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球環流帶北側邊緣。
距離金銀島不遠處,那座由雷米特人建立起一片半永久營地的土著島嶼上。
在金銀島上死里逃生,又被金鹿號就近送回這里的教會三人組,各自在一張長椅上躺尸。
前后差不多一周時間的長期冒險、無時無刻的心靈考驗、以及接連數次的險死還生,都讓他們身心俱疲。
他們躺在這里,看向遠處夜色中金銀島的方向,已經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一旦錯過登島時間,秘境就會自然隱藏,即使跑到它的跟前,也不可能找到登島的路。
附近的接應人員就算再著急也沒用,只能等自己人出來。
“島上所有比車輪高的土著全都已經砍掉了,按照特蕾莎修女的要求,車輪絕對是豎起來的。
您真是圣母心腸,就算造物主也會為您的慈悲感動。
赫爾曼先生、布蘭登神父,今天晚上要不要各自安排兩個女孩、男孩給兩位排解一下壓力?
兩位放心,雖然前后只有六天,但請相信我們捕奴隊的調教手段,絕對不會敗壞兩位的興致。
而且,我還準備把這座侏儒島打造成綜合性娛樂場所,為天球環流帶中的探險隊提供最貼心的優質服務。”
雷米特銀行家布萊克站在他們身邊,十分殷勤地提出了一個配套服務。
雖然雷米特人的冒險隊全軍覆沒,但就像他自己一開始說的一樣。
別人貪婪我恐懼,別人恐懼我貪婪。
只要學會對沖風險,身為一位擅于投資的金元序列銀行家,他永遠都不會虧本。
布萊克投資了包括教會在內的多支隊伍參與冒險,各自分擔風險。
雖然只有這實力最強的三人組活著回來,他依舊沒有虧本。
要知道這三人組不僅從價值最高的第三層帶回了與身體等重的財寶、古董,更帶回了最完善的秘境規則。
布萊克相信等到下一次自己親自帶隊登島的時候,就是真正的豐收之時!
對有價值的大功臣當然和顏悅色。
聽到他的話,靈魂已經變成拜倫形狀的準劍圣赫爾曼,抬起眼皮斜了他一眼,照例吐出一段詩歌:
“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
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雷米特銀行家不由一愣,求助一般地看向旁邊的神父:
“這赫爾曼先生是什么意思?”
和隊友待久了,神父布蘭登也漸漸能通過赫爾曼口中的詩歌,理解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意味深長的看著銀行家的眼睛,替赫爾曼翻譯道:
“他說他雖然喜歡美女但不是變態,年齡太小的他不要,做人還是要有一些底線的。
他還勸你最好善良,徹底丟掉錨定著神性的道德,可是很容易會失控的。
對了,我也勸你善良。”
布萊克憑白討了一個沒趣。
但作為自詡的造物主后裔,他也知道自己確實不應該當著神職者的面兒,把違反教義的事情擺到明面上來。
畢竟無論是“神圣武裝力量大教堂”,還是“圣母慈恩大教堂”在教會中都屬于另類,未必喜歡那種主流的小男孩審美。
只怪自己沒有洞察客戶需求。
又看了一眼旁邊正在喝茶的修女特蕾莎,他趕忙換了一個建議:
“是是是,我的錯,記住了。
那不如來一份豪華大餐”
沒等把話說完,卻見修女像是發現了什么,突然起身奔到海邊,不一會兒竟然拖回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年輕人。
神父布蘭登和赫爾曼也紛紛起身上前查看。
“一個失事的水手?得主庇佑看,他似乎還活著。”
這里是天球環流帶北側邊緣,海水自東向西緩緩流動,作為一條洋流它顯然是存在上游的。
一個失事的水手不知道在哪里遭遇海難,十分巧合的抱著一塊破船板,順著洋流一直飄到了這座島上。
“奇怪,這人到底在海上漂了多久,他身上怎么跟他手里抱著的船板一樣都長出了藤壺?
雖然我不是高塔序列的博物學家,但也知道,藤壺應該是不會寄生人類的吧?”
布蘭登看著地上的水手,眉頭深深鎖起。
只見他臉頰上,胸膛上,全都生滿了一簇簇尖尖的藤壺,要是讓密集恐懼癥患者看到,恐怕要嚇得當場昏死過去。
“我來檢查一下。”
特蕾莎讓躺在地上的水手仰起頭,嘴巴自然張開,提起桌上的鯨油燈照了照,發現就連他的鼻腔和喉嚨里都生著許多藤壺。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肉眼可見的數量越來越多,體型也越來越大。
甚至就在他們眼前,這個水手的臉頰上還長出了一片珊瑚一樣的詭異石灰質。
“這可不像是普通的藤壺。”
身為中序列超凡者,他們至少知道,藤壺具有雌雄同體的特性,理論上可以自行完成繁殖。
但通常只會采取異體繁殖。
而且新生藤壺與父母并不相同,它還需要經歷數次變態發育,才能變成成年藤壺的模樣。
最初的藤壺幼體是浮游生物,然后發展成無節幼體,最后進化為腺介幼體,然后會慢慢游動寄生到大型海洋生物身上。
“這完全不像是正常藤壺該有的表現,可偏偏靈視對它們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說這是一位至少四階怪誕排出來的衍生物,可以屏蔽低階超凡者的感知?
