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鑫做事,閑雜人等,快滾!”
鳳鳴樓前蹲守客人的黃包車夫,擦鞋匠,以及各種小商小販蠻力驅趕,還未進去的客人連滾帶爬的遠離,剛要出門的客人,被嚇得又躲了進去。
派克路兩邊的商家,也在第一時間關上了門窗,生怕被波及了,一時間,燈火輝煌的派克路,瞬間就暗了下來。
這個年景,黑幫火拼是家常便飯的事,開門做生意,要有眼力勁,要是被波及了,只能自認倒霉,至于巡捕房,那是事后洗地的。
“啪嗒啪嗒……”
腳步聲密集如雨,只見大量身穿黑衣,頭戴禮帽的永鑫公司成員,半數拿著砍刀,半數拿著火槍,黑壓壓的圍了過來,幾乎包圍了整座鳳鳴樓。
一個鳳鳴樓的伙計,看著眼前這陣仗,傾斜著身子,靠在鳳鳴樓的門上,兩股戰戰,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腿軟,走不動路啊。
這時,一輛老爺車由遠及近,車里滿座,左邊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人,手持折扇,穿著藏青長袍,面容陰戾,正是先前被“國師”一掌打飛的師爺,他已經重新穿整理好著裝。
七煞攢身之身有七名童男的先天精炁在身,一些等閑的傷勢,很快就能痊愈。
但被雷法擊中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這讓他的面容有些猙獰,不復往日笑面虎的形象。
“夏……師爺,您……您今天帶這么多兄弟過來……是要擺宴啊……還是怎么著?”
鳳鳴樓的門房,結結巴巴的說道。
“擺宴?”師爺一臉陰狠,強忍著一把捏死他的沖動,低聲道:
“請大阿姐出來!”
雖說他火氣很大,但他也不敢強闖鳳鳴樓。
“喲,夏師爺,什么風把你出過來了。”
師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瓜子臉的俏麗家人,倚著鳳鳴樓的大門,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夜風吹過,修身的牡丹花旗袍裙擺微動。
“見過大阿姐!”
師爺抱了抱手說道:“有幾個壞了公司生意的小蟊賊躲進了鳳鳴樓,希望大阿姐通融一下?”
“什么小蟊賊?我這鳳鳴樓又不是巡捕房?”老板娘笑道,“大家都是開門做生意,來往的都是客人,都是捧我場的貴人!”
師爺耐著性子,繼續道:“大阿姐,這是張大帥指名道姓要的人!”
“哪位張大帥?東北的那位?”
“永鑫三大亨,張萬霖!張大帥!”師爺一字一頓道。
“張萬霖啊!”老板娘笑道:“按理來說,他的面子我是該給,但前提是要合規矩。”
“他張萬霖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商量,道明緣由,客客氣氣的解決,我小阿俏也是很通情理的。”
“但你這一言不合的就帶人圍了我的場子,也不知會一聲,什么交代都沒給我,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讓我交人!”
老板娘指著師爺:“你和張萬霖,是一點也沒把我小阿俏放在眼里啊,伱們把我的臉面踩在腳底,還要讓我給你們面子?呵呵,你們永鑫好大的臉啊!”
話到最后,老板娘的笑容消失,已是一臉鐵青,絲毫不掩蓋話語里的冷意。
老板娘叫小阿俏,也是十三太保之一,以一介女流在魔都打下如此基業,她的能力可想而知。
師爺頓時一滯,直接帶人包圍鳳鳴樓,這事說起來,是他理虧,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若真按小阿俏說的流程走完,只怕那幾個臭小子早就離開魔都了。
所以帶人包圍鳳鳴樓,他做的不算出格,況且這也是他們永鑫一貫的做事風格,只是小阿悄這個點子太硬了點。
“大阿姐言重了,這事是我們永鑫欠考慮,我在這給你賠個不是,希望大阿姐通融一樣,讓我進去把人拿了,事后,我永鑫自當上門賠禮,給大阿姐一個交代!”
小阿俏面容稍加緩和,道:“要想進去,也行,先給我一個理由,你要抓誰,他們又犯了什么事?”
