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丘渡口的中軍帳外,各自主將都等在了那里。
程普、韓當和丁奉,說是主將,其實也是孫策唯一的仰仗了,江表十二虎臣,死的死,被挖的被挖,也就只剩下他們仨個人了。
關羽、張飛、黃忠、霍峻還有諸葛亮,雖然人數不多,但也算是貫徹了皇叔一貫來的情況,人少但都很能打。
在劉備和孫策左右陪同下,拾階而上的曹操來到帳口,諸將還是很有禮貌的拱手作揖,喚上一聲‘曹將軍’。
曹操頷首回禮后掃視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關羽的身上,再見故人的感覺會讓人有些神情游離,他目光有些渙散,低沉喚了一聲:“云長。”
曹操很喜歡關羽的,即便沒有把他擒回許昌深恩厚德的對待以體現出他對劉備的高義,也沒有斬顏良誅文丑解白馬之圍的無雙神勇,當年溫酒斬華雄震驚十八路諸侯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事實上,在酸棗的時候,曹操就一直都有想過把劉備納入麾下,而這么做很大原因都是因為關羽。
“曹將軍,有年頭不見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許昌的時候,一轉眼已經是七八年過去了,關羽其實也有感慨。
曹操打量著關羽,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對勁,忽然反應過來,詫異道:“云長,你胡子呢?”
難怪剛才一直覺得不對勁,卻也一時想不起來,這才猛然想起,記憶里他是很愛惜自己胡子的男人,怎么會把胡子給剃了,看起來怪別扭的。
關羽原本就殷紅的臉被曹操這么一問直接就黑了,拳頭緊攥指節咯咯作響。
“曹將軍,請入帳吧。”劉備趕忙上前打圓場,這個問題太傷人了。
曹操也是情商很高的人,大概也能想到一些事情,只是好奇是什么樣的男人,竟然能把關羽的胡子給剃了,呂布嗎,當然有這個能耐,可印象里這幾年他們好像沒有交手過。
難道是趙云?
曹操傾向這個可能,因為他們在迎天子的時候遇上過,趙云的武藝又號稱是呂布之下第一人,蕭關城下殺的自己人仰馬翻,看來不是我無能,連云長都被剃了胡子,這么一想,曹操反而釋懷了。
入帳之后,三方分別坐下,曹操并沒有立刻就宣誓主權,更多的時候只是在跟劉備孫策說起此次呂林大軍的情況,并且也會問一些應對之策。
他太明白要別人聽自己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秀肌肉,方才樓船靠近渡口的時候,算是一種展現實力吧。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三方會盟了,就需要協同作戰,那么,默契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接下來會進行一段時間的操練,三方的軍隊要一同開赴出長江去,一方面是加強配合,一方面也是讓將士們更加熟悉戰場。
對于曹操而言,完全展現出自己水軍方面的實力后,再來開口讓他們二人聽從調派,希望也更大一些,當然了,最好是能夠先編入己方部隊里。
翌日一早,巴丘渡口邊上就排了一支艦隊,規模不比呂林艦隊差,樓船居中,艨艟、赤馬、斗艦和海鵠擁簇。
只是左右兩側的戰船就顯得有些單薄,左邊的是孫策軍,五千水軍安排了一半人出航,艨艟、赤馬和斗艦加一起也有個七八十艘。
右邊的劉備軍竟也只有七十多艘,這可就讓曹操忍不住撓頭了。
“玄德,此次會盟是決定我們三家生死的大戰,操練也是為了讓將士們的默契提高一步,以便在關鍵時候能給予呂林致命一擊。”
站在江邊的曹操雙手插入腰帶里,語重心長道:“孫伯符那頭只有五千水軍,能編入幾十艘戰船已經很不錯了,可玄德你足有兩三萬的水軍,竟也只派出兩千多人來,這說不過去吧?”
曹操長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劉備怎么著也會調度出來個七八千人,畢竟這里是他的地頭,拿出一定的實力也可以在聯盟里說話更有底氣。
天殺的竟然只來了兩千多人,曹操有理由懷疑劉備這么干明擺著是在隱藏實力啊,無非是想讓自己的人和孫策的人沖在前頭,他在后面坐收漁翁之利,這點小心思誰不知道啊。
有小算盤這一點也不奇怪,畢竟聯盟說到底也就是上下嘴唇一碰罷了,可你不能還沒開戰就先對自己人算計起來吧?