不可能吧,這概率比走路上撿到金子都小。”
就在這個時候,大概是因為受到了燈光的刺激,被藤壺寄生的水手忽然睜開一雙充滿血絲的渾濁眼睛。
讓在場幾人駭然發現,他的眼瞼里竟然都生出了藤壺。
怕是連看不到的大腦都已經徹底淪陷。
“吼——!螺湮紀降臨,陸地人皆死!”
口中咆哮一聲,猛然從地上彈跳而起,撲向距離他最近的特蕾莎。
但一道雪亮的劍光比他的動作更快。
白光一閃,水手的腦袋就在頸中鮮血強勁的壓力下沖天而起,身體繼續前奔了兩步,才頹然倒地。
而且他的無頭身體就跟低等生物一樣,好像各自都有自己的意識,四處亂刨一陣才算徹底死去。
但是還沒等修女特蕾莎松上一口氣,眼前又是劍光一閃。
竟是赫爾曼再次揮劍。
呲——!
她那條剛剛接觸過水手的右臂也齊肘而斷,凌空飛起。
在場的幾人都是中序列超凡者,靈性極為敏銳,第一時間就看到手臂斷口處,有極為細小的灰白色物質蜂擁而出。
那是藤壺的幼體!
準劍圣已經快要抵達心流第二境神見的境界,感知力遠超其他三人。
連特蕾莎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中招,他便提前一步削斷了修女的手臂,沒有讓邪門的藤壺順著血液寄生全身。
“唔。”
修女強忍痛楚,立刻發動在牛身上磨煉過無數次的精湛治療術,給自己止血兼修復傷口。
只可惜榮耀階梯的治療術,從不涉及斷肢重生這種高難度的治療效果。
斷臂處一片光滑,并沒有新的手臂長出來。
而在造物主教會的教義中,肢體殘缺相當于靈魂殘缺。
肢體殘缺的修女特蕾莎即使在死后也不能升上天國,除非求助禁忌知識,修復肉體上的損傷。
這位出身不凡的慈悲修女,不可能去責怪救了自己一命的同伴,隨之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墜入凡間般的慌亂。
再也沒有了當初向裁判所騎士兜售“治死無全尸贖罪券”時的淡然自若和悲天憫人。
事實上,那些滿意度百分之百,從無投訴和差評的贖罪券到底有幾分效果,就連她自己也沒底啊。
這個時候,因為觸發“螺湮紀”這個關鍵詞,而自主意識降臨的拜倫。
透過赫爾曼的眼睛看向自己一直想要挖墻角的修女,心中暗道:
‘雖然砍斷她的手是個意外。
但是如果不出意外,《浮士德契約》的第一位大客戶很快就要出現了。
和魔鬼做交易的純潔修女,一步步走進墮落的深淵,總感覺這劇本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嘛。’
特蕾莎無暇再顧忌別人想什么,左手顫巍巍地在胸前點了四下。
“主啊,請原諒我的自私。可我真的不想下地獄啊。”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若經我苦,未必有我善。”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特蕾莎也終于不再像個精致的假人一樣高高飄在天上,而是忽然之間就有了幾分喜怒哀樂的凡俗人氣。
與此同時,修女眼睛的余光瞥到在剛剛那場驚變中被撞翻在地的紅茶,凌亂的茶葉在地上潑灑出了一個獨特的形態。
她體內因為大起大落而極度敏感的靈性,隨之觸發了一次真正的深層預言,雙目泛起銀白。
模模糊糊間看到天海之間一片血色正由南向北飛速蔓延。
烈焰!鮮血!熊熊燃燒的商船、戰艦
渾身長滿了藤壺、珊瑚,甚至異化成了丑陋魚類的人形怪物,在人類的城市中大開殺戒
大片大片的乳白色迷霧中,一個個凡人長睡不起,又在睡夢中悄然變成海洋生物的溫床
無數個凄厲的慘叫聲撼動特蕾莎的靈魂,讓她從骨子深處感到陣陣戰栗,在無意識之間脫口而出一段預言:
“狂血之災,寄生珊瑚;螺湮紀元,候汝入夢。”
而正如她在茶葉預言中看到的。
橫跨無風帶南北,一場由冒險船五月風號帶回來的狂血之災和詭異的珊瑚病,正由南到北,在整條遠洋探索航線上飛速蔓延。
而且五月風號的兵鋒,正直指最繁華熱鬧的班塔安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