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之維的解釋,呂慈恍然道:
“原來如此,剛才我還在想,這些年不太平,天災人禍不斷,很多地方都在發生旱災,若張師兄能迎來雷劫,降下大雨那就好了,終究是我想多了!”
“求雨求風,大多都是順勢而為,強如武侯,也只能借來一時的東風,要想真正的逆天而行,改變一市一省的旱情,非人力能行!”張之維感嘆道:“人之力和天地之力對著干,終究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何止是胳膊和大腿的差距,小拇指和大腿的差距都不止!”呂慈說道:“對了張師兄,你是怎么知道江西這邊降雨量前幾,那全國降雨量最高的地方是哪里?”
“是廣東!”張之維說道。
“原來是廣東啊,那不稀奇了,那地方潮濕的很,前段時間我有幾個族兄去了那邊羊城的一個軍事學院學習,我和幾個兄弟還去送了他們的,去了幾天,就下了幾天的雨!”呂慈說道。
黃埔……張之維有些詫異的看了呂慈一眼:“你們呂家子弟還搞這些?”
呂慈說道:“家族里,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修行天賦,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喜歡修行,呂家人在外面經商的,當官的不少呢!”
“原來如此!”張之維點頭。
“對了,張師兄,那個降雨量的排名,你是通過推演算出來的嗎?”呂慈問。
“是通過學習的地理知識知道的!”張之維道。
“地理知識?”呂慈詫異道:“龍虎山也教一些地理知識?”
“你很詫異?”張之維問。
“是有點!”呂慈點頭。
呂慈是世家子弟,不管什么年代,世家子弟在教育上都是走在世界的最前端的,呂慈雖然看著像個莽夫,但其實文化程度不低,也會幾門外語。
倒是道士們,大多是古籍研究的多,對一些現代知識了解甚少,所以他沒想到張之維會懂這些。
張之維瞥了他一眼,道:“龍虎山沒有專門的課堂,但沒規定不可以學啊,我師父還上過京師大學堂呢?”
“天師竟有此經歷?”呂慈頓時震驚,京師大學堂是北大前身,也是當年的最高學府,能上的人都不簡單。
“那還有假?來來來,我給你好好講講……”
張之維開始說起一些從師父和幾位師叔嘴里聽到的師父的光榮事跡。
兩人邊說邊走,沒多久就走下了后山,而這時,雨也停了,烏云散開,撥云見月。
呂慈見此情況,心念張之維剛才提醒的話,扛著鋤頭就又去練功了。
張之維則是去了天師私第找師父,剛才那么大的動靜,師父不可能沒有所察覺,而且,他本來也沒想瞞著師父。
進入天師私第一看,果然,師父袇房的燈亮著,一面的窗戶也大開著。
張之維隨著那面窗戶的方向往外看,發現那窗戶正對著后山那邊,抬頭就能看到他渡雷災之時的場景。
“先前的一切,師父都看在眼里?”張之維心道。
他走到門前,正要敲門,就見門虛掩著,師父歇息都會關門,如果不關門,說明在等人來,這是更多玄門師長的通病。
當了這么多年的徒弟,張之維對師父的一些小心思清楚得很。
他便改敲為推,直接推開了門。
袇房內,師父果然沒歇息,他坐在案桌前,正在閱讀著一本古香古色的道書。
張之維瞧了一眼,書的名字叫《無根樹》。
這個名字有點怪啊……莫名想起不搖碧蓮了……
他心道一聲,隨后過去拜見師父。
張靜清也不放下手中的道書,他保持著低頭看書的姿勢,眼睛往上一翻,看向張之維,沒有說話,凝視片刻后,才沒好氣道:
“也不敲門,誰允許你進來的?”
“師父,您不關門,不就是在等我嗎?”張之維說道。
張靜清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是在等你不假,但也沒讓你不宣而進,你退出去,重新敲門進來。”
張之維:“…………”
您是師父,您最大。
張之維也不生氣,嘚啵嘚啵的退出去,把門合上,又重新敲了敲門請安。
“進來吧!”
