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山下的官道上,一輛小轎車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機車急馳著,輪胎翻起塵土,發動機轟鳴的聲聲音分外的刺耳。
官道兩旁的樹叢里驚出一只獐子,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小轎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留著中分頭,長著酒糟鼻的男人。
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身穿碎花棉襖,一臉陰沉的女人。
后座則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衣,一副小大人打扮的孩子。
車上正是苑金貴一家人,苑金貴雖外號“長鳴野干”,但能力卻是煉器。
作為一個煉器師,錢肯定是最不缺的東西。
所以,即便是在這個人人面有菜色的民國亂世,他也買的起轎車。
并且,他用自己的煉器能力,對這個轎車進行了一些強化。
汽車這種現代化的東西,是很難改造成法器,至少苑金貴做不到,但對汽車進行一點小小的強化,還是不難。
譬如強化汽車的越野能力,讓這種性能極差的老爺車,具備一些在惡劣路面行駛的能力。
他就是開著這輛車來的大王山,進山之后,他把車藏在了山中某個位置。
先前他帶著家人假扮無辜婦女,一路逃出山寨之后,便來到了藏車地點,驅車逃離。
“爹,咱們現在是要去哪里啊?”
苑陶有些惶恐不安的問。
雖然他以后是一個殺人盈野的全性妖人,但現在,他還只是一個孩子,雖有幾分小聰明,幾分同齡人不具備的狠辣,但到底是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一時間難免慌了神。
“閉嘴!”
苑金貴低喝一聲,這個節骨眼上,他可沒哄孩子的心思。
苑陶被嚇的一縮脖子,低下頭,不敢再吱聲。
這時,苑金貴的老婆說道:“小苑,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下山時沒有發現,下山后又一路開車疾馳,片刻都不曾停歇,他們應該已經被我們遠遠甩在后面了,就算發現不對,也追不上了!”
“你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你懂什么?”
苑金貴皺眉,低吼道:“那小天師神通廣大,你還以為對方沒有追查手段,沒有趕路手段?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先認慫,跑的越遠越好,只有跑遠了,才能反制他。”
聞言,苑金貴的老婆不再說話,一面看著周圍的景物,一邊把手伸到后排摸了摸苑陶的頭,安撫了一下兒子。
小轎車展現出了遠超老爺車的速度,很快就沖出了大王山地界,路開始變寬了,月明星稀,天地間一片遼闊清新,似乎危險已經遠去。
苑金貴微微松了一口氣,驀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緊接著,一匹白雪的高頭大馬,以一種遠超正常馬匹的速度,出現在可車燈照射范圍內。
那馬白的過分,上面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馬褂,頭發往上,一臉桀驁的青年。
在他看向青年的時候,青年也在看他,四目相對,青年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撥馬朝他疾馳而來。
“呂家雙璧,呂慈!”
苑金貴心里猛的一個咯噔,攥在方向盤上的手越來越緊。
呂慈此人,一直跟隨在張之維左右,他在這里,豈不是說明張之維也不遠了?
不,不一定,他們夜襲大王山,高胡子不會就這么放他們離開,呂慈出現在這里,張之維卻是不一定在這。
若只有他一人的話……
“兒子,媳婦,坐好了!”他叫道。
苑金貴的老婆和兒子連忙抓緊車門上的把手。
苑金貴怒目圓睜,一腳地板油,輪胎與地面摩擦出火星,老爺車發出轟鳴,咆哮著朝白馬沖撞過去。
但就在即將撞上的瞬間,白馬“倏”的跳起,從他的頭頂一躍而過,落到了后方。
沒撞到人,苑金貴也不失望,一邊猛踩油門,一邊回頭去看,就見呂慈已經停住,撥馬轉身,卻沒有追上來的意思。
“這……”
苑金貴皺眉,對方既然是來追殺他的,眼見他走遠,卻又不追。
“有埋伏!”他反應過來,剛想有所動作,卻已經遲了,一股巨力從地面迸出,擊碎了轎車的一個輪胎,轎車瞬間失控。
他瘋狂轉動方向盤,想要穩定車身,這時,又是數道紫色的炁勁迎面而來,接二連三地擊中轎車。
其中幾道打在了油箱上,讓汽車漏油。
而這時,汽車輪胎與地面石子,劇烈摩擦生出火花。,兩者甫一接觸,這輛價值不菲的小轎車,轟然爆炸。
苑金貴的體術不強,無法在這千鈞一發之間逃出,更別說帶著妻兒逃出了。
但作為一個煉器師,他有自己的本命法器。
只見九顆彈珠大小的黑球瞬間飛出,環繞在他的周身。
這一套法器叫九龍子,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代表著他擁有九種能力。
本命法器與主人心意相通,感受到主人遭遇危機,其中一枚刻著“螭”字的黑球激活,一道遁光從中飛出。
下一瞬……
“轟隆”一聲巨響。
蘑菇般的火焰往四面散開,小轎車已經化作一顆巨大的火球,熾烈的溫度點燃了國道上的雜草,張揚的火焰翻卷滾動,照亮周圍的黑暗。
只見在燃燒著的轎車的不遠處,三個黑影由遠及近。
“我說哥啊,你這下手也太重了點吧,該不會全被炸死了吧,我們還要拷問妖人吳曼的下落呢!”
