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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承乾來說,自從那日太極殿的交代之后,他見父親的機會便愈少了。
與此相對的,他反倒是愈發忙了起來。
太子出行,東宮相隨,但是因為父親命令此行決不允許勞民傷財,于是整個東宮也都在糾結須帶什么東西帶多少東西,也是因此,李承乾頭一次發現有那么多事情須要自己來拿主意。
而這些事情還沒忙完,那邊尚書右仆射兼吏部尚書杜如晦就過來請他,說景教波斯僧到了。
于是他只能又匆匆穿起基本沒穿幾次的袞服,匆匆隨著內侍去往鴻臚寺的典客署。
坐在馬車上李承乾甚至還發了個呆,因為他記得父親曾與他提過那名為薛仁貴的神將,此前來長安便是暫且被招待至此。
如今薛仁貴于西域揚威名,聽說已經結識了一位突厥的可汗,上報給了阿耶想要遙控漠北,限制那野心勃勃的薛延陀。
而父親更是說過,將來他去往西域,便是要與薛仁貴和蘇定方并肩作戰的,不知道這被特別看重的兩將,秉性如何?
除此之外,上一次倭國來使亦是在此招待,阿耶與他贊嘆過裴世清能洞倭國人心,其威甚至還要勝李世勣所領水師,言語間頗為慶幸,說若非后世說倭國事,險些斷送此國之利刃。
可以說短短兩年里,這個典客署至關重要,那是不是要建議阿耶對鴻臚寺更重視一些?
一邊轉著有的沒得的念頭,隨后李承乾便感覺馬車一震,于是他下意識便想要下馬車:
“鴻臚寺到了?”
結果鉆出來看到的便是抱著雉奴的青雀:
“大哥,雉奴非要吵著要見你,我說了兄長在忙也不管……”
李承乾如今十四歲,李泰僅比他小一歲,顯然對宮中諸事還是清楚不少的,但如今才五歲的李治顯然是不清楚不了解,而且這個最為活潑好動的年齡也很難讓李泰壓制得住。
“大哥,抱……”
李承乾笑著努力將弟弟抱了起來,這也緩解了李泰的窘然,隨即干脆扭頭道:
“既如此,那便一起隨我來便是。”
上了馬車之后李泰也不理會一臉傻笑晃蕩著小腿的弟弟,有點擔心道:
“這樣會不會……”
李承乾安慰道:“那景教使,非國使亦非他國之臣,何須在意那么多?”
事實上而已確實如李承乾所想,杜如晦眼見太子懷里抱一個手邊牽一個,也只是胡子抖了一下。
李承乾面色如何,甚至還有幾分好奇:
“杜尚書,吾未有見過接待使者,稍后……”
杜如晦神色輕松:
“殿下不知會使之禮,稍后由臣一力操持便可。”
這倒也是理所應當,李承乾點點頭答應下來,旋即便見到了何謂會使之禮。
由典客丞引領著,一行人也邁入了鴻臚寺所準備好的房間里。
李承乾也終于見到了這個令父親略有一些在意的波斯僧。
穿著與中原迥異的罩袍,身材并不算高大,至少與父親和杜尚書都沒法比。
頭發雖是黑色但卻帶著一些奇怪的彎曲,最醒目的還是那個鼻子,又高又窄,而收窄的鼻翼兩側在鼻尖處勾出來一個明顯的鉤。
李承乾略一打量就收回了目光,然后便看到弟弟李治探著頭對那個彎鉤鼻猛瞧。
不過那個波斯僧并沒有絲毫怒意,甚至還主動伸過來腦袋讓李治看的更清楚一些,這使得大唐的晉王殿下“咯咯”笑了起來。
但旋即這個波斯僧便被鴻臚寺的人擋在了面前,態度也很明確的讓其退下。
兩房落座之后,杜如晦敲了敲桌子,實際上都不需要這位杜尚書開口,他身旁一個極其年輕的官員便開口用一種干巴巴的語言道:
“吾皇帝陛下已知曉汝等之意,然于我唐境內而言,不得陛下允許而言神鬼之事,皆乃惑民之舉……”
李承乾記得,這個官員是此前科舉的狀元馬周,阿耶好似很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來著……不過這波斯僧竟也懂得雅言嗎?
他看到那個波斯僧也一副認真聽著的模樣,而且很快臉上就有一絲明顯的不快,其原因自然就是馬周這干巴巴的話語了,因為其中意思也并沒有什么彎彎繞繞。
首先馬周指責對方未經皇帝允許就散布蠱惑之言,按律當絞,但皇帝陛下念在番邦人不知而寬大處理,只需要答應給大唐帶來一些西方經典,那此罪便可過往不咎。
不出意外,爭吵很快發生,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波斯僧的雅言相當正宗,他奮力辯駁稱大唐此舉未免無禮,他好心前來拜謁天可汗,竟平白遭此罪,那若是他不來豈不是平安無虞?
結果想不到那馬周異常干脆,揮手便讓門外的禁軍進來拿人順便去準備絞索,眼見不似作偽,這波斯僧立馬變臉稱也不是不能商量。
李治還在好奇的看著那個彎鉤鼻晃來晃去,李承乾和李泰則已經面面相覷,此處發生的事情與儒家先生教授他的未免太過不一樣。
禁軍暫且退開,李承乾不知道禁軍有沒有真的去準備絞索,但此時他看著馬周的態度已經有咄咄逼人的感覺了。
因為按馬周的說法,答應搜羅經典只是能在大唐皇帝寬宏大量的基礎上免罪,而若是想要宣揚教派,那就須要用更多來換,比如波斯周圍的國家局勢兵力如何等等。
這讓波斯僧再度皺眉,嘗試著小心措辭說波斯國如何強盛,但只聽馬周似笑非笑反問一句:
“波斯如此強盛,那與羅馬攻伐時,為何尋了西突厥為援還依舊不得勝?”
于是這個波斯僧頓時神色大變,但依舊勉強保持著鎮定道:“那羅馬…”
馬周笑著敲敲腦袋道:
“我倒是忘了,我唐之前諸朝對羅馬成為繁多,有拂菻、普嵐、伏盧尼等稱,如今我唐天子為其定名,稱羅馬國。”
于是波斯僧終于失聲:“你怎知……”
波斯于宿敵的征伐,由勝轉敗也不過是十年內的事情,再算上地理遙遠消息傳遞困難,因此這消息可稱得上相當新鮮,于是這個波斯人而言相當震撼,畢竟他知道這個消息也不過兩三個月而已,這大唐官員如何就信手拈來將其作為談判籌碼了?
馬周心里倒是松了口氣。
還好,看來他與杜尚書從后世只言片語當中做出的推測正確無誤。
這景教,看來能暫且作為攻略西域之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