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做交易?他果真是這般說的?”
張景暫且按下突破一事,緩步走出靜室,直直地看向垂手佇立的寒生。
眼神里不覺閃過一道狐疑之色。
上次被他薅走一件高等先天神物,按理來說,侗鳴地仙此時應該恨死自己才是,又如何會想到與自己做交易呢?
況且張景也有自知之明。
光是憑借他當前區區金丹境的修為,如果連侗鳴一介地仙之身都覺得到棘手,那他必然更無力解決。
莫非此人對那枚殘缺天仙道果還不死心么?
可那東西已經被玉符吞了,張景縱使再想拿出來,也有心無力啊。
“老爺,那位侗鳴地仙的確是這般說的,一字不差。”寒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還說什么了沒有?”
“沒有。”
“那他現在身在何處?”
“回稟老爺,侗鳴地仙此刻還在山門外等候。”
“山門外?”張景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你且請侗鳴地仙去主殿吧,我在那里等他。”
“是。”
說完,寒生便轉身向外走去。
原地。
“嘖,侗鳴師叔這次倒是守規矩了不少,看來上次那塊高等先天神物黃泉神鐵的教訓,確實有了幾分效果。”
張景笑了笑,視線從寒生背影上挪開,不自覺灑向自己身后。
雖然那里空蕩蕩一片。
但他好似看到了一方正在孕育成形的世界。
和剛開始的青云界一般,只有三百里方圓,彌漫著濃濃的死寂氣息。
一條渾濁黃色長河貫穿上下,隱隱有無數蒼白手臂從河面伸出,只一眼望去便要永世沉淪。
“該說不說,那塊黃泉神金中蘊含的幽冥道則倒是為頗為強橫。也不知道侗鳴地仙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莫非是人族七大天界中最為神秘的幽冥黃泉天?”
張景疑惑想道。
隨后,他一步踏出,腳下時空頓時微微扭曲。周圍景象飛速后退,拉出一條條模糊不清的灰線。
六品仙種:縮地成寸!
沒過多久。
清景宮主殿。
“師侄還真是儉樸,你這青景宮沒有修繕也就罷了,怎的反倒愈顯殘破了呢?”
侗鳴地仙呷了一口仙茗,笑呵呵地調侃道。
當然,在他眼眸深處,卻是不由閃過一抹異樣。
宮殿破碎處殘留的氣機,他再熟悉不過。
這是道門秘傳大神通三災劫光特有的劫難氣息,而且看樣子,這位師侄已經將其參悟到了極深程度。
相傳三災劫光和道門頂級傳承太始原界的衍世界一脈關系密切,而張景師侄又得元明真君親傳。
想來他所走的便是衍世界一道了,否則斷不會在金丹境就修煉三災劫光。
也就是說,這位師侄只用了數十年時間,便在衍世界一道,步入金丹巔峰之境?
想清楚關鍵。
嘶——
侗鳴地仙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他身為道門老牌地仙,對于傳說中的衍世界一道自然有所了解,尤其是各個等階堪稱是變態的修煉之徑。
自己此番過來是賭對了。
他眸光一閃,不過臉上表情卻是沒有半點變化。
而在對面。
“是啊,還不是師叔上次的那塊黃泉神金不夠這清景宮修繕所用嘛。誒,師叔這番話倒是提醒師侄了,您看是不是要再來一件先天神物?”
張景一臉期盼地看著對方。
這可是對方主動提起,而非自己說的。
“哈哈,是師叔看錯了,你這宮殿明明嶄新得很,想來就是這般風格吧。”
侗鳴地仙面色一僵,隨后便開始東拉西扯。
“該死,明知道這小子心黑,我提這一茬干什么?”他后悔地想到,簡直恨不得當場給自己一巴掌。
眼見張景似乎還要再說些什么。
侗鳴地仙急忙放下茶杯,面色一肅,開門見山道:“師侄,師叔此次過來,是想和你做個交易。”
“師叔不妨直言。”
張景眼皮輕抬,平靜地說道。
“半年前,有一位神秘存在曾找到我,讓我出手殺掉師侄,同時從師侄這里取回一座血爐。”
“什么?”
“對了,聽那位存在的意思,除師叔之外,他應該還找了白骨叟和霧隱道人兩位地仙。”
侗鳴地仙緊接著補充道。
聞言,張景不禁坐直身體,面上閃過一絲凝重。
血爐!
