心扛上一扛第九重天劫。
從今往后,木生萬物就徹底不存在,想要修回都無可能。
猶如皇者的青色雷霆不甘退下,純白神雷落回葛蒼肩頭,縮成米粒一點。
轟隆!
第八道黑色雷霆轉瞬落下,葛蒼已經徹底山窮水盡,人去樓空。
手中拄著一根木杖才沒有倒下,在天劫下踉蹌搖擺。
閉上雙目,等待著天雷將他身軀徹底淹沒。
已盡全力,印證所走道路無誤,心中無悔,足矣。
能否渡過天劫,在這一刻變的沒那么重要。
葛蒼面上露出輕松笑容,能夠不帶一絲遺憾的離開,也是一件幸事。
“九天應元府,無上玉清王……總司五雷,運心三界,為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宋鼎將胸前握住多時的圖卷取出,用力擲上高空,迎風展開一張巨型畫卷。
同時抽出覆海劍,匯聚一身真元,最強一劍劈出。
正正劈在了這卷鬼神位業圖上邊!
可這威勢驚人的一劍,沒有讓圖卷有任何損傷,反而像是給它充能一般,第三列中心的一尊神明猛然綻放雷光。
每念一句,神明形象就越清晰一分。
又從宋鼎身上走下一名劍仙來,一襲青衣,氣息縹緲高遠,讓人不敢直視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