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了一會兒,幾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討論。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因為……大胡子還披著那張熊皮在玩。
不僅如此,他還趴到了被剝了皮的熊尸身上一陣扒拉,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聽到“噗嗤噗嗤”的聲音。
幾人心里一跳,不詳的感覺籠罩心頭。
“老大,你在干什么?”一人顫聲說道。
聽到聲音,大胡子停下動作。
那種“噗嗤噗嗤”的古怪聲音也沒了。
大胡子僵硬的直起身子,緩緩轉了過來。
他披著熊皮,小弟們看不到他的本來面目,只能瞧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這雙眼睛怨毒無比,里面的惡意幾乎要溢出來。
還有滴滴血水從那破碎的熊嘴處落下。
原來,剛才那古怪的“噗嗤”聲,是大胡子在啃食熊尸上的血肉。
“老大你......”
幾人頓感不對,轉身想跑。
后面卻響起恐怖的熊吼。
緊接著,便是慘叫聲,骨頭碎裂聲,血肉撕裂聲,咀嚼聲……
過了良久。
一個巨大的黑影,蠻橫的要擠出石廟。
瞧那模樣,正是昨晚的黑熊,只不過有些狼狽。
熊頭布滿交錯縱橫的傷痕,身上除之前肩膀上那條袈裟般的傷口外,還有幾道貫穿體表的大傷痕。
傷痕的寬度參差不齊,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發黑發臭的血肉,這是大胡子等人剝熊皮時造成的。
黑熊向外擠,相比較昨晚,它的體型更加龐大了,昨晚被它拓寬過的廟門,此刻居然無法讓它通過,還得繼續拓寬。
“撕拉撕拉......”
黑熊皮毛上的傷痕摩擦廟門,留下腥臭黑血的同時,也刮下大量碎石。
而這時,廟門上,一張貼在上面的黃符,符文閃爍了幾下,飄落下來,不偏不倚,正好貼在了黑熊的頭上。
“轟!”
接觸瞬間,黃符無火自燃,爆出一團火光,就像一團燎原之火,一下子就將黑熊包裹。
“昂吼......”
火焰焚身,黑熊凄厲嘶吼起來,發狂地沖出石廟,在泥地的狂奔打滾,想壓滅身上的火焰。
但一切都是徒勞,火焰非但沒有被澆滅,反倒愈演愈烈,幾個呼吸間就把它變成了一團熊型火炬。
沒多久,凄厲的嘶吼聲停歇,熊型火炬也燃盡了,地面上出現一個巨大的熊型印記,
印記中間,堆砌著一團黑灰。
“呼呼呼!”
風一吹,黑灰隨風散開,沒了蹤跡。
很快,雨又下了起來,那個黑熊印記也被沖刷干凈,這里恢復了平靜。
只有不遠處那破損嚴重的石廟大門,以及門框上的黑血,廟內一地的殘肢碎肉,還記錄著先前發生的事。
……………………
另一邊。
張靜清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對于那些一進石廟,就想著打劫的蓑衣人,張靜清是想除掉的。
但念在他們沒直接動手的份上,張靜清也沒有讓張之維直接動手,而是給出了一個考驗。
考驗通過了,那就此事了結。
考驗不通過,那就是取死有道。
這也是張靜清不讓張之維直接用雷,把那寄居在熊皮上的靈給滅了的原因。
如果那幾個蓑衣人聽了他的話,直接走了,黑熊尸體在的地底掩埋一段時間,就會塵歸塵土歸土。
如果他們貪心,把熊尸挖了出來,那就必定會遭到反噬,那時他留在廟門上的那張符箓,就能起作用了。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甚至不破戒的情況下,把這一群賊人給滅掉。
當然了,作為天師,張靜清早已擒拿住了心猿,明悟自身,就算直接打殺了這群人,也不會留下絲毫心理間隙。
之所以如此做,一方面是為了讓張之維知道什么叫人心難測,增加他的閱歷。
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教張之維在遇到這種情況時,該如何處理。
…………
…………
而此刻,張之維注意到了張靜清的笑容:“師父,所以說他們這是取死有道了,您問心無愧了?”
“是你問心無愧!”張靜清問,“之維,你可知我為什么這么做?”
“師父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大……”
張之維本想嬉皮笑臉一句,說師父這么做一定有大病,但看到張靜清嚴肅的表情,他就知道必須正經了,不然會被暴揍一頓的。
當即開口道:嗯哼……師父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張靜清沒明白張之維話里的梗,點了點頭說道:
“自然是如此,你一直想擒拿心猿,但你是否知道什么是心猿?”
張之維說道:“心猿就是自己躁動不安的心!”
張靜清點頭道:“確實如此,心猿就好像是一只孫猴子,兇暴無比,躁動不安,它寄居在我們的身體里,時刻想反噬主人,脫困而出,所以,對心猿而言,我們的身軀,就仿佛是一座丹爐,在不停的把它煉化,最后化為一枚金丹。”
“金丹?”
張之維有些不解,怎么越說越玄乎,下一步是不是要說什么元嬰,合體之類的。
張靜清一看張之維就知道他想岔了,解釋道:
“這個金丹只是一種借喻,并不是指在體內真正結成了一個大珠子,而是意味圓滿,精氣內斂成圓,鋒芒磨練成圓,為人處世,行止坐臥,處處見圓,處處有圓,處處游刃有余的意境。”
“這是一種心境,氣質的頂點,而身體內結了珠子的,那不叫金丹,那叫有大病!”
“師父這個比喻,還真是生動形象啊,不過,師父剛才說精氣內斂成圓,鋒芒磨練成圓我理解。”
“但為人處世,行止坐臥,處處見圓,處處有圓,處處游刃有余……我沒太理解,師父的意思是讓我變的圓滑嗎?”
張之維問道,在他的理解里,圓滑這個詞,一向和市繪畫等號,是個標準的貶義詞。
張靜清道:“這個圓意思是做事首尾相連,有理有據,問心無愧,可不是讓伱圓滑,讓你市儈!”
張靜清繼續道:“之所以要如此,是因為在煉化心猿的過程,其實就是把你心里的殘暴,兇惡,躁動,各種魔障不安都磨平,都磨圓的過程。”
“在此期間,你要更注重心的修行,持戒,且不可隨意無端妄造殺孽,須知,做的違心事越多,心里間隙越大,心猿就越強,那就越不容易馴服。”
“這幾個賊人沒當你面犯錯,你卻僅憑自己的主觀臆斷,殺了他們,就是現在你不覺得什么,但其實他就是一種間隙,日后,也會成為你修行路上的絆腳石!”
“師父,我明白了!”
聽完張靜清的解釋,張之維若有所思,確實是如此,人是會變得,但過往做的事,不會變,當下的出手的理由,只能管當下。
就好像魯迅的文章風箏里,魯迅以自己當時的喜怒,毫無理由的踐踏了弟弟的風箏。
他當時沒覺得不對,但很多年后,他開始明悟自身的時候,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根刺,讓他寢食難安,夜晚時常生出一種“我那時真該死”的情緒。
一個風箏尚且如此,更別說隨意打殺一群人了。
張靜清自然不想自己寶貝徒弟前路坎坷。
所以在最初,就想為他鋪下最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