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已經二十來天沒有上朝了。
許昌城里充斥著各種流言蜚語,有人說劉協是因為久為傀儡,忽然從政根本不適應,三天新鮮感過去也就開始享樂放縱了。
有人說是他接見了兩名方士,偶得長生之法,現在是關起門來煉丹去了。
也有人說是因為科舉制的推行,太學院院長位置失控,導致他心境受損,有點放任自我了。
具體什么原因不太清楚,不過二十多天沒上朝這是實實在在的,大臣們有什么要緊的事務就只能進宮去找劉協。
呂布去了三次,林墨也去了兩次。
他們發現這謠言還真不是空穴來風,見著劉協的時候,這貨要么喝了個爛醉在欣賞歌姬跳舞,哪怕是當朝的太尉和司空一起覲見他也擺著手醉醺醺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盤膝而坐,說是剛服用了什么丹藥,需要吸收,還等了一個多時辰。
這一出可是把很多的大臣都看懵了,漸漸的還真是開始相信劉協露出了他昏君的模樣。
當然,這也怨不得他,帝王之術,親政治國這都是需要時間去浸潤的,劉協自登基開始就是傀儡,一當就是十多年啊,突然親政了,哪玩的了,皇帝也不是隨便找個人都能當的。
直到一個月過去,他才在荀彧、楊彪等人的督促下終于開始朝會。
結果大清早的過來,大臣們是生生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聽到內侍吆喝上朝。
進入金殿后,呂布和林墨甚至都能聞到撲面而來的酒氣,劉協打著哈欠,無精打采的說道:“眾愛卿有本便奏。”
于是,開啟了大臣們此起彼伏的奏報。
這一個月啊,積下了多少大事是可想而知的,這一天的朝會格外漫長,足足開了三個時辰大臣們才把要匯報的事情全部過了一遍。
整個過程里劉協都顯得很恍惚,要么是擺手點頭同意,要么就是根據所報事情的分類看向呂布、林墨和楊彪,儼然一副昏君模樣。
“諸位愛卿,朕準備入夏后人頭稅增收十錢,以用于皇陵的建造。”
劉協說完,滿堂文武就愣住了,一個個都呆呆的看著他。
好嘛,幾個時辰你都不說話,一說話就要錢啊。
荀彧第一個就站了出來,拱手作揖道:“陛下,這些年,連年征戰,百姓苦不堪言,曹司.曹操逃跑時又裹挾了大量百姓,中原已經是十室九空,十錢聽來不多,可均攤到百姓頭上卻是一筆巨款,眼下休戰不正是為了養民嗎,微臣懇請陛下三思。”
“愛卿此話不妥。”
劉協擺了擺手,砸吧嘴說道:“中原或許十室九空,可徐州,淮南,北國四州,這些年來有林司空的曲轅犁、龍龜水車和化肥撐著,百姓的生活已經大為改善。
不過愛卿方才所言亦有些道理,朕可特準免了中原二州的加稅,這你總滿意了吧。”
荀彧到底是剛正不阿,并沒有被敷衍過去,語重心長道:“陛下,眼下呂太尉和林司空正在籌備今秋入荊州的大戰,這里已經損耗了巨額的錢財,百姓早已疲乏不堪,修建皇陵一事,可否在收復荊、益二州之后再做考慮?”
“不行!”
一直神態疲乏的劉協忽然的就瞪大了雙眼,嘶聲道:“當年董賊遷都的時候,大肆挖掘皇陵,明帝、章帝、殤帝、質帝和桓帝無一幸免,這大漢的紫薇氣都要墮盡了,難道不該修復嗎?
呂太尉,你說呢?”