“意外意外,我只想打爆汽車的輪胎,逼停他的,結果沒想到油箱爆炸了,不過張師兄給的資料顯示,此人有一套叫九龍子的攻守兼備的法器,這家伙沒那么容易死,當心他偷襲!”
話音落下,就見火焰中飛出一顆刻著“下”的黑球,初時很小,但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迅速膨脹的跟座小山似得,帶著巨大的破空聲,砸向路邊的其中一個黑影。
這顆黑球代表著“霸下”,可以大小如意,輕重如意。
面對這小山般的轟擊,那個黑影不僅沒有閃躲,反而沖了過去。
只見他周身紫光大作,如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執筆作畫一樣,迅速勾勒出形體盔甲,一瞬間的功夫,一個身高一丈六,披堅執銳的巨人憑空出現。
巨人高舉著紫光形成的長槍,騰空而起,劈向砸過來的那枚帶著“霸下”能力的黑球。
“鏗鏘!”
一聲清脆無比的金石相擊聲傳出,白色的空氣激波蕩開,吹開了轎車上的火焰,露出里面的場景。
只見苑金貴一家站在里面,周身籠罩著一層紅光,完好無損。
而那顆巨大的霸下黑球,則是被一長槍抽飛了出去。
“呂家雙璧都來了,還真是看得起我,不過,一顆九龍子你擋得住,再多幾顆呢?”
苑金貴雙手一揮,留下螭吻護體,其他八顆黑球飛出,化作九道流光,朝呂仁轟去。
這八顆黑球能力各異,“猊”球能吐霧,“風”球速度快,“犴”球能發出幻陣,“牢”球能發出音律精神攻擊,“眥”球能張開巨大,撕咬敵人,“牛”球能展開一個陣法,把人困住……
八顆九龍子聯袂而至,相當于八名能力各異的異人齊齊出手,即便是呂仁已經使用了如意勁法身,卻還是陷入了苦戰,一旁的呂慈連忙過去幫忙。
“鏗鏗鏗……”
一時間,打鐵般的金鐵低鳴聲不斷響起,雙方對轟所造成的余威,讓空氣都出現一圈圈的余波。
雙方激戰正酣,忽然,一個渾身白毛的巨大猿猴模樣的怪物突然靠近。
緊接著,苑金貴便感覺自己的雙眼,被熾烈無比的銀色電光充斥。
那是“國師”的雷法,也是王藹的憤怒。
苑金貴心里大驚,連忙控制著擁有“嘲風”能力的黑球回防,裹挾著炁,化作一道藍光,打向王藹的后腦。
面對偷襲,王藹沒有閃避,猛地回頭,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齒,一口咬住那顆黑球,露出猙獰可怕的笑容,然后使勁一咬。
只聽得“咔”的一聲,這顆珍貴的法器,寸寸破碎,化作齏粉。
這恐怖夸張的一幕,直接讓苑金貴呆滯在原地,這究竟是什么回事,為什么會突然跳出來一只巨大無比的猴子,而且如此的恐怖……
此刻,雖然“國師”把身體控制權還給王藹了,是王藹在做主導。
但其實,王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國師”的影響。
不然,以王藹的性格,是做不出用嘴接法器,并將其咬爆的操作的。
這種現象,其實不難理解,一山容不了二虎,當兩個靈魂出現在一人體內時,必有一方主導,而一旦主導身體,那就必會受到另一方的影響。
這個影響,不止在靈魂,也在身體,這也是為何請出馬后,明明仙家來的是靈魂,出馬弟子的身軀,也會一定程度的獸化。
不過,修行出馬的人,都是仙家掌控身體,而仙家是強的一方,出馬弟子是弱的一方,弱的一方,對強的一方,自然影響有限。
但若是反過來……
那影響就大了,將會是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影響。
就好像納森島納森九衛之一的貝斯迪亞,他是一名神寄戰士。
神寄戰士就是字面意思,體內寄生著一尊神明。
貝斯迪亞身體里寄生著葬于死湖的戰神,他的能力是葬神之死湖。
但違和的是,神寄戰士是強大的神明寄生,弱小的人類意識掌控身體。
在這種狀態下,貝斯迪亞受的肉身和精神都被神明被影響。
