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內,大鐵鍋里的湯咕嘟嘟的沸騰著,怪異的腥膻味飄得四處都是。
呂德鼻翼翕動,強壓住反胃的沖動,全神貫注的看著面前這個全性妖人。
此人叫環建明,名字聽起來人模狗樣,但卻喜好吃人,據說是小時候家鄉遭遇旱災,方圓千里顆粒無收,百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他便是在那時吃了人肉,然后便一發不可收拾,覺得這是人間美味,開始四處劫掠,殺人吃肉。
在被正派發現后,走投無路,加入了全性,在全性這種爛人扎堆的地方,他給遇到了一個同樣喜歡吃人的女的,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便茍且在了一起,有了全性雙彘的稱號。
對于這種食人魔,江湖上自然是人人得而誅之,但這兩人謹慎的很,時而假扮車夫,時而假扮船夫,時而假扮店家……再加作案手法隱秘,非常的難找,所以一直沒被抓住。
當然,也因為這兩人手段低微,實在有些不值一提,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畢竟在這民國年間,偷偷摸摸吃幾個人,根本不算個事兒,打一場仗死的人,都夠這兩人吃一年,所以,他們做的事雖然殘酷,但追殺力度卻不強。
而這次,之所以被王家和呂家找上門,倒不是因為吃人,是因為苑金貴是他夫妻倆的好友。
據江湖小棧調查,苑金貴在消失之前,曾和這兩人見過一面,然后便查無音訊。
所以,王家和呂家的人便找上了門。
說了還有可能活,不說一定死……環建明心里盤算了一下,頓時就有了計較。
幾人對視一眼,雖然一臉不愿,但還是跟著發了誓。
環建明低著頭不說話,既然這么想知道,那他吃定他們了。
念完,他看向環建明,面無表情道:「好了,該說了,你不要想著隨便說個地方忽悠我們,我們有的是方法鑒別!」
「呂老四,你……」
「說放了你,就會放了你!」王家子弟震怒。
「等會兒,還沒完呢,你是發誓了!」環建明指了指另外三人:「但他們還沒發呢,我怎么知道,他們會不會出手?」
呂德死死盯著面前的全性妖人,雖然他已經被自己用如意勁重傷,但只要沒死,就不能掉以輕心。
呂德舉起手,豎起三根手指,一臉嚴肅道:「我以四大家族千年來的聲譽起誓,只要你說出苑金貴的下落,這一次我們絕不殺你!」
「我確實知道他的下落,也可以告訴你們,但你們必須以四家的名義起誓,不然,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說的。」環建明說道。
「你剛才說,只要我把苑金貴的下落說給你,你就饒我夫妻一命,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還是假?」全性環建明顫聲說道。
王家的兩人頓時氣急,王家是丹青一道的圣人,王羲之之后,他們有自己的傲氣,怎能因一個小小的全性妖人,而委曲求全賭咒發誓?