張之維重新走進去,張靜清把手里的道書放下了,拿著一杯茶在喝。
有了剛才那個小插曲,張之維沒直接開門見山說,他看向案桌上的那本叫《無根樹》的道書,詢問道:
“師父,這里面講的是什么?”
張靜清放下茶盞,道:“這是張三豐寫的著作,以《無根樹》之名,比喻我們的生命是沒有根的,隨時會死亡,所以必須要把根栽起來。”
“這書里,有什么值得借鑒的地方嗎?”張之維又問。
“不得真法,沒有口傳心授,難入其門,這書里也只是有些許道理而已,你若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張靜清說道。
“我倒是有點興趣,”張之維問,“它講了個什么道理?”
張靜清說道:“讓無根的樹有根,這書是講神仙栽接法的。”
“神仙……栽接……”張之維道:“不太明白,師父您講解一下?”
如果張之維問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張靜清會很不耐煩,因為他知道,說出去的內容,很快就會被整個龍虎山知道,但張之維問一些道書相關的問題,他還是很有耐心的。
他解釋道:“何為栽接法,大概用《無根樹》里的幾句話來形容吧!”
“無根樹,花正微,樹老重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傳與修真作樣兒,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來有藥醫……”
“守黃庭,養谷神,男子懷胎笑煞人!”
“具體的,你一看便知!”張靜清把手里的道書給張之維遞了過來。
張之維接過,一邊看著書上的內容,一邊思忖起來,他不是什么道門小白,師父話里的意思,書上具體所講,他是讀的懂的。
大致意思是,人就如無根的樹,年老力衰,精神有限,只是待死而已。
但世間老樹,尚可以接以嫩枝,重新發榮,就好像梅樹寄柳樹,桑樹接梨樹一樣。
這種無情之物尚能由老復生,人這種得天地之正氣的萬物之靈,又怎么可能老了,卻沒有藥醫?
而那藥醫之道,便是老而接栽之道。至于后一句的“守黃庭,養谷神,男子懷胎笑煞人”,當然不能單純的理解為男人懷胎,或是男人發福肚子大了起來。
應該是通過修行某種方法,生出了身外之身。
這句話在《無根樹》這本書上的圖文描寫是,一個人的頭頂上,有一個小嬰兒出來。
一般人看到這種場景,都會覺得這是出陰神或者是出陽神。
但張之維卻不覺得,因為不管是出陰神還是出陽神,所展現出的樣子,都是自己本身的外貌,不會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嬰兒,這更像是一種其他能力。
至于前面半句,“守黃庭,養谷神”。
黃庭者,中央正位也,即陰陽相合之中一竅,又號為元牝之門,其實就是下丹田。
在體內,元陽牝陰,陰陽合,有此竅即有谷,有谷即有神,無此竅即無谷,無谷即無神。
谷即黃庭,黃者中色,庭者虛也,因其中虛,故以黃庭為名。
這里的谷神,應該是指一個誕生于黃庭之中的什么東西。
至于到底是什么東西,或許還得從谷神的來歷講起。
谷神的意思有很多,在《道德經》第六章里,老子對它的形容為“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張之維還記得,師父以前講《道德經》的時候,談論過“谷神”和“玄牝之門”,說它們有幾種意思。
明面上,谷神里的“谷”,是用山谷來形容大道的虛無,空蕩蕩的山谷可以生養萬物。
“神”是指孕育萬物的能力和不拘于形式的過程。
合起來的意思是大道虛空生養萬物,萬物由此而出,是天地萬物生成變化的根本,所以是天地根。
而“玄牝”和“谷神”還有另一種解釋,它指古人修真體悟中的一種精神覺知狀態。
正所謂,心無所住,至善如水,至虛如谷。
在虛懷若谷之下,產生的一種特殊明澈覺知,稱為谷神,也叫玄牝。
總之,這闡述了一些本體論的道,本體論是東西方都在討論的一個很著名的觀點。
