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和凱瑟琳在議論著貌似有些古怪的塔雅潘時，這座與激流要塞毗鄰的城邦中也有人正在議論著他。
在柱廳殿堂、球場、市場、勇士廟、天文觀象臺等等恢弘建筑的環抱中，佇立著一座龐大的十二層方錐形金字塔。
只比塔雅帝國時代，那座曾經供奉著十三顆水晶骷髏的最高級十三層天梯金字塔低著一層。
比奇琴伊察城的九層羽蛇神金字塔還要高出三層。
金字塔頂，一座供奉著塔雅神系十三位主神之首天神伊特薩姆納的神廟幽暗而又深邃。
在一座半人半龍威風凜凜的巨型巖石神像兩側，擺放著一左一右兩張高背石椅。
其中一張石椅上坐著一位身披五色羽衣，頭戴五色羽冠的大薩滿，名為卡拉科爾。
另一張石椅上則坐著腰系彩色織物，上身赤膊，強健古銅色肌膚配飾諸多綠松石首飾的新任國王蜷鼻王提奧華坎。
只不過，這兩位掌權者身上都攜帶著非人的特征。
大薩滿卡拉科爾左側額頭長出了一根綠色的龍角，左眼也變成了龍瞳。
而后者的變化更明顯，頭上長著兩排六只匕首一樣的藍色龍角，雙眼都是冰冷的金色豎瞳，臉頰和肩胛上還帶著藍色鱗片。
這明顯是獸靈五彩龍蜥使用過度，導致肉體發生不可逆獸化的癥狀。
還分別是五彩龍蜥中風屬性的綠龍蜥，和水屬性的藍龍蜥。
這種獸化就和外來殖民者收集各種獸靈黑巫術，批量制造各種人外娘的原理一致，預示著人性偏移難以扭轉。
但無論是從神像腳下一直延伸到神廟門口的兩排城邦貴族、薩滿、上級武士，還是半跪在中間的一位中年部落首領，全都微微垂下頭顱以示對他們的崇敬。
顯然要是認為他們出現獸化癥狀實力就很弱，那就大錯特錯了。
蜷鼻王提奧華坎雷鳴一樣充滿壓迫力的聲音，在整個空曠的神廟中反復回蕩：
“拉卡姆哈，那位黑廷斯王國的總督激流堡男爵今天白天派出了使者，要求嚴懲你這位罪魁禍首。
還要讓我們照價賠償三倍損失。
你知道自己錯在什么地方了嗎？”
跪在地上的龍蜥武士拉卡姆哈，也是這次主導了襲擊運煤船事件的小部落首領將頭垂的更低，滿臉惶恐道：
“對不起，吾王。
按照您的命令，我們偵查了對方律法網絡的最大覆蓋范圍，也算準了內河貨船經過我們勢力范圍內的時間，還有船上護衛的數量。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還特地帶去了部落內的薩滿巫師封閉了附近的靈，讓各種常規通訊手段失效。
偏偏沒有算到激流要塞臨時加派了空中巡邏隊伍，還裝備著遠比外貿版本精良許多的各種火器。
要不是那個奇琴伊察城的王儲懷恩多特搗亂，我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就拿下他們和船上的珍貴鐵器、軍火！”
說到這里，又咬牙切齒地補充一句：
“懷恩多特這種泰諾人的叛徒早晚都要下地獄！
還有奇琴伊察城，烏斯馬爾城的那些混蛋，不僅從沒有想過把外來者趕出這片土地，甚至還舉族皈依了那個外來的醫療之父。
他們通通都該死，不配跟我們塔雅潘并列為三大城邦！
吾王，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對手的實力，沒能殺掉懷恩多特和那群鷹靈武士。”
顯而易見，這次襲擊事件并不是小部落的臨時起意，而是來自城邦國王蜷鼻王提奧華坎乃至整個城邦上層的意志。
此時神廟中的各級城邦貴族、薩滿、上級武士也跟著紛紛附和道：
“陛下，拉卡姆哈族長說的對，這里是我們塔雅人的土地，我們要將外來者通通趕出去。
跟外來者不必講規矩。
強奪他們的鐵器裝備，也是為了此后的榮冠戰爭做準備，天神伊特薩姆納會記住他們的功勞。”
“只有塔雅潘才是繼承了天神伊特薩姆納眷顧和塔雅文明的正統，其他人全都靠不住。
