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
兩具尸體扭打在一起，獲勝者并非任何一人，傷口一在后腦，一在后背。
一人拳頭微張，似乎臨死前還在抓什么。
“金子！”
一伙計眼尖，在一片樹葉下發現兩顆散亂的金瓜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其他伙計大感羨慕。
這伙計，咂摸半響，不舍地遞給龍三：“掌柜的，給你。”
“賞你了。”
龍三擺了擺手，繼續往山上爬。
“謝掌柜的賞！”
這伙計興奮地作揖行禮，把金瓜子揣進懷里。
別看只是兩顆，這可是金子啊，起碼值二十兩，夠他干五六年，而這毫不費力，地上撿就可以。
其他伙計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放過地上任何細節。
龍三越往上走越是心驚。
眾伙計臉上的興奮也不見，恐懼一點點浮上心頭。
尸體！
太多了，一路上全是尸體，越往上越多！
有扭打在一起的，有被長槍刺穿胸口的，有只剩下無頭尸體，頭顱不知去向的，有渾身焦黑布滿恐怖水泡的……
來到猛虎寨主寨面前，一種巨大的震撼席卷龍三和眾伙計的心頭，讓他們呆立在原地。
蒼莽大地中，盡是大火焚燒過后的漆黑模樣，不時有一縷未曾燃盡的青煙，溫度依然炙熱，仿佛置身于火爐之中。
而在碳火之中，是一片片尸體，蔓延到視野的盡頭也未曾消失，有的地方甚至堆起來小堆。
“這么多，這么多……”
有伙計打了個冷顫：“那位，莫不是惡鬼奪舍了少年身，吞魂食魄——”
“閉嘴！”
啪！
刀柄揮動，狠狠地給了他一刀背，筷子大小的血痕高高腫脹起來，那伙計嘶嘶痛呼，卻不敢言。
“無知！哪有什么鬼怪！”
龍三厲喝，指著這些尸體道：“這些賊人，人面獸心，互相之間毫無情誼可言，大多是死于爭搶財貨的火并之中，連傷口都各不一樣。”
“是是，掌柜的慧眼。”
其他伙計如夢初醒，連受傷的那位也不例外，滿是感激之色。
那位，還在呢。
說是如此說，龍三眼底深處還是浮現絲絲震怖之色，在那些一劍封喉，脖子口光滑的尸體上一一掠過。
“猛虎寨寨丁加上仆役，約莫也有五六百人，死了怕是三四百人之多。”
他心底無數思緒涌上心頭。
“直接死于他手上的，至少有數十人。”
“這就是世家，頂級大家族培養起來的嫡系子弟，看似溫和有禮，毫無攻擊性，還善良，實則比什么‘血手人屠’“東山飛虎”之流要可怖得多，無情得多。”
“我龍氏，在這方面還有巨大的欠缺。”
“看似各大勢力都給一份薄面，實則稍一觸碰到實質利益，轉瞬就會痛下殺手，毫無情面可言。”
偌大猛虎寨，平靜得可怕，連蟲鳴鳥鳴聲都一時不見了。
原本被層疊營房屋舍遮擋的視線一下子空曠起來，可以從這一頭望到那一頭，直到天邊一位腰佩長劍的青衣少年身影處。
他正眺望山間的云霧，天邊的云海，似乎已經與之融合在一起，隨時羽化而去。
龍三不敢怠慢，帶著眾伙計快步走上去。
“見過公子，按照約定，我已經帶人前來，有事您只管吩咐。”
“龍掌柜真是信人。”
江定轉過身，贊嘆一聲，也不廢話，指著這一片廢墟：“這里應當還有些金銀，秘籍什么的，還有三四百匹牛馬牲畜這些，四海商會可能處理？我愿以五成價錢作為報酬。”
昨夜有大混亂，山匪逃亡之余為了爭奪財務發生了大火拼，血腥程度比江定造成的要恐怖得多。
但是，不管如何爭奪，他所在的這一片區域一直是完好的。
“公子，自然可以，我四海商會主要業務之一就是為江湖上各個大人物處理后顧之憂。”龍三沉聲道：“只是，五成太多了，只需兩成就可以。”
賺錢重要，但是與強者保持良好關系也很重要。
江湖險惡，要只是單純的錢財，路邊的野狗都敢搶一把。
四海商會的根本就是在這樣一次次與強者的交易中誕生，不斷厚實。
若是日后四海商會有難，太過為難的事情自然不需提，若只是一些順水推舟的事情絕大多數曾經交易過的強者都不會推辭。
這樣的強者多了，順水推舟的事情多了，就會形成讓人畏懼的底蘊。
當然，強者不是四海商會的供奉和家仆，維系這一切的只是情分，一次還好，真要請求多次，誰會理你？
故此，非四海商會生死存亡之際這些關系不會動用，即使此前家族精銳大量死亡也還夠不到，最大的作用是威懾潛在的商會敵人。
“別急，還有其他要求。”
江定笑著道，無疑，和這樣的人交易是很舒服的。
“公子請說。”龍三弓手。
“一，安置這些孩童，若他們的家人不在了，送他們到其他州府，遠離東靈，給一口飯吃的機會就可。”
江定指了指依然在牛圈里的數十名孩童。
他沒有放出來，一是他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還不如維持原狀，二是黑燈瞎火兵荒馬亂，外面更不安全。
至于遠離東靈府，自然是他感覺這里不安全，如果這些孩童可能會再次被抓。
龍三思索片刻：“公子，此事不難。”
數十名孩童而已，即使全都無家可歸，培養成各地伙計也不成問題。
“二，遮掩此事。”
江定淡淡道：“我不好名，希望貴商會承攬此事，就說是請動了商會暗中力量，一舉殲滅猛虎匪寇，還東靈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是有一些逃亡的猛虎寨寨丁，只是他們未必敢回東靈府，說話也未必有人信，相比之下，人們總是傾向于相信大商會傳出的消息。
等時間久了，自然什么都消失了。
“這……”
龍三遲疑，飛快思索。
作為越國大商會，他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來源，知曉這猛虎寨看似一賊寇，實則和某些大人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是他們勢力的延伸之一。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一舉剿滅殺害龍氏子弟的人，會極大震懾商會潛在之敵，振四海商會之威。
“此事……可以。”
龍三咬了咬牙，就此答應下來：“就算這兩個條件，五成還是太多了，就改為三成如何？”
“不，就這樣吧。”
江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