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觀,三清殿內,橫躺一地的清云觀眾人,齊齊面露痛苦之色,就連盤坐入定的蘭姑,本來古井無波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師兄,這怎么回事?出什么問題了嗎?」張懷義一臉焦急道。
他在殿內,雖看不到外面發生了什么,但聽的到聲音,也知道外面激戰正酣,這讓他在殿內急得團團轉。
這種情況,若是陸瑾呂慈等人,只怕早就按耐不住,出去幫忙了,但張懷義卻半點沒有踏出大殿的打算。
倒不是他這個人薄情寡義,而是他聽勸,師叔讓他待在這,那他就不去添亂了,更何況,師兄還在這穩坐釣魚臺呢,他就更沒理由出去了。
聽到張懷義的呼聲,張之維睜開眼睛,自打看到那個紅裙女子的第一眼,他就確定,對方便是那晚襲擊自己的人。
而師叔們和那紅裙女子的戰斗,他也看在眼里,雙方都是天師府的人,又都會符箓和雷法,同宗同源,一時半會兒破不了招。
所以,他收回了發散的意識,看向躺在地上的青云觀眾人,見他們臉色奇差,時而恐懼,時而彷徨,時而痛苦。
再看向蘭姑,眉頭緊鎖,應堂一股黑氣環繞。
「是內景里出了問題,那魔頭只怕在青云觀眾人身上下了手段,蘭姑前輩撞到這個手段上了。」張之維說道。
「前輩能應付的了?」張懷義問。
「難說的很吶!」張之維說道。
說這話時,他想起那晚自己逮住紅裙女子的分神,紅裙女子毫不猶豫自爆的一幕。
當時,他雖然并無大礙,但國師卻被炸成了篩子,若國師不是依托他而存在的心魔,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只怕已經灰灰煙滅了。
蘭姑作為元皇派的門長,實力自然是不弱的,不在易潛和張異之下,但要說她能接對方一記自爆,張之維是不信的。
還是得進他們的內景里去看看,不然蘭姑前輩和青云觀的人遭遇不測,張異師叔此行,就成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可一旦進入內景,外面怎么辦?遇到事,懷義不一定頂得住……張之維心里自語,他總覺得那紅衣女子發難的時機太巧。
而且,剛才他觀察的仔細,先前她和師叔戰斗的時候,曾頻繁的往自己的方向看了幾眼。
張之維不太確定,對方是在看青云觀的眾人,還是在看他。
若對方是在看青云觀的眾人,那自然是問題不大。
若對方看的是他,那就有問題了,這就是一個陷阱,他若是入定,進入青云觀眾人的內景里,對方只怕就會借機發難了。
而他若是視若無睹,那青云觀眾人的命,乃至蘭姑的命,就有些不好說了。
玩陽謀嗎……進還是不進,這是一個問題。
等等……張之維腦中一動,頓時有了計較,當即對張懷義說道:
「白給弟,你來為我護法,我進入看看。」
說罷,不等張懷義回答,他便盤膝坐下,閉目入定。
他剛一坐下,激戰中的紅裙女子,目光似有若無的便他所在方向掃視而來。
而另一邊。
青云觀眾人的內景中。
紙質的云在天上飄,紙質的太陽在發光,紙質的山巒聳立著,紙質的人滿地走……
放眼望去,一切都是紙質的,這是一個紙質的世界,青云觀的眾人,渾渾噩噩,神情木訥,被困在紙質的籠子里。
蘭姑通過走陰,在這個紙質世界的上空,打開了一個漩渦狀的通道,降臨到了這里。
在這個慘白一片的世
界里,找到幾個活人并不難,她施展手段,一把火燒掉了紙籠子,又點醒了青云觀的眾人,駕起一團云,正要帶他們從這里離開。
忽然,這個紙質的世界里,出現了一頭冒著滾滾黑煙的妖魔。
這頭妖魔相當的巨大,黑色的身軀壯如山岳,上面刻滿了充斥著邪祟意味的符文,只看一眼,就讓人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耳邊隱約有鬼哭神嚎般的聲音。
巨大妖魔頭頂天,腳踏地,漆黑的頭顱,正好擋住了天空中那通往外界的漩渦通道。
妖魔看向蘭姑等人,一股油墨般深沉的黑暗襲來。
「個仙人板板!「
蘭姑喝罵一聲,架起云朵閃避。
只見紙質的山峰崩潰,巨大的黑色手掌遮蔽天空,向他們抓來,就像人類去抓空中來回擺動的蚊子一樣。
青云觀的眾人見狀,下意識對著那只手就是一通攻擊,但卻沒有半點用處。
眼見巨大的巴掌抓過來,云朵一個漂移轉彎,閃避開來。
青云觀主一臉驚駭道:「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這是陰山派的鬼力大王!「蘭姑深吸一口氣說道:「之前只知道對方兼修的是法教手段,但具體哪一派起是不知道,現在見到了這妖魔,頓時就明朗了,法教里的陰山派。「