「兩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而已,放了就放了,當務之急是找到苑金貴的下落,把他帶到龍虎山,解了這次小天師的危機。」呂德沉聲說道。
全性狂徒居多,為了自己的喜好可以不要命,但可沒有為了別人不要命這個說法,其實,若呂德不以性命相要,單單告訴環建明,他是因為苑金貴而受到牽連,甚至都不用逼問,他自己都會把苑金貴拖下水。
「你怕是和全性的狗東西打交道多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仁義道德,禮義廉恥,我說放,還能騙你?」呂德說道。
「現在該說了吧!」
「王文,王武,三哥,發吧,早問完,早解決!」呂德勸
阻道。
呂德笑道:「你這個要求我答應了。」
聽到環建明的要求,王家的兩人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卻被呂德攔住。
若江湖上,誰最有可能知道苑金貴的下落,就是面前這兩人了。
聞言,王家兩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臉色非常的難看。
見幾人發完誓,一臉怒氣滿滿,環建明笑道:「把我得妻子放出來!」
叫王文的那個王家弟子,掐了個法決,丹青化作的老虎一張口,便把那女人給吐了出來。
剛才雖在老虎的肚子里,但外面的談話,女人也都聽到了,一出來,就依偎到丈夫身邊,一臉警惕的看向四人。
誓也發了,人也放了,環建明也不敢繼續撩撥,說道:「苑金貴是來找過我,雖然他沒說自己會去什么地方,但他跟我打聽了一個人的
「他打聽的那個人是誰?」呂德連忙問。
「叫吳曼,以前是個和尚,后來加入了全性,我長期潛伏在市井,消息比較發達,恰好知道了此人的下落,苑金貴來找我,就是為了打聽此人的消息!」環建明說到。
吳曼……呂德心里自語了一句,現在這個年景,信息不發達,對于這個人,他也不認識。
「我不管他是什么吳曼,還是有曼,快把
「就在閩都里的一個角落……」環建明當即講了出來。
呂德聽完,恍然大悟:「好家伙,原這人沒有跑遠,就躲在閩都城里,我們都被誤導了,還以為他跑到了什么深山老林,沒想到就在眼皮底下!」呂德說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小子很聰明啊,只不過他低估了這次招惹的是誰!」王家子弟說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該放了我們吧!」環建明說道。
呂老三看向呂德,一番眼神交流,他叫呂道,但行事作風卻無道,在他來看,發了誓又怎么樣,只要處理的感覺,誰知道?
就算舉頭三尺有神明,殺一個惡貫滿盈的全性妖人,想必祖宗也會諒解的吧。
呂德和呂道是親兄弟,自然知道自己哥哥的想法,當即用眼神將其阻止,他呂德雖然有些無德,但還是做不出太無道的事,剛答應就把人家給殺了,那多生性啊,與土匪何異?
倒是兩個王家人很守信,雖很不情愿的發了誓,
但既然發了,就沒打算再為難這兩人,當即揮了揮手,一臉厭惡道:
「快滾,下次見面,絕不繞你們!」
四人注視著全性雙彘離開,王家兩人滿腔怒火無處放,重重嘆息一聲,便要去把沸騰的鐵鍋里的受害人拿去安葬。
「我說兩位兄弟,你們這是干嘛?」呂德一臉詫異道。
「入土為安啊!」王文沒好氣道:「難不成要喝湯?」
「除惡務盡!」呂德笑道。
「不是發誓答應讓他們走嗎?」王文眉頭一皺:「誓我們陪你發了,違背誓言的事,我們可不做!」
呂德笑道:「你剛才都說了,下次見面絕不饒他們,現在他倆脫離了我們的視線,我們追上去,不就是下次見面了嗎?」
「……」王文震驚,「還有這種做法?」
王武反應過來:「你搞詭辯呢?」
「老祖宗還說白馬非馬呢,我們這做的,妥妥當當,體體面面,絕對的以德服人,老祖宗也沒辦法說出半個不字。」呂德笑道。
「別他媽的以德服人了,再不追上去,那兩王八羔子只怕要逃沒影了!」呂道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那全性妖人已經被我如意勁擊傷了內臟,不動時不明顯,一劇烈運動就會大出血,他
們跑不遠!」呂德說道。
說罷,他便和哥哥呂道追了出去。
王文王武對視一眼。
「怎么說?」王文問。
「除惡務盡!」王武道。
隨后,兩人同時追了出去,論腳力,他們這種修行丹青之術的,沒辦法和練武練勁的呂家比,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呂家兄弟已經追上了全性雙彘。
