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怒交加！
以耶夢加得游歷各大族群夢境的見多識廣，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膽大包天的家伙。
竟然妄想從一位舊神的“胃袋”里，把祂已經吃下去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獵物，給重新偷，不，是給搶出來！
“不對，他們為什么要搶藍龍王號？”
這個時候即使耶夢加得再遲鈍，也意識到了國際港中的一系列不合常理之處。
第一時間接通國際港的集體夢境，從居民絕對不會撒謊的潛意識里查閱情報。
很快便通過定向檢索，從中讀取到了一個關鍵信息，格林維爾女伯爵竟然是索倫堡親王家的養女。
“竟會巧合到這種程度？
怪不得這些刺頭今天格外賣力，即使亨利六世那種可笑的玻璃妄想癥發作都沒有退縮。
可這位女伯爵和她的姘頭這么拼命又是為了什么？”
伯爵領的防衛等級、銀翼騎士團、秘銀龍、還有召喚來的成年藍龍，雖然都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卻還算是在可理解的范圍之內。
但以這位邪神教徒的認知，依舊難以理解凱瑟琳和拜倫這種危險舉動的動機。
對耶夢加得和當今所有的“被流放者后裔”來說，就算是親生父親也不值得冒著生命危險去營救，更何況只是區區一個養父？
他們一定有其他的陰謀！
“我知道了。一定是這條船上藏著蘭開斯特家族的傳承秘寶、海外金庫、或者大寶藏的藏寶圖。
蘭開斯特作為灣民中僅剩的正統嫡系血脈，手里說不定還有事關狂獵之神沃登種族復興預言的寶物。
女伯爵為了寶物才會這么賣力。
一定是這樣，不會有錯的。”
以己度人的耶夢加得看著那艘戰艦，眼神瞬間熾熱起來，卻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大錯特錯。
對姐弟兩個來說，如果真有什么秘寶，那也只能是親人本身。
要不是老爹、伯父他們的靈體早就和戰艦結合成了一艘幽靈船，不能輕易剝離，就連這艘僅在傳奇戰艦之下的藍龍王號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當場舍棄。
對于耶夢加得這種已經不做人的存在來說，會有這種功利的想法也實屬正常。
三號水晶頭骨玉米神就曾經用一首圣詩，為拜倫科普過人類超凡者的本質：
“神將人當作一個本性未定的造物，并為他們指定了一個世界中間的位置。
神對人說：
‘我們把你放在世界的中心，在那里你更容易觀察世間萬物。
我們使你既不屬天，也不屬地，既非有朽，亦非不朽。
這樣你就能帶著選擇的自由和榮耀，按照你喜歡的任何形狀來塑造自己，仿佛是自己的制作者和鑄造者。
你既能蛻變成野蠻，也能重生為神圣。’”
這些早已經徹底擁抱獸性，拋棄神性的“被流放者”，即使還保留著人類的外表，心智也絕不能再算是正常人類了。
道德、親情、奉獻等等事物全都無法理解，也無關緊要。
只是不知道，在沒有榮耀階梯體系制衡獸性的情況下，他們這種已經不做人的邪教徒，又是依靠什么才能維持理智。
就在耶夢加得思維發散的時候，騰空而起的藍龍王號終于飛過了螺湮城最高的建筑屋頂。
嗡——！
霎時，一圈圈略顯朦朧的迷幻光圈好像氣爆環一樣，出現在了藍龍王號的正前方。
戰艦每前進一分，光環都多出一層，對戰艦的阻力也增強一分。
那是屬于沉眠之神一層層隨生隨滅的深層夢境。
一虛一實兩條拖拽戰艦的鎖鏈不僅被繃的筆直，還發出陣陣咯吱聲，明顯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前面一開頭的順利不算什么，這里才是真正考驗拜倫和凱瑟琳的時候。