呂布臉色有些難看,畢竟這五座皇陵那都是他親自帶隊去挖的,天知道劉協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事實上,古代真正有實權的帝王,大多是剛剛登基就會開始修建自己的皇陵,所以劉協提出來的要求其實是不算過分的。
呂布拱手道:“微臣謹遵陛下圣命。”
伱都這么問了,我能有什么意見,呂布心里腹誹道。
哪怕是呂布都這么說了,可荀彧依舊是不依不饒的,繼續道:“陛下剛剛親政,正是施恩天下的時候,好讓天下人共沐圣恩以穩固江山,若是貿然加稅只恐會讓無知百姓以為陛下剛剛親政便要徒增稅賦以興土木,實在有辱陛下圣名啊。”
“此事朕心意已定,愛卿勿在多言,方才呂太尉亦支持朕的決定,可見呂太尉是明白朕心的,不知林司空以為如何?”劉協原以為只要呂布點頭了,其他人應該就會跟著表態的,結果卻沒有,而且還沒能擺脫了荀彧這個家伙,無奈只能看向林墨了。
“微臣謹遵圣命。”
“好!”
連林墨都支持了,那就不用再有任何忌憚,劉協滿意的點了點頭,“呂太尉與林司空不愧是忠君愛國,對了,這項增收的稅賦送抵后就轉交給少府吧,由耿愛卿全權跟進此事。”
耿繼位居九卿少府之職,如果按照職權分配,少府可是管著國庫的。
可實際上的情況卻是,國庫只不過是個空殼子,呂林不僅沒有把兵權上交,財政大權也沒有上交,現在各州郡的稅賦也都是由林墨實際掌控著的,以至于劉協一應用度還得林墨每季向耿繼支應。
劉協這么說,就是為了告訴呂林,這筆錢你們就別動了,那是修皇陵用的。
“微臣遵旨。”耿繼出列作揖。
劉協環視了一圈眾人,見無人再有異議,他才滿意的擺手退朝。
今日退朝已經是到正午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總算熬過去了。
還是跟先前一樣,剛剛散朝大臣們就開始三三倆倆的竊竊私語了。
不過討論的問題倒不是加稅修建皇陵這件事,而是劉協的狀態讓人堪憂。
不管怎么說,修建皇陵這也是朝廷必須要做的一件事,說的過去,可劉協這些天的表現和今日的狀態來看,卻讓忠于漢室的大臣倍感失望了。
“你說陛下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難不成真像他們說的就是三天熱乎勁然后就開始享樂了?”
剛回到府上的呂布就跪坐下去,一臉納悶的呢喃。
對面的林墨也不管什么司空身份,什么女婿身份,站了幾個時辰早就累的不行了,直接趴在了跪墊上,如果老岳父不在,高低讓郭照或者大小喬過來按摩按摩。
“哎呀,咱們這位陛下啊,這是把我們翁婿當成鰲拜了。”林墨就趴在小喬為他縫制的貂絨枕頭上,百無聊賴。
“鰲拜?”
一直以來他的女婿口中總能蹦跶出一些完全沒聽過的名字,不過本能的反應就是自己的推測被否定了,思忖了一會,忽又問道:“誒,你說他是不是真的迷戀上了煉丹啊,這玩意可耗錢了。
唔,我看應該是,你就是夏季的人頭稅加十錢,那也不夠建皇陵的,這些錢多半都是經過耿繼轉入了皇宮支應里去。”
呂布自覺這個推測很有道理,登上至高之位的人,哪個不是迷戀長生的,秦始皇就是最典型的人物了。
但他劉協可不是秦始皇,國庫里又沒錢,能怎么樣,只能巧立名目了。
“什么煉丹,貪圖享樂,接著奏樂接著舞,他那是做給我們看呢。”
林墨伸了個懶腰,笑道:“看來這次科舉的事情讓他有些警覺了,大概已經意識到被我們給耍了吧。”
“做給我們看?你意思是他故意迷惑我們,想讓我們放松警惕,以便他突然下手嗎?”
呂布眉頭一皺,納悶道:“所以他增收的稅賦也不會建皇陵,而會拿去享樂,煉丹之類,就只是為了讓我們對他不設防?唉,就為這,要讓百姓跟著吃苦嗎?”
