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亭驛,位于開封府府衙之東,州橋之北,其旁為交子所。
此時,遼使耶律琚手中,就把玩著一張南朝發行的交子。
這是大多數遼使,到了這南朝后,都會想方設法的買到或者找到的一個東西。
把玩著手里的交子,看著上面刻印的圖案,以及蓋著的種種印章。
耶律琚贊嘆連連:“真是不可思議啊,南朝人怎么做到的?”
一張紙,印一下就能變成錢!
遼國上下,眼熱好久了!
奈何,學不來,也學不了!
因為國中上下,無論是南面的漢人還是北面的草原各部,都不認一張紙能有購買力。
更不要說是南朝這樣大的購買力!
便如耶律琚現在手中拿著的這一張巴掌大交子。
其價值就是十貫!
雖然是鐵錢,也基本只在四川、陜西流通。
但這就是錢啊,可以使用,天下商賈都認的錢!
在其身旁的王師儒道:“節度,下官聽人說,南朝人發這種交子,是以三年為期的!”
“期到則發新交子,回收、銷毀舊交子!”
“據說,舊換新時每貫錢要交三十文的貫頭錢!”
耶律琚聽完,眼睛都鼓了起來!
拿紙當錢就算了!
南朝居然還可以在這張紙上收稅?!
神乎其技!
不可思議!
而且,回收要交稅,那發行要不要交?若也要交,這一來一回就是六十文啊!
南朝人都是傻子嗎?
王師儒也是嘆息一聲他也想不清楚,一張紙是怎么變成錢,還能叫人接受并流通的?
就靠著這紙上寫的那幾行字嗎?
兩人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了聲音:“節度,蕭觀察求見!”
“快請!”耶律琚放下手中交子說道。
不一會,一個身材中等,穿著契丹人傳統的褚黃色長袍,衣開左衽的貴族,走了進來。
他拱手行禮:“蕭杰見過節度、王修撰!”
“蕭觀察不必多禮!”耶律琚和王師儒都站起來還禮。
然后,將蕭杰請到了客座上,又命人去煮來三盞南朝頂級的茶湯。
就著乳白色的茶湯,三人各自抿了一口,都覺心曠神怡,而手里的高級茶盞,也叫三人嘖嘖稱奇。
放下茶盞,耶律琚問道:“蕭觀察可是打聽到了些什么事情?”
蕭杰點點頭,道:“南朝的館伴使曾子宣,方才與我言,南朝少主,已能獨自一人,讀通《尚書》更會用《韻書》、《說文解字》,尋字釋義!”
耶律琚聽著笑了。
“南朝的大臣們,還真的是,想盡辦法的給他們的小皇帝臉上增光呢!”耶律琚不屑一顧的嗤笑起來。
這些手段他太了解,也太清楚了。
因為大遼天子,也是這樣包裝那位太孫梁王的。
說起來,也是有趣!
大遼梁王和如今的那位南朝小皇帝,年紀相差仿佛,都是十歲!
身邊圍著的大臣們,也都在拼命給少主增光添彩!
在上京城的蕭兀納、耶律固天天炮制著梁王聰俊、仁孝的神話。
一堆士大夫們圍著轉,一起傳頌梁王的賢名!
起初,還能忽悠到人,但現在嘛……反正耶律琚是不信的!
蕭杰搖頭說道:“節度,我已打探到很多那位南朝少主的事情……”
“從傳說來看,這南朝少主恐怕真的很聰明!”
“好多說法,都表明,他已可獨立召見大臣,處分一些政務……”
吹捧、渲染,都可以造假。
畢竟,是別人嘴巴說的。
就像上京城的那些事情,可獨自召見大臣,親自處分政務,手詔慰勞入京元老……
這些就不是別人能教的了!
哪怕是別人教的,但能夠按照別人所教做事,還能順利的獨自完成,這本身就已經很不俗了!
耶律琚聽著,笑了起來:“即使如此,那又怎樣?”
“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的黃口小兒,再聰明也是無膽之輩!”
和這個事情比起來,耶律琚更關心交子。
他拿起那張被他放下來的交子,繼續觀察,嘖嘖稱奇不已。
蕭杰看到交子,也是驚訝起來:“節度竟買到了交子?”