聽到陰山派三個字,青云觀的其他人沒什么反應,畢竟這個流派很小眾,但青云觀主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這個邪派竟然還存在!「
陰山派,源頭在湘西,是當地巫術融合茅山法所形成的法教,所流傳的陰山法獨樹一幟,集合鬼術、妖術、蠱術為一體,是陰法最強。
正統道教重「陽」,法教有重陰者,也有重陽者,但無論哪一派,雖各有側重,但也是陰陽兼顧,唯獨陰山派,只修陰術。
何為陰術?厭勝術,養鬼術,御鬼術,詛咒術,類似變畜術的妖術……這些于世間,于世人沒有半點好處,只會謀財害命的陰毒術法,便叫陰術。
像元皇派,梅山教這種法教,雖然也修陰術,但他們也擅長梅山水法這種治病救人的陽術,就這,他們的名聲都只能稱一般。
而陰山派獨尊陰術,可想而知這個門派的風評如何,一度被稱為邪派,不比人人喊打的全性好到哪里去,只不過他們人數少,行事低調,所以知名度不如全性高。
而陰山派的主神,便是陰山法主,鬼力大王,出現在內景中的巨大妖魔,便是陰山派的鬼力大王。
「蘭門主,咱們該如何對付這鬼力大王?」青云觀主連忙問。
蘭姑說道:「這是你們的精神世界,只是被她鳩占鵲巢了,在這里,除開那些布置外,嚴格來說,她和我并無主客之分,便讓我來斗一斗這鬼力大王!」
蘭姑站在云層上,手掐法訣,開始請神,既然請陰山法脈的鬼神坐鎮于此,那她就請元皇法脈的鬼神來破局。「赫赫威靈,顯化無邊,昭惠二郎,道場降臨,山川鐘秀,天地匯英……」
念咒間,鬼力大王五指撐開,再度襲來。
但就在這時,天地間仿若有鼓角爭鳴,一道巨大的白光當空落下,劈在鬼力大王的腦門上,讓它不由得一頓。
雖然這道白光對頂天立地的鬼力大王而言,實在有些太微不足道,并未給它造成任何傷勢,但卻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它那猩紅的眸子仰天望去。
只見數道白光刺破鬼力大王周身彌漫的黑炁,出現在了紙質世界的上空。
白光中,出現一個身高一丈有余,手持銀槍和長刀,虎背熊腰,身穿明光鎧,皮膚獵獵,甲光熠熠的神將。
緊接著,又有數位神將站了出來,全都一丈
多高,排列成陣,金腰帶,紅盔錦袍,冠帶飄飛,器宇軒昂,不怒自威。
正是元皇法脈中的神將郭壓直、奴廝兒、抱刀鬼,躍馬兒鬼,以及梅山將軍郭申和梅山將軍直健。
「蘭門主好手段,竟然請來了二郎真君的兩個隨從大將,以及梅山七圣其二!」青云觀主贊嘆道。
灌口把威施,天涯將姓顯。郭壓直把皂鷹擎,金頭奴將細犬牽,郭壓直和奴廝兒是二郎神的貼身順從,前者擎鷹,后者牽犬。
至于梅山將軍郭申和直健,則是梅山七圣中的六圣和七圣。
「時間緊迫,地點特殊,倉促之間,只能如此了,希望他們能擋得住鬼力大王!」
蘭姑看著杵天杵地的鬼力大王,心里未曾有半點松懈,用請神之術請來的神的威能,除了與神本身的神位有關外,還與請神者的能力有關。
那魔頭的實力無疑要比她強些,至于鬼力大王……作為陰山派供奉的主神,其位格還在兩位梅山將軍之上,怕只有梅山七圣的前兩位能壓的住。
不過,她也不一定要打崩這鬼力大王,只需要拖住片刻,讓自己等人安穩從這里出去就好了。
「好妖魔,竟敢在此作祟,當誅!」梅山將軍郭怒喝,緊接著率部和鬼力大王激戰起來,一時間,神光崩裂,整個紙質世界的云天都劇烈翻滾起來,仿若被煮沸了一般。
在眾多神將的攻擊下,鬼力大王周身的黑炁崩散,巨大且漆黑的法身也黯淡了不少,但并未傷及根本。
中途,蘭姑架著云團,想從入口出去,鬼力大王吐出一道烏光,盡管蘭姑加速,卻也被烏光所攝,動彈不得,無法出去。
不僅如此,神將和鬼力大王的戰斗也到了尾聲,鬼力大王陡然縮小身軀,頂著神將們的攻擊,沖入了神將們的軍陣之中,緊接著,便是一邊倒的屠殺。
梅山將軍郭申,直健,郭壓直、奴廝兒皆先后折損,熾烈的白光緩慢崩潰,道消魔長,如油墨般黑沉沉的黑炁卷土重來,再度徹底封鎖天穹,頭頂的漩渦通道幾乎看不見。
蘭姑在云團上連退幾步,一臉煞白。
青云觀主也是瞠目結舌,連忙走到蘭姑身邊:「這這這……神將竟是不敵,蘭門長一怒之下,非得再運玄功,請出清源妙道真君,把這魔物誅滅了。」
神將被滅,蘭姑心里煩躁的很,只覺得這話刺耳無比。
清源妙道真君是元皇派的主神,要請,必須要有相當的儀軌,哪是說請就能請的?你這么能耐,你咋不把祖天師請來?