這對夫妻倆在地上哀嚎,兩人的腿從雙膝處斷裂,一片模糊,鮮血流得滿地都是。
他們逃跑的時候,猝不及防,被如意勁震斷了雙腿。
「你們竟然違背誓言,言而無信,卑鄙小人,偽君子……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環建明在破口大罵。
他其實知道這幾人不是誠心放過他,甚至想好了應對之策,可他沒有預料到,對方嘴上說著放過,一轉身就追了上來。
「這怎么能說是違背誓言?明明上次都已經放過你了,這次你又栽在了我手上,那就只能算你運氣不好咯!」呂德哈哈大笑道。
環建明一臉怨毒,繼續破口大罵,他知道名門正派里有很多偽君子,但沒想到,對方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這種借口都能說的出來。
「你先別氣,對付你這種吃人的惡心玩意兒,怎么對付都不為過,上次放了你一命,真是便宜你了!」呂德笑道。
「對對對,讓你多活了一時半會,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在那里嘴臭?」
呂道一跺腳,一道如意勁從地面迸出,將這對食人夫婦震出去老遠。
都說殺生不虐生,但今天,呂家兄弟,就跟踢足球一般用如意勁來回轟擊著這兩人,兩人跟破布口袋一樣被拋來拋去,最后整個身體瞬間就迸裂了,變成了兩朵巨大的血花,殘肢碎肉,散落一地。
隨后,四人返回酒肆,呂家兄弟提著那口滾沸著的,腥臭無比的大鍋,也不打開,挖了一個大坑,直接連鍋埋葬,入土為安。
而王家兄弟,則拿著陰陽紙,在匯報消息。
于此同時,煦暖的陽光從雕花窗外照了進來,照得書房內一片柔和,窗外潺潺的流水聲分外悅耳。到了這里,人不由得就靜下心來。
王家是丹青世家,執筆弄畫是看家手段,所以書房極其考究,筆墨紙硯分列,精美的雪梨木的書案靠在窗戶邊,滿壁都是書架。
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放滿了各種古籍,這些古籍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是王家千年的積累,一筆巨大的財富。
王家老太爺手里拿著一本《四書集注》翻看著,王家雖是異人家族,但畢竟是書圣之后,讀書,是他每天的必修課。
這時,書房大門突然被被推開。
也不敲門,王家老太爺皺眉,有些不悅,但見到來人之后,眉頭卻是舒展了,笑道:
「哎喲,我小寶貝兒,什么事這么急?」
聽到這個稱呼,剛推門而入的王家主有些頭疼,但又有些安心。
頭疼的是,他都快五十的人了,父親還這么叫他,安心的是,他都快五十的人了,還有父親這么叫他。
「父親,那長鳴野干苑金貴的下落,被我們的人找到了!」王家主也不廢話,直言道。
王老太爺收起笑意:「看來我大寶貝兒托付給咱們的事有著落了,對方在什么地方?」
王藹在得知張之維被苑金貴污蔑與全性掌門結拜,以及遼東那一票事件被歪打正著后,怒不可遏,當即便匯報給了家里,準備用家族勢力找出苑金貴,還張師兄清白,平息此事。
王家上下,對王藹這個大寶貝極其溺愛,他的話往往很管用,再加上王藹
也曾參與遼東之事。
甚至在為遼東之事的擦屁股環節里,王家還出過大力,他們自然不允許苑金貴這樣的腌臜玩意兒來破壞。
王家主拿出一張陰陽紙,開始匯報起來。
聽了王家主所言,王老太爺沉吟片刻,道:「閩都城內,全性吳曼……那長鳴野干不值一提,倒是這吳曼有些拿不準。」
王家主說道:「我也有些拿不準,只知道此人原是佛門的天才,但后來修佛修入了魔,出家三次,還俗三次,最后入了全性,至于其他的其他狀況,修為如何,佛教那邊對他諱莫如深,不愿多講,小棧那邊也難給出一個確切的答復,只知道修為很深。」
王老太爺說道:「修為很深是應該的,他這種由正派入全性的,最是招人恨,若沒有一身好手段,只怕早就伏誅了,對付此人,不能再隨便派人出手了!」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父親,我準備親自出手!」王家主說道。
「哎喲,我的小寶貝,怎么能讓你出手?」
王家老太爺笑道:「最近以那天臺宗德宏法師為首的一群人,上龍虎山找事去了,我們四家和龍虎,
關系一直莫逆,這次你這個王家家主,得去龍虎山撐場面,這苑金貴嘛,老夫帶上幾個人去把他捉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