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當初送別甄蓉蓉的時候，是給了她一筆“底氣金”的，并且囑咐她到了燈塔之后專心學業，不要因為經濟上的窘迫，而耽誤了學習的機會。
勤工儉學聽起來讓人感覺很勵志，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工作一天累的褲衩子都粘屁股了，學習效率還有多高？
國家把甄蓉蓉這種高智商的人才送到加大這種學校里，能夠吸納多少知識全看她的本事，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學習中去，回報率才會更高。
但是李野這會兒隔著“曹家餐館”的櫥窗，看著甄蓉蓉匆匆忙忙的擦桌、端菜、收拾盤子，真不知道該說她什么好。
難不成她是真想著靠打工攢錢，兌現回家時候請所有同學搓一頓大餐的承諾嗎？
文樂渝看了看李野微微皺起的眉頭，小聲道：“要不我們換一家飯館兒吧！明天再去學校找她。”
“嗯，就當沒看見。”
李野和文樂渝、傅依若轉身往回走，但是剛剛走了兩步，身后卻響起了甄蓉蓉驚喜的呼喊聲。
“李野？文樂渝？是你們嗎？”
李野猛然回頭，發現甄蓉蓉已經走出了餐館，朝著他們快步跑了過來，而且一邊跑，臉上的笑容一邊像花兒一般燦爛的綻放。
文樂渝呵呵一笑，低聲道：“你當看不見她，她卻看見你了呢！”
李野捏了捏文樂渝的手掌，提醒她不要這么小氣。
因為此時的甄蓉蓉明顯是極為高興的，就算是在京城大學的時候，李野也沒見甄蓉蓉這么開心的笑過。
他鄉遇故知，確實是人生一大幸事。
甄蓉蓉一溜小跑到了李野等人身前，欣喜的道：“竟然真的是你們啊！幸虧我眼尖，恰好往窗外摟了一眼，要不然就錯過了，你們什么時候到舊金山的呀？”
李野笑著道：“我們今天剛到，就尋思著過來逛逛，明天再去學校找你，沒想到竟然先碰上了”
甄蓉蓉高興的道：“那你們是打算在這里過春節嘍？我接到同學們的信之后就盼啊盼，還以為伱們要春節之后才來呢！
真是太好了，咱們留學生到時候會舉行春節聯歡會，大家一起過年肯定很熱鬧對了，你們今天剛到，有住處了嗎？”
李野指了指不遠處的那片高樓道：“我們住在聯合廣場那邊，圣法蘭西斯酒店。”
“你竟然住圣法蘭西斯？你怎么那么貪圖享.”
甄蓉蓉愣了愣，然后疑惑的道：“裴先生那么大方的嗎？竟然安排你們住圣法蘭西斯？”
舊金山聯合廣場面積只有一公頃左右，但是卻是舊金山著名的旅游景點之一，周邊擁有大量的高檔精品店、畫廊和豪華酒店，是標準的高消費購物區。
而圣法蘭西斯酒店，更是舊金山最古老、最奢華的酒店之一，曾經多次在好萊塢電影中露過面，并且招待過英倫女王、麥克阿瑟、肯尼迪總統等等名流，算是舊金山的地標之一。
所以甄蓉蓉一聽李野住圣法蘭西斯，立刻驚訝于李野竟然如此浪費，下意識的就要說些什么，
甄蓉蓉是李野曾經的班長，以前在學校里屢次提醒李野“注意影響”，不要讓別人拿著“貪圖享受”的小辮子攻擊李野，影響了d員的提拔和轉正。
不過甄蓉蓉隨即就想到，李野是進了裴文聰的公司實習的，那么酒店的住宿費當然就歸港島方面承擔了。
“對對對，資本家的大方，就像肥美的魚餌一樣讓人著迷，特別是對我這種只吃魚餌不吞鉤的魚兒來說，簡直就是美味.”
李野笑著跟甄蓉蓉調侃，但甄蓉蓉卻很正色的反駁道：“你可別那么形容裴先生，你出來看看之后，才知道裴先生對我們真的是一片赤誠.”
“好吧好吧，我開玩笑的，同學們的信我留在酒店了，等明天我給你送過去.”
“嗯嗯嗯，我一直盼著呢！也不知道宵靈她們跟我說了些什么.”
聽到同學們的來信到了，甄蓉蓉很高興，不過她還沒高興幾秒鐘，就聽見后面有人喊她。
“小甄，你干什么呢？上菜了！！”
“來了珍姐，給我一分鐘，馬上來！”
甄蓉蓉回頭答應了一聲，然后對李野道：“我的一個同學生病了，這幾天我都要在這里替她打工，要不然人家餐館老板就請別人了.”