蘭姑頓時沒好氣的看了青云觀主一眼:「莫來陰陽老子,我學藝不精,請不來清源妙道真君。」
青云觀主一滯,明白自己有些食言,但天地可鑒,他可真沒有陰陽對方的意思,他幾乎是把蘭姑當成救命稻草,若能得救,便是頂禮膜拜也無妨?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他這個觀主貪生怕死,而是他觀里無論老幼,十幾口人全在這啊,這要是出不去,不得滅門?
一想到這,他就心如刀絞,他的徒兒里,可還有幾個不足十歲的小家伙。
「都怪我,怪我,心里去那封印起了僥幸之行,認為已過百年,已不足為慮,這才在軍閥荷槍實彈強占院子的時候退縮了,這才有此大禍,若我當時能強硬點……」
青云觀主一臉悔恨,幾乎化身祥林嫂。
鬼力大王再度伸手過來,蘭姑一邊布置儀軌施法,要再請神將,一邊駕馭著云朵閃避。
但分心之下,難免不能面面俱到,兩個青云觀的小弟子站立不穩,從云朵上摔了出去,就要落了鬼力大王的嘴里。
青云觀主目眥欲裂的看著這一幕,但就在此時,只聽得一聲猿嘯直透
天穹。
「轟隆隆……」
悶響的轟擊聲響徹,空間里出現熾亮的閃電,閃電擊穿了空間,然后呈蛛網般裂開。
一雙毛絨絨的大手,從裂縫中伸了進來。
緊接著,無盡的紙質世界中,一頭身穿黃金鎖子甲,虎頭肩,披著大紅氅的巨大猿猴,裹挾著滾滾雷霆,如同隕石般劃破天際而來。
「那晚上就是你這個狗東西自爆炸老子?」
猿猴對著鬼力大王咆哮。
緊接著,他的身軀猛漲,轉眼間便變得和鬼力大王一般大小,一拳打在鬼力大王的頭上。
在場的眾人只覺得一聲鐘鼓擂在心頭。
一時間,雷霆淹沒云天,那接天連地的黑炁頃刻崩潰,縱使鬼力大王大如山岳,卻仍被那魔猿打得倒飛出去。
「手捧雷,趁我不注意,偷襲老子?!」
魔猿——「國師」一個大耳雷子抽在鬼力大王的臉上,將它的頭顱狠狠砸進紙質的地面。
總算是讓它找到機會了,上次它抓住了那個紙人,將其捧在手里,獻寶給大臉賊,結果這東西居然在他手里自爆了,把它炸的夠嗆。
趁著國師與鬼力大王激戰,蘭姑招手把那兩個掉出去的小道士攝回云上。
「蘭門長,這……這是怎么回事?」
青云觀主結結巴巴的問,就算再遲鈍,他也看得出來,那魔猿并非是蘭姑搞出來的。
二郎小圣請不來,來了個齊天大圣?!
「我也是不知道,不過聽其話語,它們之間好像有舊怨?不管怎么說,對我等都是好事。」
蘭姑看著遠方,皺眉說道,無論是這個紙質的世界,鬼力大王,還是那披堅執銳的魔猿,都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之外。
究竟是誰的手段,竟能做到這一步?
張異肯定是不行的,易潛估計也差點,難道天師到了?
可這魔猿,也不像是天師的手段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