這里不談西方煉金體系,在東方練炁體系里,本體論又被稱做“本根論”。
一些道家高人,一般都把天地萬物的本根,也就是天地根,歸結為無形無象,與天地萬物根本不同的東西。
在他們的理解中,天地根有三種解釋。
一是沒有固定形體的物質,譬如先天一炁。
二是一些關于抽象的道的概念或原則,如“無”,“法”,“理”。
三是“心”,也就是主觀的精神的延續和長存。
這三種觀點,分別源自三種學派。
道家的典籍就是這樣,它直指大道,但又玄而又玄,一千個人讀,有一千種理解。
并且,這一千個人,往往都能有所得。
而這三種學派,若按后世的理解,或許可以歸屬于樸素唯物主義、客觀唯心主義和主觀唯心主義。
至于張之維,他并沒有對自己進行劃分。
他不是單純的唯物主義,也不是單純的唯心主義。
或者在他看來,逮著一個觀點使勁論證,其實便是陷入的妄執,如果放下執念,跳出來看,或許有很多不同的點。
而在他看來,道祖老子,既有唯物的,也有唯心的,或者說,它們其實是共存的。
那這么一來,上面對“天地根”的三種解釋,其實都說的通了。
所謂的天地根,既是先天一炁,也是抽象的道理和原則,法則。同樣,它也是“心”,是主觀的精神的延續和長存。
或者說,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它們本來就是一個東西,是一個相互遞進的關系。
第一步是打磨自己的“心”,自己的主觀。
第二步是具化先天一炁。
第三步才是化為法則和道理。
一念之此,張之維就想起了三一門,逆生三重所求的是把自己練為先天一炁,這不就正符合了其中一個觀點嗎?
或許三一祖師便是看到了這一點,但他太執著了,放不下,所以看不見后前一項和后一項,步子邁大了,扯到蛋了,終究是不能成。
而若成了呢?
張之維想起之前恒林大師給天臺宗傳度時,自己所見的那個巨大無比的大日如來法身,以及大日如來法身里的諸佛和眾多菩薩。
大日如來是諸佛和菩薩們共同的法身,它是無處不在,永恒不變的佛理。
這不就正對著第二種嗎?
而佛有三身,三位一體,若仔細一想,三身不就對應了三種說法嗎?
“若這就是谷神,這就是天地根……”
張之維又想起了劇情里,張楚嵐肚子里憑空出現的那個嬰兒。
那嬰兒的身上就寫著“無所得、致谷神明靈”的字眼。
單從這一點看來,張楚嵐無疑是符合《無根樹》上所描述的“守黃庭,養谷神,男子懷胎笑煞人”這一句。
而若他肚子里的嬰兒,就是谷神的話,那是誰的谷神?
總不能是張楚嵐自己的谷神吧?
當然,這也是有可能的,畢竟大耳賊搞出了一個炁體源流出來,還說是什么術之盡頭,術到盡頭,不就是近乎于道嗎?
但概率很小,因為這種修持而來的產物,是絕不可能一蹶而就的,如果真有這種術,那弊端一定前所未有的大。
但如果不是張楚嵐自己的谷神呢?
那會是誰的,大耳賊的,還是……無根生的?
從那個娃娃展現出的神靈明的能力來看,張之維覺得大概率是無根生的。
如果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張楚嵐的體內,其實已經有一個類似天師度,或者納森神樹的金枝之類的玩意兒。
或者說,不止是張楚嵐,其他幾個擁有八奇技的人,體內都有一個類似的東西,就好像納森九衛一樣。
這也是無根生種在他們身體里的禁制,一個除了張懷義,誰也破解不了的禁制。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想到張楚嵐和馮寶寶之間的關系,大耳賊算是擺了無根生這個不搖碧蓮一道嗎?或許也不算吧!
“啪!”
張之維合上《無根樹》這本書,他知道,師父做事,向來不會無故放矢,但又喜歡像玄門師長那樣,來點敲三下頭之類的暗語,這次只怕也是。
“師父是想告訴我,讓我守黃庭,養谷神?”張之維問。
張靜清點頭,道:“你剛才去闖了三災對吧,來給為師說說,你是怎樣對抗天地雷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