一聽到這東西,他想都沒想,必然和青云仙分身上一次黃獸域之行脫不了干系。
張景心中本能地出現一個名字。
婁不倚!
也只有對方才有足夠的資源和能力。否則光憑黃獸域太乙閣的那幾個真仙,如何能請動三尊地仙?
他眉頭緊蹙,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不遠處的侗鳴地仙。對方既然過來告訴自己這些,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可還有另外兩尊地仙……
“侗鳴師叔,就算對方開出再好的條件,但畢竟是在清霄玄明天境內擊殺一個真傳,您口中的白骨叟和霧隱道人又如何敢答應?”
張景直接問出心中疑惑。
這也是最為令他感到詫異不解的地方。
換做是別處也就罷了,可此地終歸是太乙無量道門掌控的清霄玄明天,一旦殺死自己,那出手之人也必然會被清算,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位神秘存在,允諾事成之后會讓我等轉生進入另外一方世界,徹底了結與玄黃界的因果,而且還會提供一枚天仙道果。”
“關鍵是,當下諸位真君、道君還在祖庭聽道,正是監察空虛之時。”
侗鳴地仙幽幽解釋道。
原來如此。
張景心中恍然,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能請動類似于侗鳴地仙這般大限將至的地仙,便非不可能之事了。
對方為了掩蓋黃獸域之秘,還真是下血本。
只不過這等條件,婁不倚真的能拿出來嗎?還是說,自己之前猜錯了,黃獸域背后的存在并不是對方?
張景又開始懷疑起自己此前推論。
一番思索無果后。
他索性不再去想這些,而是笑意盈盈地看向侗鳴真仙:“師叔,您說的交易是指?”
聞言。
侗鳴地仙臉上同樣露出熱烈笑容:
“師叔可以出手幫師侄度過此次難關,而且那白骨叟和霧隱上人的寶物師叔亦不要分毫!但師叔想要師侄一個保證。”
“請講。”
“師侄要立下大道誓言,保證在三千年內,為我帶來一枚蘊含土屬道則的天仙道果,哪怕是殘缺的也行。”
侗鳴地仙目光灼灼地盯著張景,眼神中滿是希冀。
與其冒著被元明真君追殺的天大風險,搏那位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還不如反手將對方賣了,用作從張景師侄這里換取道果的籌碼。
畢竟在仔細了解這位師侄后。
侗鳴地仙心里清楚,以對方的資質,再加上元明真君庇護,將來幾乎有九成九的可能證就天仙道果,而且所需之時間不會太久。
之所以不是十成十的把握,則是成道劫不可控的緣故。
“師叔,只要師侄不離開道場,那白骨叟和霧隱道人恐怕未必能奈何得了我吧?既然如此,那師侄又何須勞煩師叔出手呢?”
聽到對方所說的條件。
張景心里有些意動,不過面上依舊古井無波。
對面。
似乎早就料到張景會這般回應一樣,侗鳴地仙當即笑著搖了搖頭,直言不諱道:
“誒,師侄不可大意,那位神秘存在為我等提供了一件密寶,專門針對道場守護大陣的。而若沒了大陣憑依,師侄雖強,可還遠非一尊地仙對手,更何況三尊地仙合力呢?”
“對了,忘記和師侄說,白骨叟和霧隱道人師侄你也見過,便是上次和師叔一并過來的那二人。”
“其中,白骨叟有一件后天靈寶名為七殺白骨幡,那幡只一搖,便是白骨萬里,端的是可怕無比;而霧隱道人則是手持一柄趕山鞭,亦是一件后天靈寶,威能無窮。”
聽到此處。
“三尊地仙合力?師叔是在威脅師侄么?”
張景臉上笑容絲毫不減。
一念起,天穹變色,黑白二氣接連涌生,磅礴冰冷殺機直接將侗鳴地仙鎖定。
然而。
侗鳴地仙卻好似全然沒有感覺一般,只是自顧自地端起茶杯,愜意地品了一口,滿臉陶醉道:
“好茶!想不到師侄手中還有仙根悟道古茶這等好東西。”
“既然師叔喜歡,不若就留在師侄這里,悟道茶管夠,如何?”