在呂仁未開口說有援軍之前,她本是想開門見山,直接硬保的,但既然呂仁信誓旦旦的說,只用拖延一會兒,等援軍一到,一切問題迎刃而解,那她就配合咯。
“是呂家,陸家的三個小赤佬,他們壞了我永鑫幾樁生意,讓我們蒙受了巨大損失,我必須給公司一個交代。”師爺說道。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也確實該處理,不知他們壞了你們永鑫的什么生意?”小阿俏問。
師爺臉一沉,不說話了,永鑫販賣大煙,拐賣人口這種事,雖說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能放到臺面上來說的。
永鑫的底細,小阿俏是清楚的,自己不說具體,只是籠統的說生意,小阿俏不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小阿俏卻在繼續追問,擺明了是不配合。
這種情況下,就算自己隨便說個永鑫的正當生意,只怕對方也會反駁,并讓自己下不了臺……
師爺不笨,一眼就知道了小阿俏的意思,臉上也沒了笑容,寒聲道:
“這么說,大阿姐是要和我們永鑫作對,是嗎?”
“明明是你們咄咄逼人,什么叫我要和永鑫作對?”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道:“前些天,日不落帝國的理事來鳳鳴樓看戲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叫顧客就是上帝,若你師爺一句話,我就把上帝交出去,我鳳鳴樓不是自砸招牌嗎?以后又有誰再來我鳳鳴樓玩?”
她直視師爺,繼續道:“而且,要拿人也說不出個正當理由,我怎么保證,你們永鑫不是來故意找茬的?”
“今天你永鑫今天一句拿人,我就隨便進讓你進我的場子抓人,要是明兒斧頭幫來拿人,我讓不讓?后天鱷魚幫來拿人,我讓不讓?”
師爺冷笑:“大阿姐的意思我懂了,我只能事后賠罪了,來人啊,給我進入搜!”
他一聲令下,“咔咔咔”的槍支上膛的聲音不絕于耳,黑壓壓的人手提槍涌上前。
見到這陣仗,小阿俏娥眉一擰,指著人群,怒喝道:
“你們敢?各位永鑫的弟子,你們給我想好了,如果你們當中有一位膽敢闖進我鳳鳴樓,那就是與我勢不兩立,我用祖宗令牌發誓,一定動用所有人脈關系,把你們全部清算,就算拼個山窮水盡,你死我活也在所不惜!”
霎時間,所有人都遲疑了,包括師爺。
這話太嚴重了,他不怕小阿俏,但害怕小阿俏背后的勢力。
“來人,去請示張大帥!”
與此同時,十里洋場的另一邊,和平飯店富麗堂皇的總統套房里,魔都三大亨齊聚一堂,在開會。
這和平飯店,是三大亨中的老三陸昱晟的產業之一,是陸昱晟和沙孫家族的人合辦的,有沙孫家族的人站臺,所以才能開在寸土寸金的南京路。
沙孫家族是一個希伯來勢力,少有人知,聽起來像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但它的影響卻是巨大的,林則徐的虎門銷煙,銷的大部分就是這個家族的煙,可想而知它們的喪心病狂。
在當前這個年景,他們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漕青幫主營大煙,自然少不了這幫人的支持,不過,沙遜家族只是視財如命,卻很少干涉其他,所以和平飯店基本是三大亨的陸昱晟說了算。
此刻,陸昱晟眉頭緊鎖,一言不發,聽著張萬霖怒吼道:
“連挑幾個場子,殺我百十個弟兄,幾個小赤佬,別說是四大家族的少爺,就是那最近風頭正盛的小天師來了,也留不得,小阿俏這個賤貨,不識抬舉,擺明了不給我們三大亨的面子,讓我親自去會會她!”
三大亨中的老大霍天洪說道:“動小阿俏不難,但她背后勢力太復雜了,動了她,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到時候的損失,可不止這區區幾船‘豬仔’‘豬花’那么簡單了!”
這時,陸昱晟開口說道:“大哥說的不錯,幾船‘豬仔’‘豬花’才幾個錢,因為這點事去動四大家族的少爺,還和小阿俏交惡,無疑是虧本買賣,我有一個提議!”