“哦”
李野答應了一聲，恍然明白，這句話是甄蓉蓉特意跟他解釋的。
于是他馬上道：“勤工儉學也挺好，還可以跟客人多多交流練習英語，我和文樂渝來燈塔幾天，感覺英語水平漲了不少呢！”
“是啊是啊！”甄蓉蓉跟文樂渝笑了笑，然后道：“我要先回去了，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資本家的錢好難賺的。”
“走走走，一起回去，”李野笑道：“我們恰好也沒吃飯呢！過去嘗嘗家鄉菜的味道。”
“好啊好啊！今天我請你們吃，保證讓你們吃到正宗的中餐”
甄蓉蓉喜笑顏開，領著李野等人回到了打工的曹家餐館。
進了餐館，甄蓉蓉先安排李野等人坐下，然后趕忙去廚房囑咐一下，是自己人過來吃飯，千萬不要按照燈塔人的口味，做出不倫不類的“中餐”來。
而坐下來的文樂渝，低聲對李野說道：“她沒有料到我也會來。”
“什么？”
李野正在習慣性的幫助文樂渝燙餐具，沒有明白文樂渝的意思。
文樂渝瞇了瞇眼睛，微笑著道：“我是說她剛才看到我們之后很驚喜。”
李野的同學知道李野要來燈塔，可不知道文樂渝也會來，所以文樂渝剛才感覺甄蓉蓉見到自己，更多的是驚訝，而看到李野才是真實的喜悅。
燈塔的餐館跟內地的國營館子比起來，效率不是一般的高，李野等人坐下也就五六分鐘，就開始上菜了，而且味道還非常不錯。
跟李野一起進來的那個白皮保鏢看到李野桌上的菜跟自己的不一樣，小聲跟同伴說了幾句。
同伴笑著用漢語道：“姑娘，給我們上一份跟那一樣的。”
“稍等啊！我問問后廚還有沒有材料”
這會兒正是上客的時候，甄蓉蓉已經忙的腳不沾地了。
李野這會兒才發現，甄蓉蓉真的不太熟練，顯然是真的在幫同學頂班。
“喂，小甄妹子，過來點菜！”
李野正準備幫文樂渝盛湯呢！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扭頭一看，那個賣翡翠扳指的家伙竟然也進來吃飯。
只見那個姓艾的家伙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先是掃了李野一眼，然后才仰著下巴道：“給我來個西藍花炒蝦仁，再來個黃燜牛肉，湯就來個草菇雞蛋湯吧！再好的菜你們也沒有。”
“西藍花炒蝦仁、黃燜牛肉、草菇蛋花湯是吧？一共二十九元四十美分。”
“我知道了，趕緊給我上菜，我待會兒還有個重要的合同要談，不要耽誤了我的生意。”
甄蓉蓉一板一眼的拿筆記了下來，但是并沒有立刻回后廚，而是就站在那個姓艾的家伙面前不走。
姓艾的家伙皺了皺眉，不悅的道：“還不去后廚催菜，傻站在這里干什么？”
甄蓉蓉平靜的道：“艾先生，一共二十九元四十美分，請先付錢。”
那位艾先生愣了一下，忽然間火冒三丈，大聲喊道：“你是第一天來上工嗎？不認識我是誰嗎？知不知道這家餐館以前是誰的？竟然要我先付錢？
幾十塊錢你是怕我付不起嗎？把你們陳老板叫過來，她這是用了一些什么工人.”
李野眉頭一皺，但是甄蓉蓉已經很冷靜的說道：“如果幾十塊錢您付得起的話，那請你先把星期一的餐費付了，
我們老板說了，她跟你不熟，那三十一美元算在我的賬上了。”
餐館內的好多人都看了過來，剛才大家聽到這位艾先生一個人吃三個菜，還以為多富裕呢！敢情是個賴賬戶。
要知道這會兒的燈塔人，月平均工資是1200——2000，他這一頓飯就要吃掉普通人大半天的薪水。
但是這位艾先生卻反問甄蓉蓉：“什么三十一美元？我當時給了你四十美元，你以為那都給你的小費嗎？
你難道分不清小費和餐費的區別嗎？知不知道私吞客人的錢是個什么后果？”
甄蓉蓉的臉色立刻紅了，她當然知道小費和餐費的區別，但這種事你要怎么跟一個無賴掰扯清楚？如果惹得老板心里誤會，那可怎么辦？
關鍵這份工作是她同學的，如果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對方丟了這份工作，甄蓉蓉都不知道該怎么跟同學解釋。
艾先生看到甄蓉蓉的臉都漲紅了，得意的道：“你新來的不懂規矩，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但你要記住了，有些人不是你們可以惹得起的，我打個電話舉報你打黑工，分分鐘讓你丟了工作。”
混混最懂底層人的人心，甄蓉蓉怕什么，他偏偏戳什么。
李野冷著臉站了起來，就要過去跟這個欺軟怕硬的家伙聊聊，但是甄蓉蓉那個叫“珍姐”的同事卻已經沖了過來。
“艾老三，你是要舉報我們嗎？你去，有本事你現在就去，看你舉報了之后，這條街上的所有老板會不會把你掐死。”
“嘁，我就舉報你們一家，別人傻了才管”
“那可不一定，誰都知道是你舉報的，別人舉報的也摁在你頭上，信不信你今天舉報，明天移民局就過來大檢查.”
李野看著那位潑辣的珍姐，真想為她鼓掌喝彩。
惡人還需惡人磨，她這一手“魚死網破”玩的挺好。
就唐人街這一片兒，都不知道有多少黑工，像甄蓉蓉這種留學生還算好的，只是不允許在學校外面打工，走線過來的連個身份都沒有，那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砸了人家的飯碗，真跟你玩命。
艾老三氣鼓鼓的看著兩個服務員，僵持半天之后，才從錢包里摸出幾張小額美元扔在桌上。
“西藍花炒蝦仁，其余的不要了，這一次是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