只有靠我們自己，才能恢復帝國往日的榮光。”
“只要我們能借著這次席卷全島的榮冠戰爭，重新統一塔雅帝國。
就能順便吞并已經是一片散沙的阿茲克，集1300萬泰諾人之力，將殖民者全都趕出去。
甚至通過他們開辟的航道反攻到白銀大陸，將他們的族人獻祭給天神伊特薩姆納。”
在烏斯馬爾、塔雅潘、奇琴伊察這三大城邦中。
烏斯馬爾城當初的疫情最危急，度過災難后，居民們在新任國王，也就是拜倫的那個便宜弟子米克特卡的帶領下，對醫療之父的信仰最為狂熱。
奇琴伊察城中原本擔任神廟衛隊長的杰羅尼莫，在王室絕嗣后已經加冕為王，懷恩多特也成了王儲。
沒有拜倫就沒有他們的今天，也是絕對的死忠。
這兩大城邦已經盡入彀中，支持他的力度最大。
只剩下最后這個塔雅潘，雖然距離最近，但交集卻最少，一直都是公事公辦，沒有什么太過親密的私人關系（183章）。
塔雅潘大多數上層貴族對激流要塞的態度也一直不冷不熱。
原因之一就是他們對自身傳承的驕傲。
無論是當年最強的龍蜥武士，還是一號水晶頭骨天神伊特薩姆納都代表著塔雅帝國時代的至高榮耀。
而“塔雅潘”更是意為：“塔雅人的標準”！
他們始終認為自己是比所有塔雅人都高貴的帝國正統繼承者。
尤其是當那位前代國王的弟弟，原本并不起眼的蜷鼻王提奧華坎，異軍突起登上王位之后。
展現出了全城邦最強者的壓倒性實力，以強橫的力量鎮壓了城邦內所有反對者的聲音。
而且，他的獸化形態不僅比任何龍蜥武士都更接近真正的巨龍。
還得到了大薩滿卡拉科爾支持。
宣稱提奧華坎是天神選定的預言之子，將來終有一日會成為全塔雅帝國的新皇帝。
由可以說話的三號水晶骷髏玉米神親口喊出他的名字，為他加冕為王！
理所當然的，在這位新國王的領導下，本就傲慢的塔雅潘雖然在阿茲克王城中損失不輕，卻更加富有攻擊性。
不過，神廟里的這些貴族群體中也不是完全沒有質疑的聲音。
一位穿著舊大陸服侍，腰間插著燧發短火槍，外來化十分明顯的貴族開口道：
“可是，陛下，如果沒有那位醫療之父出手，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死于天花瘟疫了啊。
更遑論恢復帝國的榮光？
而且通過和激流要塞的貿易，有了鐵質農具、肥料還有農藝專家幫忙，城邦上半年的糧食大豐收。
這才有底氣第一個吹響榮冠戰爭的號角。
可見外來者和外來者也是不一樣的，激流要塞是城邦可以團結的力量啊！”
另一位類似打扮的上級武士也接話道：
“海獵人拜倫·都鐸的仁慈之名早已傳遍了整個班塔安群島。
他跟那些貪婪、狠毒的卡斯蒂利亞人是截然不同的。
在跟先鋒領航合作的這半年時間里，無論是下層的平民，還是我們城邦上層的生活都好了不少。
布匹、絲綢、鐵鍋、刀劍、火器、瓷器、紡織、農業技術等等全都有了非常大的提升。
就算是將來要攻打、驅逐外來者。
如果打的是卡斯蒂利亞人我支持，可如果攻打海獵人先生，是不是應該更慎重一點？”
“而且當初咱們求人家救命的時候，大薩滿可是還簽過壟斷經營權協議啊！”
他們說的委婉，意思表達的卻很清楚：
“提高軍費，派出士兵，劫掠我們最大的貿易伙伴和武器供應商，來保護我們的利益不受我們最大的貿易伙伴和武器供應商侵害，這不是精神分裂嗎？”
后面說話的這些人大多都是擅長接受新事物的商業貴族，許多都在與激流要塞的貿易合作中賺的盆滿缽滿。
說這話不僅僅是出于良心，也是出于利益考量。
一旦撕破臉皮對他們的利益傷害最大，搞不好還會一朝回到解放前，自然而然堅定支持拜倫。
這也說明凱瑟琳主持的“代理人計劃”已經初見成效。
但雙方的貿易合作不過剛剛半年，這一支利益群體還十分弱小，說出來的話很快就被其他人的濤濤戰意給壓了下去。
尤其是那位半人半龍的蜷鼻王提奧華坎豎立的龍目一瞪，這些人頓時噤若寒蟬。
“你們難道膽敢質疑我的決定？”