耶律琚點點頭:“然也!”
這可是遼人在汴京最想弄到的寶物!
歷代以來,只有少數使者可以得到!
不是因為它很珍貴,而是因為遼使通常都被禁錮在這都亭驛中,不被允許出門。
就算允許了,不管走到何處,都會有南朝衛兵跟隨。
南朝人也沒有人敢和他們接觸、交談,更不要說交易了。
蕭杰看到耶律琚手中的交子,立刻請求道:“節度,可否令下官一觀?”
自遼人知曉有交子存在后,對其的好奇和研究之心,就從未斷絕。
畢竟,遼國和四川、陜西的情況很相似,都缺銅,也都大量鑄造鐵錢使用。
可鐵錢太重,不利于交易。
特別是在草原部落之間,大遼鑄錢根本無法流通。
大部分貿易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階段。
北面貴族們,自然想要效仿南朝,可以用紙印錢。
若是能夠成功,大遼不就可以拿幾張紙,就和草原上的阻卜等族換來牛羊牲畜了?
耶律琚將那張交子遞給蕭杰,蕭杰拿在手里,仔細觀察,摩挲……
最終,蕭杰確信,這就是一張普通的紙,印了些精致點的花紋,蓋了幾個官印和秘戳而已。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值十貫大鐵錢的樣子!
10文錢,恐怕都嫌多!
南朝商人,怎么相信的?又為什么會有人心甘情愿的拿真金白銀換這種紙?
微微吁出一口氣,蕭杰看向王師儒,問道:“通夫鴻儒之士,可知其中奧妙所在?”
王師儒搖搖頭,道:“老夫只聽說,這所謂交子,乃是這南朝名臣張乖崖治蜀時所創!”
“余者,便不大清楚了!”
“可是那位豪俠張詠?”耶律琚和蕭杰驚訝了一聲。
王師儒點點頭。
耶律琚和蕭杰,都是嘆息一聲:“南朝雖然孱弱,但豪杰人物何其多哉!”
耶律琚更道:“交子若真是張乖崖所做,能用紙換錢,也就不足為奇了!”
張詠,是少數幾個,在遼國南北,都人盡皆知的南朝大臣。
有關他的故事和典故,甚至傳到了阻卜人和黑汗人那邊。
尤其他昔年處死貪污一文錢的小吏,所寫下的那句判詞,因為太具有傳奇色彩,所以,據說連目不識丁,茹毛飲血的女直部落里也有人知道。
想到這里,耶律琚就又嘆息了一聲,問著王師儒:“未知這張乖崖,可有文集存世?”
“這汴京城里可能買到?”
王師儒知道耶律琚想看的是什么?便答道:“張乖崖有《乖崖集》,刊行天下,不必非在汴京,上京城中也有販賣……”
“下官年輕時就買到過,只是些詩詞文章,并無交子之法!”
“可惜了!”耶律琚惋惜不已。
王師儒見著耶律琚的神情,便道:“節度若想知曉,下官倒是有個辦法?”
“嗯?”
“直接問南朝的館伴使或者館伴副使便可……”
“或許他們能說也不一定……實在不行,叫人喬裝打扮,去這南朝京城瓦子之中打探,或許也能知道些什么……”
耶律琚搖搖頭:“早有人試過了!”
南朝對大遼的防備,無比嚴格!
這都亭驛之外圍了三重禁軍,就是防著大遼知其虛實。
進出都亭驛的人,只會說那些規定的話。
至于館伴使和館伴副使?
他們都被嚴格訓練和交代過,和大遼使者除了談論文章詩詞,言說兩國條約外,絕不會和遼使談論其朝政。
大遼過去,很自信,不在乎這些。
但隨著八年前,魏王陷害殺死皇后、太子,又欲加害太孫,甚至謀反、逃宋等事情相繼發生。
大遼也陷入了嚴重的不自信中。
南朝使者到了上京,照樣和遼使在汴京一樣,受到嚴格監視!
注:北宋元豐時代,主要發行兩種面值的交子:五貫、十貫,每次發行大約126萬貫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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