可實際的情況是,曹操真的不知道,長沙水軍加上巴丘水軍,確實是近三萬人了,可問題是,他只有七萬枚箭矢啊。
如果真的派出個八千人出去操練,那就算是把七萬枚全部分下去,每個人也不到十枚,要知道操練是要開赴長江的,是有可能遭遇呂林水軍的。
換句話說,是有可能隨時開戰的,伱要讓將士們每人配備九枚箭矢,他們能指著劉備的鼻子罵娘,這真不是開玩笑的。
劉備一臉為難的看了看曹操,欲言又止。
一旁的諸葛亮笑著說道:“曹將軍勿怪,此乃我軍機密本不該對外宣揚,可曹將軍親自垂詢不敢隱瞞,我軍軍械嚴重不足,營中只有七萬枚箭矢,故而暫時只能武裝這些人。
但曹將軍可以放心,長沙、武陵、零陵和桂陽正在加緊督辦,很快就會有二十萬枚箭矢運抵,屆時不會影響大戰的。”
曹操側目看了一眼站在劉備身旁羽扇綸巾的男人,眸子微沉,“你就是臥龍諸葛孔明嗎?”
“正是在下。”
曹操點了點頭,諸葛亮,這個名字他牢牢記在心里。
浮空山一戰里就是他與郭嘉斗智斗勇,一勝一負,雖然最后是敗了,可郭嘉沒有敗,遺計退守是成功的,只因為夏侯淵一意孤行中了他的計罷了。
當然,這也足夠讓曹操高看一眼了,尤其是后來聽了張郃轉述整個過程,此人才華不在郭嘉之下。
聽說也是他在夏侯淵兵敗被俘之后主張放回的。
如果當時夏侯淵被斬了,其實也不會有今日的聯盟,就算自己再是顧全大局,曹氏一門也容不下劉備的。
此人就是劉備的仰仗。
“孔明啊。”
曹操長嘆一口氣,“你我心里都清楚荊南四郡的情況,二十萬枚箭矢能造早就造好了,秋收剛過,本該錢糧充足,可你們連箭矢都湊不齊,冬季稅賦只有秋季的三成而已,如何督造的了二十萬枚箭矢。”
這是實話,冬季的稅賦確實可以督造一批軍械,但肯定不足二十萬數的,而且,一時半會也造不出來。
曹操看向劉備,“玄德,你軍械不足,我有。若是相信我的話,先將部曲編入我軍,這樣我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將軍械補發下去。
待退敵之后,我自會如數奉還。”
這個問題,在曹操看來他已經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一支連軍械都湊不齊的部隊,他甚至不需要動手,只要把消息散播出去,劉備的水軍就會直接內亂了。
沒有軍械啊,這不是開玩笑的,根本沒人敢上戰場。
“曹將軍,各部曲之間都已有各自的習慣和默契,貿然的將隊伍拉攏在一起,在下擔心會反受其累的。”
諸葛亮從容的解釋道:“再者,在下方才所說四郡軍械會運抵,曹將軍擔心時間上來不及,那也無妨,再過八天,會另有二十萬枚箭矢送來,這么說,曹將軍能否放心了呢?”
聞言,曹操不由歪著腦袋看向諸葛亮,“你說什么?”
“八天,只需要八天,自有人送來二十萬枚箭矢,屆時我軍水軍皆可參戰!”
八天內趕制二十萬枚箭矢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別說巴丘這座小城了,就算是襄陽城這樣的政治中心也辦不到。
更何況,他其實非常清楚劉備財力不足的問題。
可是看著諸葛亮勝券在握的從容神態,他又覺得這不像是虛張聲勢,尤其是在內心里已經默認他與郭奉孝可以劃上等號的時候,天然的就會覺得他還有一些特別的手段。
只是計謀再高,那也是行軍打仗,總不至于能憑空變出來軍械吧。
曹操沉吟片刻,問道:“若是八天內,軍械不至又當如何?”
“若是八天后軍械不至,我軍便聽從曹將軍號令。”
諸葛亮說完,曹操眼前一亮,隨后看向劉備,“玄德,此話可當真?”
“軍中無戲言!”對于諸葛亮,劉備當然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沒有他,也不會有今日的自己,這一點,劉備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自然的,他說行,那便愿意梭哈上去。
其實這樣的方式用以擺脫曹操在聯盟里恃強凌弱的打壓是最好的了。
“好!那就請登船吧。”曹操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劉備先上去。
走在后頭的曹操扭頭對著跟在身后的法正低聲道:“你怎么看?”
“二十萬枚箭矢不是小數目,僅憑考軍處督造是絕對辦不到的,在下猜想諸葛亮這二十萬枚箭應該是從其他地方送來。”法正一身嶄新儒袍被江風吹的咕咕作響,捻著小胡子分析起來。
“其他地方?”
曹操眸子轉了轉,“孫策自身難保,根本無法施以援手,還能從何處弄來箭矢?”
