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沒有大張旗鼓的搞什么“捐贈聲明”,只是把姜小燕一家請進了校長辦公室,盡量低調的解決了這件事。
這也是受了李野的感染,要不然照以前的慣例,那多多少少也要宣揚一下,
肯定肯定學生的學習成績,突出突出學校和老師們的愛才之心,然后鼓勵姜小燕再接再厲,勇攀高峰什么的。
當姜小燕的母親陳金花,感謝了校長、老師,從辦公室出來之后,姜小燕的爺爺已經氣鼓鼓的走出了校門。
老爺子眼看著手里的獎學金飛了,自己孫子的快班也沒影兒了,氣的差點兒當場罵娘。
這讓姜小燕十分擔心,自己阿娘在家里老虎一般撕東咬西,看似彪悍八面,但姜小燕卻非常明白,阿娘其實很累,很累。
而她姜小燕,就是導致阿娘身心疲累的最大“墜頭”。
“哭什么哭?”
陳金花看姜小燕低著頭抹淚,當即嚴厲的道:“把頭抬起來,別猴子撒尿似的讓人笑話,
你要記住,咱們女人的眼淚,一點用都沒有,你只有考上大學,才能讓人正眼看你,才能大聲的對著男人說話。”
姜小燕擦了眼淚,卻還是沒有抬頭,只是低聲的道:“娘,你回去之后,奶奶可能會埋怨......
你先跟我爹說說,你就跟他說,等我考上了大學,每月給家里寄十塊錢。”
“跟他說有個屁用,但凡他在家里能硬邦一點兒,我能這么辛苦?我還用得著到處求人?”
陳金花發了牢騷,又低聲對姜小燕道:“往家里寄錢這種話,以后可別瞎說,說了他們就當真了,
跟大蚊子一樣趴伱身上樂悠悠的吸血,萬一哪天你寄不來錢,他們就覺得你犯了天條,戳你的脊梁骨嘞。”
看姜小燕不怎么機靈,陳金花使勁點了點姜小燕的腦袋:“我說的都記住了沒有?”
姜小燕連忙點頭:“娘,我記住了,到時候我只給你寄錢。”
陳金花把眼一瞪:“給我寄啥錢?我掌著家里的飯勺,還能餓得著我?
你也不用怕他們為難我,要是敢跟我耍橫的,我天天咸菜齁死他們爺仨,管好你自己就行,你好好的,我走了。”
陳金花邁著大步走了,后面的姜小燕眼淚巴叉的,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阿娘沒什么文化,連自己名字都認不得,但她其實很聰明,
現在的一個女孩子,是拖不動一個家庭的,就算是大學生,也拖不動。
年前年后的時候,陸景瑤在學校里幫助同學們復習,姜小燕等人都見過了,
她穿的還是一身舊棉襖,臉色蒼白消瘦,雖然眼睛很有神,但也很疲憊,
這跟大家想象中的“掙工資”的大學生,充滿朝氣、活力的大學生,一點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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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里爺爺的這么一鬧,姜小燕受到了學校同學們的特殊“關注”。
李野就找到胡曼等人,讓她們先去二糧店做飯。
“去了之后你們一邊做飯,一邊聊一些開心的事情,千萬別問東問西,明白沒有?”
胡曼等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她們剛才還想,問問姜小燕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
這年頭的孩子都單純,哪里理解“脆弱的自尊心”是個什么東西,有點好奇就想打破沙鍋問到底,越是關系親近的朋友,就越是問的仔細。
反倒是文樂渝,因為經歷的事情太多,跟李野的心思產生了共鳴。
曾幾何時,那些人也是“心懷善意”,對文樂渝問東問西噓寒問暖,
但最終她們不過是留給文樂渝幾句毫無價值的安慰,然后就把她的苦悶憂愁當成談資,拿給其他人炫耀八卦。
脫了毛的鳳凰,到哪里都是最好的議論對象不是?