巨大的聲音震得人耳膜都在隆隆作響。
新任國王的脾氣顯然十分暴躁。
供奉在暗紅色祭壇上的那顆，蓋著一片彩色絲綢的水晶頭骨中，也猛然躍出一道擁有五顆猙獰腦袋的巨大五色龍形光影。
好像是由煮開的沸水和激蕩的氣泡組成，沖著面前的一眾貴族發出憤怒的咆哮。
眾人不管是哪一派全都“嘩啦啦”跪了下去。
“天神發怒了！”
某個跪在前排的商業貴族，小心翼翼地抬眼觀望，透過絲綢的縫隙發現這顆頭骨和原來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不再是上一次大半年前看到時，像水晶一樣光滑晶瑩的模樣。
而是左半張臉都如同長了骨瘤一樣，惡性增生隱隱約約構成了一個骨鱗斑斑的龍頭！
心下頓時一凜。
“難道我們的圣遺物和守護神墮落了？！”
再看同樣發生了獸化的蜷鼻王提奧華坎和大薩滿，心里似乎忽然明悟了什么，卻身體一抖完全不敢吱聲。
榮耀階梯有穩定性卻缺乏力量，禁忌知識有力量卻缺乏穩定性。
千百年來，土著中的超凡者雖然職階可以不斷晉升，但人性卻在持續墮落。
普通圖騰柱、天梯、神明、金字塔構造的錨，不足以穩定他們越來越龐大的靈性，受到源質潮汐的影響自然也越來越強。
等達到一定級別，不要說是永生，就是維持人性都做不到。
班塔安群島上為數眾多半人半獸的邪靈、怪誕、乃至造成大量人員傷亡的死詛咒之靈都是這么誕生的。
體量越大墮落越快，通常四階就是一個邁不過去的巨大門檻。
能突破四階神話生物的獸靈武士可以說是鳳毛麟角，而且其中還有一大半都是瘋的。
久而久之，即使有人達到了晉升門檻，也不愿意晉升。
可是看看異化的水晶骷髏、國王和大薩滿，商業貴族不得不聯想到了那個恐怖的可能。
“呼哧呼哧”
半人半龍的蜷鼻王提奧華坎喘著粗氣，瞪大了充血的龍瞳，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
大概是覺得有必要透露一點真正的干貨。
“想要在榮冠戰爭中一口氣拿下帝國全境，激流要塞的船不得不劫，就連激流要塞本身也不得不打！”
又抬手一拂祭壇上的水晶頭骨。
一道光障射出，頓時在神廟中呈現出了以塔雅潘為中心數百公里范圍內的地圖，其中有六個光點分外明亮。
而且除了一顆在烏斯馬爾城，剩下的五個則全都集中在了北方不遠處的那座激流要塞中。
正當貴族們不明所以時。
蜷鼻王對著眾人目光炯炯道：
“我繼位之后，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了對應的史詩，通過圣物詠唱激活了一號骷髏的能力。
能力之一便是：統御諸神。
可以在塔雅帝國的國土范圍內查看其他骷髏和神明的位置，集中它們的權能為己所用，數量越多力量越強！”
抬起長出鋒利爪子的右手，一一朝著那幾個光點點過去：
“三號水晶頭骨玉米神！五號太陽神！六號月亮女神！八號羽蛇神！十二號北極星神！
一共五顆水晶頭骨都集中到了那個外來者海獵人的手里。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塔雅帝國時代最強大的一份偉力就擺在我們面前。
退一萬步，哪怕他就是那個救了所有人一命的醫療之父”
壓迫力十足的目光掃視全場，一字一頓道：
“也一定要死！”
嘶——！
明白了真相的一眾土著貴族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卻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里一個存在感極低的普通龍蜥武士微微垂下眼簾，好不容易才收斂住了眼底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