耶夢加得對眼前這種情況顯然早有預料，想神口奪食哪有那么容易？即使是一位死去的神明也是一樣。
“這里是吾主永眠的夢境，任何保有靈性的東西都不能通過這道連接夢境和現實的屏障。
如果想要離開這里，就只能暴力對抗沉船墳場的規則，相當于拉扯整個夢境，乃至是吾主本身。
正好，被打斷的降臨儀式就由伱們這些不知死活的凡人補上吧。”
再次高高捧起了手中的魔法書，口中詠唱：
“以海底的螺湮之地及其居民之名，贊頌沉眠之神”
隨即，就當兩條巨龍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藍龍王號繼續向外拉扯的時候。
原本已經被凱瑟琳打斷的降臨儀式終于被重新啟動。
只是最強的拉力提供者從原本的珊瑚祭壇，變成了他們這兩條巨龍。
咕嚕咕嚕
那一圈圈虛幻的夢境最深處，陡然泛起一片夾雜著血色的污濁氣泡。
讓拜倫和凱瑟琳隱隱看清那里似乎佇立著一顆巨大的章魚卵泡。
半透明的薄膜被從內部撕開，然后緩緩探出一條章魚的黏膩觸手，死死纏在了戰艦的首斜桁上。
那是一條表面看起來有些虛幻透明，實則卻已經嚴重腐敗，不知道在海水里浸泡了多少年的慘白觸手。
而且跟尋常的章魚觸手完全不同，它的吸盤中間還長滿了猙獰的紅色口器，就跟那些章魚戰艦如出一轍。
就在它現身的瞬間。
拜倫和凱瑟琳同時感到自己的大腦溝回里，似乎正有什么滑膩的東西開始來回蠕動。
莫名其妙的畫面、語言、文字從他們的眼睛、耳朵、鼻子、舌頭.、皮膚等等任何存在感官的地方瘋狂灌入。
破碎的信息漸漸構成一本名為《螺湮城教本》的禁忌之書。
只是其中的內容實在太過殘破，不僅不能依靠它走上夢魘的黑巫術路線，一旦聽多了只會讓人變成徹頭徹尾的瘋子。
同時，夢境和現實漸漸交織，兩人身邊的風雨、天上的烏云都開始被動扭曲變形化作某種超大型軟體動物的觸足。
疙疙瘩瘩的吸盤中間又長出滴著口水的嘴巴、牙齒，像潮水一樣在天空中蠕動、蜿蜒。
而且隨著他們將戰艦和觸手每向外拉扯一點，那條觸手就變得凝實一分，并且分化出更多的眼、口器、腮
越來越像一只完整的章魚。
就像第一條克拉肯之觸脫離陶罐封印之后的樣子。
似乎從夢境到現實的過程，就是那個從章魚卵泡中鉆出來的邪異子嗣的降誕儀式。
“情況不妙。
跟這些邪門的玩意兒打交道，總會伴隨著各種意外，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我們的營救計劃似乎被那個耶夢加得和克拉肯利用了。”
拜倫看著眼前發生的詭異一幕。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個人將手、胳膊、肩膀最后將整個身體都一點點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有一種內外翻卷的怪誕離奇感。
但此時那只夢中的大章魚要翻卷過來的不是身體的內外，而是夢境與現實！
深潛教會這一次行動的主要目的，本就是為了借助整個國際港的錨定和夢境通道，將第二條克拉肯之觸從世界之外重新拉進來。
此時，他們營救藍龍王號的動作，拉扯的已經不僅是戰艦，同時也是那第二條克拉肯之觸。
頓時感到有些騎虎難下。
“雖然神話時代的舊神已經全都陷入了永眠。
但本身就擁有夢境權能的沉眠之神，明顯跟其他的舊神不太一樣，死的遠沒有其他同類那么徹底。
現在竟然在借助邪教徒之手謀求復活。
一旦兩條觸手分身通過夢境來到物質世界，號稱三心九腦的大章魚會制造出什么變故誰也不清楚。
至少本就堪稱無敵的力量又能增長一倍，讓我們拉其他人下水的戰術實施難度也增長一倍。