文樂渝和李野走在后面,看著前面姜小燕的背影,對李野說道:“也許是我見識少,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么幫人的。”
李野笑著反問:“我怎么幫人的?”
文樂渝沒笑,很認真的道:“你幫人,總是幫的那么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別人不接受你的幫助似的。”
李野搖頭道:“我并沒有你說的那么好,我的幫助也是有所選擇的,有些人,打死我也不幫,你看看夏月她們,都快恨死我啦!”
文樂渝看著李野,品味著他說的話,幾秒鐘后才輕聲的道:“那是她們瞎了眼,如果你不是好人,那就真的沒有好人了。”
李野笑了笑,道:“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你看電影里的好人,是不是先死的,里面的壞人,是不是一定會活到最后的決勝時刻?
所以呀,我是絕對不會以一個好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的,也就是說.......”
李野扭頭看著文樂渝,略帶調笑的道:“我偶爾也會干點壞事兒的哦!”
文樂渝愣了很久,然后慢慢的憋不住笑,忍得很辛苦的樣子。
“好吧!你對我的時候一定要是個好人,你對別人的時候可以是個壞人,壞透了的那種......哈哈哈哈哈。”
文樂渝的大笑,讓李野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隨即就沉浸于她的燦爛。
文樂渝真的很完美,即便是肆意的大笑,也沒有那種違和的大牙齦,只有潔白的牙齒和燦爛的光,華麗麗的綻放。
文樂渝笑著笑著,忽然看向了遠方,然后突然跑了過去。
“媽,你可回來了。”
李野轉頭看去,就見到柯老師正迎著面走了過來。
文樂渝就像一頭輕盈的小鹿,奔跑到了媽媽身邊,貼在一起親昵的膩歪。
十幾天的分離,十幾天的掛念,讓這個女孩兒對媽媽的依戀,不減反增。
而柯老師看到文樂渝的樣子,卻是滿滿的驚訝。
因為自從家庭變故之后,她就再也沒見過文樂渝肆意的奔跑、肆意的大笑,可這才幾天,女兒怎么就開朗成這樣了?
但是李野,卻知道原因。
調教養成,是一門技術活兒,小試牛刀,終有所獲,老夫......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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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老師先去跟常校長寒暄了幾句,銷了假,然后才跟李野聊起了小說的事兒。
她微笑著問:“李野,這些天你的寫作有沒有受到影響?”
李野道:“我只是把一些可用的素材融入到了寫作中,其他有可能影響到大綱和主線劇情的,我都沒用,以后......也不想用。”
李野不是不想用,是直接不能用。
上輩子那么多的年代戰爭網文,全都被神獸吞掉了,他怎么不知道其中的道道?
不該寫的,絕對不能寫,就是柯老師的面子,也不太好使。
但是柯老師聽了李野的話,反而欣慰的道:“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這些天雖然我收到了很多的牢騷提議,但更多的是想要看到后續情節的意愿,
其實只要有人愿意寫那段歲月的經歷故事,他們就很高興了。”
這么一說,李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道:“我會盡量滿足讀者的要求,能加入的角色、劇情,我盡量加入吧!”
柯老師想了想,笑著道:“那也好,以后我們可能還會收到很多的來信和意見,
但你就當是一群年輕時候互相較勁的老頭子,多年之后又有了攀比斗嘴的勁兒吧!聽聽就好,不必較真。”
李野答應下來,然后列出這幾天積累下來的幾個敏感問題,跟柯老師進行了討論。
其實在八十年代初,文學創作的氛圍,還是很包容很開化的,其中的限制甚至比后世某些時期要少。
李野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聽了柯老師的專業意見,對接下來的寫作也有了更深入的把握。
到了最后,柯老師表示:“出版的話,可能要延后,但你放心,一定會出版。”
李野表示理解,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柯老師的個人私事辦得怎么樣了。
這種事,只有人家愿意告訴你的時候,你才有資格知道。
也只有等到那時候,李野才不算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