張景溫聲回應道。
“師侄,師叔只是陳明利害罷了。況且,師叔覺得……這條件也不算苛刻嘛。以師侄之資,三千年說不得都成就天仙之位了。”
“再不濟,元明真君手里必然有殘缺天仙道果,師侄去尋真君要一枚便是。”
“別看這等東西在我等看來極為珍貴,可在真君眼中,卻是再普通不過。”
話音落下。
殿內頃刻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過后。
“既如此,還希望師叔也能立下大道誓言。”
張景語氣平靜地說道。
他知道對方是在趁火打劫,不過形勢比人強,也只得無奈妥協。
畢竟就算張景借助于陰陽兩儀微塵陣,勉強將對方留下來,可外面還有兩尊攜帶破陣之寶的地仙,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這擱誰心里不發毛?
唯一的辦法,便是答應侗鳴地仙,一舉將這兩尊地仙干掉,解除后顧之憂。
不對,這也只能說暫時解除。
張景驀地想起驅使這三尊地仙的神秘存在,一時間只感覺如芒在背。
“修為還是太低了。等此事了結之后,就馬上著手突破,屆時才不至于這般被動。”
他心里油然生出一絲緊迫之情。
踏入法相境已然刻不容緩。
半個月后。
蒼茫群山之中。
一紅一灰兩道佝僂身影在虛空中若隱若現,一前一后向某個方向極速行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一方仙光寶氣直沖牛斗的浩大地域,緩緩闖入兩人視線之中,無窮無盡仙氣幾欲凝成實質。
更有十數道真仙巔峰的可怕氣機蟄伏其中,直教人望而生畏。
“恢弘壯觀,真是一處好地方。”
一紅一灰兩道佝僂身影悄然停住腳步,饒有興趣地望著遠處的侗鳴福地。
“好了,等此事過后,你我成就天仙之位,洞天高懸,豈不比這更為氣派?”
紅袍老者笑著說道,眼眸中不由閃過一絲憧憬。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在自己臨近大限之日,居然還能有成就天仙真君的大機緣砸到頭上。
而恰巧那位神秘存在想要抹除的人,居然是上次落自己等人面子的小家伙。
這不是巧了么?
那小子命中注定要死,自己稍微推一把,又何樂而不為呢?
“哈哈,道友所言是極。”
一旁,灰袍老者應和道,冷峻臉上涌出陣陣燦爛笑意。
他此刻心情之激動,還要更甚于紅袍老者。
擊殺一個小小金丹,便能換得一個成就天仙的機會,這等好事亙古難覓。
雖然風險大了一點,但比起逍遙長生、不受輪回紅塵之苦的天仙,區區一點風險,又能算得了什么?反正自己快要死了,何不做最后一搏?
思索間。
兩人齊齊邁步,身形頓時一點點沒入虛空。
不多時。
侗鳴福地深處。
三道蒼老身影相對而立,談笑風生,好不愜意。
“侗鳴道友,那位給予的寶物煉化好了么?現在就差伱了。”
其中的紅袍老者急切地問道。
“好了。”
侗鳴真仙點了點頭。
“甚好。”灰袍老者接過話茬,“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商議一番,究竟要如何動手,才最為保險?”
侗鳴地仙沉默不語,只是眼底突兀閃過一絲詭異光芒。
“要我說,咱們三個合力,直接強闖那個小家伙的道場便是。區區一個金丹小修士,還能翻天不成?”紅袍老者滿不在乎地說道。
然而此話剛一說出口,便被灰袍老者否決。
“萬萬不可,事關我等天仙之途,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務必要一擊得手。如若打草驚蛇,讓這小家伙跑了,那就麻煩了。”
“哦?道友似乎話里有話?”
侗鳴地仙眼睛微瞇,不敢確定地問道。
聞言。
灰袍老者捋了捋長須,頗為自信地說道:
“不瞞兩位,據我前段時間打探到的消息,張景師侄還有一個分身,剛剛進入宙極之河秘境。不對,應該說不知道,此刻那一個才是他的本尊。”
“我的建議是,侗鳴道友與我一起,想辦法進入師侄道場。而霧隱道友則是進入宙極之河,找到師侄蹤跡,直接將其擊殺。”
“如此雙管齊下,便可萬無一失。”
聽到這番話。
“哈哈,還是道友思慮周全,那便按道友計劃行事吧。”紅袍老者朗聲道。
“道友這般計劃甚妙!”
侗鳴地仙恭維一聲,臉上同樣浮現出一絲淡淡笑意。
原本他還在思索,自己該怎么和師侄配合,才能將這二位徹底留在對方道場之中。
然而現在完全沒必要了。
畢竟自己就是想破腦袋,也斷然想不出白骨叟這般堪稱是精妙絕倫的送死計劃。
片刻不到。
三道身影從侗鳴福地走出,隨后分朝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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