流民出身的呂布最清楚不過,十錢對世家豪強丟在地上可能都不想彎腰去撿,更別提天子了,可對于溫飽線掙扎的百姓而言,卻有可能會讓他們抓破腦袋去想法子,甚至會走上賣地的絕境。
當年的呂家,不就是這樣嗎?
“他不會拿去享樂煉丹的。”
林墨這才坐了起來,喝了一口茶,沉聲道:“他應該已經在安排人進許昌了,就等著我們下荊州開戰,然后開始替換御林軍和九門防衛的人。
不管是招募這些死士,還是養活他們,都需要錢,陛下現在吃的穿的都是我們給的,基本都是量入為出,哪有錢去招募這些人啊,這不得巧立名目?”
聽完林墨所說,呂布下意識的就笑了出來,“夸張了不是,他能想這么深遠?”
林墨說的話呂布還是極少會質疑的,不過這回解析生生是讓呂布覺得就心術城府方面自己都要被劉協碾壓了,有點難以相信。
“岳丈大人你細想,如果真的是督造皇陵,那按九卿司職這是荀彧的治粟內府負責跟進的,但錢卻沒有進內府而是進了少府,這足以說明他是在巧玲名目了吧?”
林墨也不急不躁的分析起來,“岳丈大人再想想耿繼是什么人?他可是帝黨一派死忠于陛下的,假如這筆錢的流入真的是為了讓他享樂和煉丹,耿繼不說像荀彧那樣苦口婆心的勸誡,總該說上幾句話吧,他不僅沒吭聲,還接旨的極為痛快,可見他心里也知道這筆錢是拿來做什么的。”
隨著林墨分析的深入,呂布的眉頭也越發緊蹙,細想之下確實是這樣。
陛下這出戲唱的還挺溜啊,差點就讓他給蒙混過去了。
“看不出來他城府這么深。”
呂布雙手搭在盤著的膝蓋上,擰著眉頭道:“我稍后就派人在城內徹查新入城的可疑人員,他要造反”
呂布頓了頓,感覺用詞好像不恰當,于是改口道:“他要換人肯定得養上千人以上的死士,這么大的數量不可能沒有一點蹤跡的。”
“我看懸。”
林墨撇著嘴搖頭,“在我們沒有離開許昌前,這些人應該是不會進城的,關乎命脈的大事想來知情的也不多,否則荀彧和楊彪今日在朝堂之上就不會都開口勸誡了。”
“那怎么辦?這事還挺麻煩的,接下來的荊州之戰可能是收復天下的最后一戰了,不容大意,到時候我們的人確實都應該到場,城里頭他們這些綁一起,還真是能鬧出點動靜。”
呂布忽的眼前一亮,嘿嘿一笑,“要不然到時候帶著他一起,讓他御駕親征?”
老岳父這是開竅了啊。
御駕親征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林墨還是搖了搖頭,“不必,還是讓他去折騰吧,他這么一鬧,我辦起事來反倒更方便了。
不過城里該留人還得留人,看看讓誰留下好一些吧。”
呂布杵著下巴沉思片刻,“就讓楚南和伯平吧,巡防營的人現在剛好歸伯平節制,人是不多,可要是都換上陷陣營的人,他東拼西湊出來的御林軍也不夠看的。”
林墨頷首贊同。
反正,秋后入荊州肯定是以水戰為主的,陷陣營的人一時半會也幫不上忙。
翁婿二人簡單討論完細節,林墨便轉身離開回了司空府。
“公子,你喚我?”一身湛藍衣裙的郭照款步入內。
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被林墨滋潤的多了,郭照的身段越發的話,走起路來小翹臀一顛一顛的,讓人忍不住想拍上一巴掌。
“宓兒那頭現在情況怎么樣了?”林墨一把摟過郭照入懷,嘴貼著嘴問道。
“家業上基本都掌控下來了,不過人在無極,甄家的產業畢竟太大,她也抽不開身。”郭照含糊不清的呢喃。
“快馬送信,讓她立刻放下手頭上的事趕到許昌來,有事讓她辦。”兩張貼著的嘴都在說著正事,不過手已經不老實了。
郭照輕嗯了一聲后立刻就抓住了林墨欲攀登山峰的手,嘟著小嘴搖頭。
“怎么了?”