“你講!”霍天洪說。
陸昱晟道:“霍大哥,張二哥,別忘了我們成立永鑫公司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從漕青幫的一些尾大不掉的事情脫胎出來,謀求更好的發展。”
“但現在卻做著當年一樣的營生,當人蛇,賣人口,賺不了幾個錢不說,還上不得臺面,這不太好。”
“在資本的原始積累階段,做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生意,都是難免的,福特一世是這樣,老洛克菲勒也是這樣,但如果我們要做大做強,擺上臺面,就得把這些做個割接!”
“如今四大家族的少爺找我們麻煩,我們或許可以退后一步,一是給四大家族和小阿俏的面子,二是借四大家族之手,徹底割掉這個產業,往更明亮的地方發展,霍大哥,張二哥,你們覺得怎么樣?”
陸昱晟的話,讓張萬霖極為不悅:“老三,你這是在忘本,現在做這些的兄弟,可是跟著我們起家的老幫眾,現在他們被幾個小赤佬害了,我們不為他們報仇,反倒賣了他們?”
“二哥,話不是這么說的!”陸昱晟繼續道:“咱們現在成立的是公司,這是生意,公司談生意,幫會談恩怨。在永鑫公司的立場上,那些弟兄我們可以給足安家費,在漕青幫的立場上,這個仇我會報,但得等生意談完再說,到時候是自己動手,還是請唐門刺客,亦或是斧頭幫的殺手,都可以斟酌著來嘛!”
“老三,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他們之前擄走我四姨太的事怎么算?我張萬霖的臉面該怎么辦?”張萬霖咬牙切齒道:“別為了這點事,為了幾個臭錢,壞了咱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話到這個份上,陸昱晟也不繼續說了,霍天洪見此情形,給兄弟倆各倒了一杯茶,道:
“放眼整個魔都,只要不涉及洋人,沒有我們擺不平的事,老二,只要不殺了小阿俏,隨便你怎么做!”
“放心,我只殺那幾個人!”
張萬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后起身出門。
房間里,陸昱晟端著茶杯,看著杯中茶葉浮浮沉沉:“大哥,我總覺得這事透著詭異!”
霍天洪吹了吹茶水,淺淺的喝了一口:“確實透著詭異,根據一些眼線提供的情報,那幾個毛頭小子似乎在調查壇中小鬼的事,且行事如此有恃無恐,后面必然有所依仗,就讓老二去試試底吧!”
幾分鐘后,張萬霖帶著更多的人手,氣勢洶洶的來到鳳鳴樓前。
“大阿姐,先前你和師爺說的話,我張萬霖只當沒聽見,現在我張萬霖親自來找你要幾個人,你不會不給吧?!”
張萬霖開口道,話語雖客氣,但其中的寒意卻是刺骨。
“張大帥說笑了,我鳳鳴樓又不販賣人口,哪有人給張大帥啊,張大帥要買人的話,還是去別處吧!”小阿俏一點面子也不給。
“好!”張萬霖深吸一口氣:“那我不找大阿姐要人,我帶弟兄們進去聽個曲兒!”
小阿俏道:“不好意思,我鳳鳴樓今天提前打烊啊,不接客了!”
“今天這事,你是非要管?”張萬霖面容逐漸扭曲。
“我要說是呢?”小阿俏冷笑。
“哈哈哈哈……”張萬霖狂笑:“那只能待會給大阿姐賠罪了,給我上!”
“殺殺殺……”
喊殺聲四起,師爺身形一動,帶著黑壓壓的幫眾就朝鳳鳴樓沖過去。
但就在此時,鳳鳴樓的大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個身穿黑色長袍,頭帶紳士禮帽的瞎子。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兩個瞎子微微蹲起身子,身下沒有凳子,卻做出了蹺二郎腿的姿勢,腿上放著一把兩米多長的大琴。
如潮水般的打手涌來,兩個瞎子視若無睹,輕車熟路的彈起琴來。
“鏗!”
“鏘!”
琴聲錚鳴間,滾動的藍色真炁,化作一柄柄刀鋒,噗嗤一聲斬斷那些打手手上的火器,貫進他們的胸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