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飯，楊小濤在車間里閑轉。
別看外面冷的刺骨，但車間里可是很暖和的。
這里面固然有人多機器多的緣故，但也少不了暖氣爐的作用。
就是有些耗煤。
挨個車間轉了下，大部分人都在忙著干活。
也有少部分，在一旁聊著天，看著工人干活，品頭論足。
“這些小崽子啊，如今都只做一兩種部件，什么時候能夠磨練出技術啊。”
劉大明靠在暖氣片上，看著前方的年輕工人，對著身邊的沈榮說道。
聽到師傅這番感慨，沈榮只是笑笑。
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的機械廠需要的是更快的完成任務，保證產量，為革命做貢獻。
以前軋鋼廠那種全能型的大師傅，少見了。
這兩年機械廠也組織過幾次職級考核，但效果都不如以前。
或許是機械廠福利待遇太好的緣故，車間里的人已經失去了那種磨練技藝的上進心。
“也不能這樣說，大家都是在工作，只能說工作性質的改變，需要做出適當的調整。”
陳沖漢在一旁捏著煙頭說道，沈榮提了立馬點頭。
“陳工說的對，現在咱們機械廠需要的就是這種單方面的人才。”
“我聽劉書記說，鑒于前幾次的職級考核有些不切實際，明年開始將會增加單項考核的權重。”
“有可能單項考核中表現突出的話，也能晉級成功。”
如今沈榮是質檢主任，有些事知道的比劉大明多。
另一邊侯保衛幾人聽了默默點頭，只是眼神之中有些暗淡。
“要是以后沒有八級大師傅，這機械廠，還是機械廠嗎？”
周洪說出幾人的心聲，眾人再次沉默。
“誰說沒有八級大師傅了。”
一旁傳來楊小濤的聲音，劉大明趕緊將煙袋鍋子放起來，陳沖漢也將煙頭掐滅，幾人都站了起來，看著楊小濤走過來。
“誰說的？咋就不需要大師傅了？”
環視四周，眾人都笑笑。
雖然沒說，但眼下幾人的心情，都是如此。
楊小濤看著眾人目光，于是走到劉大明中間認真說道，“咋了，覺得現在機器多了，就要把吃飯的手藝丟了。”
“沒，這東西我們怎么能丟呢。”
“吃飯的手藝，到哪兒都得端著。”
劉大明立馬說道，侯保衛幾個也是如此。
不過侯保衛還是主動說道，“楊總，我們幾個都是擔心啊。”
“如今越來越多的機床在車間里使用，越來越好的機器幫助工人完成任務。”
“長此以往，工人們會產生依賴感，從而降低能力的提升”
楊小濤認真聽著，等侯保衛說完，這才看向眾人。
“侯工說的，大家也都是這樣想的吧。”
幾人點頭。
“這件事，我跟老楊他們也聊過。”
“誠然，機器的進入提升會讓工人的能力遭到影響，但我們要從整體上來看待這種事情。”
“只要能夠提高工廠的產能，只要能夠加快機械化建設，我們認為，就是值得的。”
楊小濤說的斬釘截鐵，未來機械化，那是工業化的必然。
或許在未來，八級大師傅會成為歷史名詞。
楊小濤這樣說，讓眾人不再言語，甚至有些無法接受。
“當然，我并不是說，今后八級大師傅就不重要了。”
“相反，今后的八級大師傅，含金量只會更高。”
“他們不僅要會以前的工作，還能跟進發展，掌握越來越現代化的技術，這就要求未來的大師傅，不僅要有過厚的經驗功底，還要有強大的學習能力。”
楊小濤說完，眾人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讓他們增加經驗，他們沒問題。
可讓他們學習，看書識字，這里面十個有八個得頭疼。
“怎么，有點擔心？”
楊小濤突然笑道，然后劉大明跟著笑起來，“我們有啥好擔心的，反正也不干我們的事情。”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他們已經是八級工了，自然不用跟后面的人那樣。
見幾人都笑著，楊小濤突然露出一抹壞笑。
陳沖漢離著楊小濤最近，看到楊小濤這副樣子，立馬心頭一緊。
當初在金陵的時候，楊小濤露出這表情，就代表著事情不一般。
果然，就聽到楊小濤開口說道，“既然你們發覺這事，為了機械廠的更好的明天。”
“現在開始，你們幾個八級工，每個人都給我收徒弟去。”
“將你們這身本事傳下去，等退休了，廠里搞個‘光榮傳帶榜’，到時候大家都看看誰誰徒弟出息了，那要是沒徒弟上榜，可是很丟臉的啊。”
說完，楊小濤看過眾人，轉身離去。
眾人瞬間沉默。
良久，劉大明才輕咳一聲，然后小聲說道，“培養個八級大師傅，我完成任務了啊。”
話音說完，眾人都看了眼沈榮。