“這一節,在下一時半會也無法洞悉。”法正坦誠交代。
曹操沒有深究,只是微微頷首,隨后沉聲道:“派人盯緊些,我倒是很有興致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喏。”
這事在曹操心里其實挺糾結的,他當然是希望劉備軍力強盛一些,畢竟這是在玩命啊,可同時對諸葛亮的用心卻連法正都無法猜透,又會無端升起一股忌憚來。
看吧,反正這事成與不成,對自己似乎都不是糟糕的結果。
夏口這頭,后方軍隊已經陸續抵達了,除了三萬人是在樊城那一帶監視著襄陽城的動靜,同時也是用以斬斷曹孫劉聯軍退路外,其他的三十萬大軍全部都已經抵達夏口。
只等水軍一旦功成,三十萬大軍就可以立刻跨江,不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直接吞并荊南各部,不嫌麻煩的話,捎帶手把交州也給吃了。
當然,重心還是益州,那里是曹操兵敗之后唯一有可能給他反撲機會的地方,只要把他堵在了益州之外,那這一戰就是收復天下的最后一戰。
大概,將士們心里其實都認定了這是最后撈軍功的機會吧,所以都挺拼的,后續趕來的武將們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旱鴨子紛紛爬上了戰船。
可惜啊,旱鴨子就是旱鴨子,勉強也沒用,除了趙云、郭淮、高順、龐德他們幾個,其他的基本都遭不住戰船的搖晃,馬超也沒能扛住,吐的直不起腰來。
武將方面,可以確認能參與水戰的其實不算多,趙云、郭淮、高順、龐德、甘寧、徐盛、朱桓他們這批人了。
所幸的是,江表十二虎臣死剩沒幾個,荊州方面的水師將領蔡瑁和張允,想來陸遜、朱桓他們也能夠應對的了。
林墨和賈詡蹲在江邊看著那些明明遭不住戰船搖晃卻還在勉強自己去克服的人不由有些想笑,想軍功想瘋了吧。
“公子,你找我來可是有軍務?”二人在交談的時候,身披鎧甲的徐盛走了過來,拱手作揖。
賈詡見狀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
“多謝了,這次多虧有你,否則可就耽誤了我的大事。”
說罷,林墨朝著徐盛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蹲過來身旁,“現如今啊,也就只有你還喚我一聲公子了。”
這個稱呼,總是讓林墨不由的想起當初在彭城的日子。
徐盛改不了習慣,林墨也沒刻意去糾正他。
“時光荏苒啊,我還記得當初我從東市把你招來做護院的時候,你那會就像個悶罐子,現在話也多了,也有了幾分將軍模樣。”林墨一只手撩起江水,隨口說道。
徐盛不知道林墨今天怎么這么感慨,不過他心里清楚林墨拿自己是推心置腹的當家人對待,所以不至于會覺得這里頭憋了什么看不到危機,只是本能的附和道:“那會不是差點跟大將軍動手了嗎?幸虧大將軍拿出了金餅啊,要不然.”
說起這事,林墨不由大笑起來,“要不然咱們的徐將軍怕是一輩子當護院了是吧。”
“其實,我也覺得當初跟著公子的日子比現在更自在一些,不過這些年跟曹軍血戰過幾場,也算是為家人報仇了。”
林墨扭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找你來也沒什么事,你現在還是蕩寇將軍吧?”
“是的。”徐盛點頭。
“低了些,好歹我們也是一起從彭城林家走出來的人,可掌軍者最忌是在部曲里有遠近親疏,所以你的戰功只能靠自己積攢,這一點我確實給你的關照不夠。”
“哪里話。”
徐盛撓了撓頭,笑道:“若非公子賞拔,我這區區流民怎么能當的上朝廷的蕩寇將軍。”
蕩寇將軍雖說是雜牌將軍,可是對于當初還是個護院的徐盛而言,這已經是平步青云了。
“你能知足當然是好的,可這一仗過后你再想賺軍功怕是沒那么容易了,所以,這一次呢,我還是決定偏袒你一些,至少保你做上中郎將的位置。”
林墨看著這個當初點醒自己堅定留在老岳父身邊的人,這種天然的親近感讓他很舒服。
“公子可是有什么軍務要派給我?”徐盛嘿嘿直笑,中郎將,那就是正牌將軍了,多少人在這道橫亙面前止步一生。
林墨沒有回答,只是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開始比劃了起來。
一番解析過后徐盛眼中閃過光芒,“哈哈哈,這事好玩,這事有趣啊公子,我一定完成任務!”
“這事不需要你去廝殺,可成功了的話,能重創敵軍軍心士氣,待到最后破敵,論功行賞的時候,也算的上是大功一件。”林墨將手中棍子隨手一丟,遠眺前方。
“多謝公子!我這就去準備!”徐盛激動起身拱手。
“去吧,記住,別讓太多人知道了。”
“末將明白!”
說罷,徐盛一甩披風,踏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昂首向前。
這件事成了,可不止是軍功,怕是能在后世都傳為佳話,徐盛知道,這樣的事情軍營里一大堆的人能辦到,可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說林墨沒有一點偏袒當然不可能的。
但這樣的偏袒不算過分,至少不會讓其他的將軍們有閑話說。
不過,羨慕肯定是有的。
有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