我甚至不知道它們會不會秋后算賬，再回鐵錨灣拉扯一把。”
拜倫在海外闖蕩許久，通過航海日志得到了太多過去不曾了解過的知識。
也收獲了眾多亡靈侍從，從他們的記憶里知道了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世界隱秘。
對“舊神”這種超規格存在自然有了些許了解。
“已經失落在歷史中的神話時代末尾，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被不明力量打落神位，失去智慧、理智乃至生命，變成了一群泡在源質之海中的丑惡怪物。
成為了其他人口中的‘舊神’、‘被遺忘者’或者‘規格之外的詭異存在’。
無論是沉眠之神·克拉肯還是創生之母·莉莉絲、千面之蛇·海德拉、貪欲之蟲·瑪門全都是這樣。
而且，十分巧合的是，祂們普遍都在通過各種方式大規模吞食人類，或者接受血祭。
我大膽猜測，有可能祂們是在本能地從人類的鮮血、靈魂、信仰中提取‘變化’。
這樣才能恢復自身獸性和神性的平衡，從那種野獸般毫無理智的瘋狂狀態中復活過來。”
在這種前提下，如果能用本體直接吃人那顯然是再好不過。
無論是效率還是轉化率都遠超獻祭儀式。
本體是一只大章魚的沉眠之神，便選擇分化出自己一部分可以獨立行動的觸手，以生育子嗣的方式完成降臨儀式。
獲得實體化的肉身。
仔細想想，目前除了“克拉肯之觸”外，似乎暫時沒有聽說過哪里還存在著其他舊神降臨的子嗣。
不對，拜倫知道的還有另外一個。
在教會的《創世福音書》中，受縛的造物主其實也是“自己”生育了“自己”！
這也是為什么說圣父和圣子實際上本為一體。
這種能力似乎是獨屬于神明的權能，如果細分的話，至少也該擁有超越人類極限的六階等級。
但這些情報都無益于解決眼前的困境。
漸漸的，拜倫和凱瑟琳已經能聽清耳邊囈語的內容：
“人類啊！你們遺忘了自己真正的父、真正的母、真正的兄長
那長眠于歷史中的并非逝者，神圣的深海中即使死亡也會被消融。
在正確的時刻，偉大的存在將與螺湮紀元一同降臨，皈依吧，皈依吧”
眼看眼前的夢境世界中，一點點慘白觸手就要領先藍龍王號露出頭來。
不等拜倫下定決心，做出取舍。
一直站在船頭看著這一切的埃德蒙·蘭開斯特果斷傳音道：
“拜倫、凱瑟琳，放開我們吧。
尤其是拜倫，你當初能在多佛爾海峽逃過一劫已經萬分僥幸，不能再去賭還能逃過第二次、第三次。
一旦讓這條舊神的觸手降臨，你們的整個國際港都會成為它的祭品，甚至是將來舊神本體降臨的錨點。”
拜倫艱難點頭。
但與此同時，一直躲在沉船墳場里的耶夢加得卻也有了新動作。
眼看距離神明降誕只有一步之遙，立刻捧起魔法書便朝著整個國際港吹了一口氣。
每一個陷入沉睡的居民、商人、水手頭頂都有一條錨鏈連接到了那只漸漸分化成型的章魚子嗣身上。
夢境和現實交織之中，每一個陷入夢魘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下意識抓住了頭頂的錨鏈接替他們用力拉扯。
咯吱！
咯吱！
成功“絕地翻盤”的灣民青年臉上重新掛滿了張狂惡意的笑容：
“這些人在被珊瑚病感染后，即使刀砍火燒都不會再醒來。
大膽的凡人，你們終將要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嘎嘎嘎？！”
笑到一半卻突然啞住。
他竟駭然發現，在自己的感知中有一根錨鏈突然斷掉了！
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就連整個夢境都開始連鎖崩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