哪知侯保衛嗤之以鼻，“老劉，人家楊總說了，是現在的八級工都要收徒弟，沈榮也是八級工不算在內。”
劉大明臉一紅，隨后又笑道，“不算就不算，老子能培養出來一個，就能培養出來兩個。” 沈榮聽了也是無奈接受，他可不是車間的工人，作為質檢主任工作不少，哪有時間教導徒弟啊。
看到師傅這幅樣子，沈榮眼皮一抬，“師傅，今天一只羊是趕，一群羊也是趕。”
“您都要教導師弟了，也不在乎多一個徒孫吧。”
劉大明瞬間有些牙疼，這徒弟坑師傅啊。
“不對啊，不對。”
陳沖漢突然高聲嚷嚷起來，周洪看過來，“你沒事瞎吆喝啥。”
“我說，楊總也是八級工吧。”
陳沖漢說完，周圍一片沉靜。
“對啊，楊總也是八級工啊，他要是收徒弟的話”
瞬間，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年頭，師傅徒弟的關系可是非常鐵的。
就跟劉大明與沈榮的關系。
雖然兩人十多年沒見面了，但見了面，就勝似父子。
師傅與徒弟之間，關系緊密，互相扶持。
以楊小濤現如今的地位，如果誰成了他的徒弟，那絕對是狗一把翹上天了，可以充大尾巴狼了。
沉默的眾人，突然間誰都不說話，然后各自散去。
這，可是改變人生命運的重要機會啊。
就在劉大明想著楊小濤收徒的事，楊小濤卻是來到辦公室，繼續設計燃氣輪機。
下午，當楊小濤準備下班的時候，房門被楊佑寧敲開，隨即打著招呼走進來。
婁曉娥見楊廠長一臉笑容，還對她使個眼色，便收拾好東西立馬出門。
“這是忙啥？”
看到楊小濤在桌上寫寫畫畫，楊佑寧湊上前看了眼。
雖然對楊小濤的行為早就習慣了，但每次楊小濤搞事情，他跟劉懷民都是好奇。
“隨便整理下思路。”
楊小濤放下鉛筆然后看著楊佑寧。
這家伙端著一個搪瓷缸子，身上披著大衣，跟村里的村長差不多模樣。
“你這是要下班了？”
楊小濤開口詢問。
楊佑寧立馬搖頭，“這不是看你這里還亮著燈，過來瞅瞅嘛。”
楊小濤看向窗外，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
“冬天黑的這么早啊。”
感慨一聲，楊小濤便準備將稿紙收起來，然后準備離開。
“小濤，聽說你要收徒弟？”
“嗯？”
楊小濤一愣，然后就聽楊佑寧一臉笑容，“我本家有個小子，十五歲，人機靈著呢，你看要是順眼的話，明天我就給你帶來。”
“啥跟啥啊，老楊你說啥？”
楊小濤趕緊打住。
自己啥時候說要收徒弟了？
再說了，自己這年齡，收徒弟干嘛？
自己又不是沒有兒子，自家媳婦也還能生，找個徒弟養老？
楊佑寧見楊小濤這幅樣子，立馬驚訝道，“不是你說要收徒弟嗎？”
“現在車間里都傳開了。”
“胡說八道，我啥時候.”
突然間，楊小濤想到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楊小濤連忙將在車間跟劉大明、陳沖漢他們幾個說的事情重復一遍。
楊佑寧這才明白，感情是車間里的人意會錯了楊小濤的意思，結果造成了以訛傳訛。
不過，楊佑寧還是有些小失望的。
計較了大半天，想了幾個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人，可結果，人家壓根就沒想過。
如果楊小濤真的收徒，真的收他侄兒當徒弟，那該多好啊。
“小濤，人家這樣說也沒錯，你也是八級大師傅，得以身作則啊。”
楊佑寧眼珠子一轉，連忙開口內涵楊小濤。
哪知楊小濤笑著搖頭，“老楊，我現在可是工程師啊。”
瞬間，老楊臉色僵硬。
怎么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工程師跟八級大師傅那可是兩個晉升體系啊。
想要當工程師的徒弟，那最少也得是設計員吧。
最少也要數量識文斷字，能夠學習的人吧。
想到這里，楊佑寧徹底死心。
等楊佑寧離開后，楊小濤趕緊往外走。
結果還是被陳宮堵個正著。
“小濤，我聽說.”
“陳叔，這架勢有點誤會!”
楊小濤趕緊解釋一遍，陳宮聽了立馬哈哈笑著。
“我就說嘛，好端端的收什么徒弟啊。”
雖是笑著，但陳宮的眼中還是有些失望。
楊佑寧能夠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
不過這樣也好，楊小濤不收徒，那大家都一樣。
隨即心態放平，跟楊小濤聊了幾句，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