本來相貌英俊的他,變成如同喪尸一樣的怪物,本來性格平和的他,變得像一個狂躁不安的瘋子。
而王藹現在的情況,就和神寄戰士有些相似。
雖然他掌控了身體,但其實,包括精神和思維,都受“國師”的影響。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完美的感覺……”
王藹體內,‘國師’一臉陶醉,旋即暗嘆一聲:
“本來在‘大臉賊’那邊,也應該是這樣的,但‘大臉賊’太強大了,完全撼動不了,別說控制,就連小小的影響都做不到,不過……”
‘國師’振奮起來,一臉堅毅:“我還在變強,還在一步步的進步,苦心人天不負,總有一天,我會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追上他,超過他,影響他,最后主宰這個身軀。”
“到時候,我也要讓他打工,讓他‘每日三省吾身’檢查性命。”
國師猴臉上露出一絲快意,但又很快收斂,“不過現在,我得隱忍住,度過這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在此之前,我可以先在這個小胖子身上練練手,直接附體殺戮,實在太低端了,只不過是縱欲罷了。”
“以前是沒得選擇,放縱一下欲望無可厚非,但現在,我有了更高的追求!”
‘國師’心里暗暗想道。
雖然‘國師’沒有直接掌控王藹的身體,但對他的影響卻是全方位的,只不過王藹并沒有發現。
他正沉醉于這強大的力量之中,像貓捉老鼠一樣戲耍著苑金貴,逼得苑金貴不斷收回圍攻呂仁和呂慈的九龍子,用來對付王藹。
但并沒有用,只聽得接二連三的破碎聲響起,苑金貴那一套攻守兼備的本命法器,在威猛無儔的陽雷之下,竟不堪重負,一個接著一個破碎。
打碎了八顆法器,化身魔猿的王藹,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出現在苑金貴的身邊,揚起蒲扇大的爪掌,像拍死一只蒼蠅般,朝苑金貴頭頂拍下,大有一副要砸爛他頭的架勢。
只聽得一聲大響,苑金貴被重重拍落在地,恐怖的力道爆發,炸起一圈波紋氣浪。
苑金貴被王藹一巴掌打得陷進了地面,力道之深,即便他有護身法器護體,卻還是被震得相當難受,口里涌起一股鐵銹般的猩甜。
一擊得手,王藹也不停手,猛的跳入坑中,騎在苑金貴的身上,雙手合十,如搗藥一般,一記又一記的捶下去,打得地面震顫不斷。
“你不是很能說嗎?”
手錘砸下。
“轟!”
“護身法器?!”
“轟!”
“挑撥離間!?”
“轟!”
“長鳴野干,喜歡狂吠的野獸,繼續狂吠啊!”
“轟!”
王藹身上彌漫著一股暴戾氣的恐怖氣息,一次次地揚起手錘,一次次的砸下去,看得心狠手辣的呂慈都咧了咧嘴。
“胖子怎么回事,他這么捶下去,還不得把對方砸成碎肉嗎?”
呂慈說著,過去一看,才發現王藹發泄歸發泄,但下手很有分寸,每一擊的勁力,都控制在不會擊碎法器,卻又有一絲力量,穿透法器的遁光,傷及宿主的地步。
“砰砰砰……”
坑底一次次震顫,王藹手起捶落,打得苑金貴痛不欲生,口吐鮮血。
苑金貴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上的怪物,不斷的高舉手捶,狠狠砸下,讓他在希望和絕望,在生與死之間彷徨掙扎。
這種情況,就好像是在玩俄羅斯轉盤,王藹每一次高舉手錘,就是一次扣動扳機。
下面的苑金貴,永遠不知道下一次法器會不會碎,自己會不會死?
這種狀態,是極其折磨人的,若心理素質不夠高,甚至會直接崩潰。
呂慈走到坑邊,看了一眼被打得四肢扭曲,幾乎不成人形,卻又沒有生命危險的苑金貴,松了一口氣。
旋即把目光放到了不遠處,已經被嚇得呆滯在原地的苑金貴的媳婦,以及他的兒子苑陶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