“醫官說,這兩個月.不能同房了。”郭照嬌羞的低下頭,臉紅如潮。
恍惚了一會,林墨挑眉道:“有了?”
見郭照咬著下唇點頭,林墨當即小心翼翼的扶正了她,“小妮子呀,我在你身上花的功夫可比在玲兒身上都多,終于有點反應了。”
郭照抿著嘴害羞的不敢說話,不過臉上的幸福卻是掩蓋不住的。
“好啦,那你這段時間可就要照顧好身子,趕緊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出來。”這個時代里講究宗族力量,如今家業大了,開枝散葉這件事也是非常重要的。
“那奴婢先下去了。”
林墨在郭照的小翹臀上拍了拍,隨后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瑩兒和婉兒一直沒什么動靜,今天就翻她們的牌吧。
長江之上,有十幾艘赤馬快船順江而下,旗號上打著的是‘孫’字大纛。
為首赤馬船的甲板上,黃祖挺直了腰桿,右手攙著腰間寶劍,顯得無比興奮。
雖然這快船是打著‘孫’字旗號,可黃祖自己卻是穿著的普通民服。
隨著赤馬船進入丹陽秣陵渡口,渡口上已經有人守在那里等候了。
秣陵,也就是后來孫家政權時期的建業,后世的南京。
荊州的水軍也開始陸續下船,在渡口集結。
同樣身著民服的儒雅男子在人群中張望了一會,見到當頭的黃祖后便快步上前,“可是黃太守?”
黃祖拱手道:“陸將軍?”
“在下陸遜,字伯言。”
陸遜同樣拱手回禮,“黃太守一路上沒出什么岔子吧?”
“一路太平,沿途的水軍都沒有為難我們,多謝陸將軍了。”黃祖面無表情,可眼中的興奮卻肆無忌憚的彌漫。
“我也只是按著司空的吩咐辦事而已。”
陸遜做了個請的手勢,將黃祖帶到了一旁的茶寮,坐下后繼續道:“不過黃太守眼下還不能入城,還請宵禁之后再帶人進城吧,到時候從東門進入,會有人帶你們過去的。
你辦完事后按原路返回,到時候不可停歇直接回渡口,連夜趕回江夏去,剩下的事情我們會處理。”
“司空的大恩大德我自是會銘記,陸將軍的人情,我也一樣不會忘。”黃祖再次拱手。
“今后就是袍澤兄弟了,不必客氣。”
簡單的寒暄過后陸遜就離開了,這里畢竟人多口雜,不宜逗留太久的。
黃祖就這么在茶寮枯坐,一直靜靜等候。
黃昏時分,便帶著這幾百人開始朝著秣陵城方向摸去。
漢代的宵禁是從亥時開始的,渡口距離秣陵也有個幾十里地,他們來到東門的時候,已經是亥時。
點上火把,發出信號后,城門就洞開了。
“黃太守,請跟末將來。”一名是身披江東戰甲的都尉招呼著黃祖這三百多人進城。
一路上遭遇了幾撥巡夜的將士,不過沒用,全部都是四大家族的力量。
七拐八彎之后就來到了一座府邸,上掛‘吳侯府’三個大字。
站在府門口,黃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他緩緩的拔出腰間的寶劍,呢喃道:“爹、娘、孩子,今天我就讓他們孫家血債血償!”
轟隆一聲,大門被黃祖一腳踢開,隨后拖著寶劍沖了進去。
身后的荊州軍已經堵住了前后兩道門,剩下的幾十人,便是跟著黃祖進去,大開殺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