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是可笑問題,睜眼看看,此刻她很安詳,依舊如此可愛迷人,只是探長奪走了她的笑顏。請原諒他,他還沒有我那種敢于切割的勇氣,畢竟是第一次。人都有第一次,第一次站起來走路,第一次抽煙,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做需要承擔額外勇氣的事,所以緊張和害怕總是難免,神帝會原諒他的。”
“第二次就順利很多,至于第五次,哈哈,我無法想象也不得不承認,你們人類確實非常富有創造力,尤其在我突破你們的所謂道德限制,釋放出你們全部的勇氣后。嘎嘎!這就是我樂于助人的根本緣由,哈哈嘎嘎!我喜歡這一切!”
“你要釋放出人性中全部的惡,毀棄道德,踐踏生命,難道你就不怕下地獄?”
“地獄?好問題,哈哈嘎嘎哈哈!地獄!地獄,地獄而已,我早已身處其中,且樂此不彼!”老鬼法艾爾的鷹眼閃耀奇異光澤,瞳孔收縮宛如蛇眼,“我僅僅是做了你們本想要做的,只是在那顆有了白點的青春痘上用針稍稍撩刺了那么下,如此而已,僅此而已。難道也有錯?”
法艾爾聳了聳肩裝出一副無辜表情。
晉元將斧頭向門口砸去,“咚!”斧刃深嵌入房門。“請務必注意您的行為。”老鬼發出警告。
“你把一個原本正直的探長變成嗜血狼人,讓那些受害女子和她們的家投入人間煉獄,對你有什么意義?你又能得到什么?”晉元憤怒咆哮,口沫橫飛。
他不小心看到那個側躺地上女子因窒息而鼓脹著的雙眼,眼中是如此的驚恐,臉頰上還有兩道血淚流淌過的痕跡,他真想破門而出用斧子劈死老鬼。
“呦,意義?嘖嘖,好高檔的詞匯!您確定您自己懂這個所謂的意義?”
“我當然懂!比你懂得多!”
“嘿嘿,嘖嘖,我卻不是很懂這些哲學上的美麗辭藻哇,你們人類不都有各種嗜好么?有人喜歡攀巖,結果摔死了。哈!有些人還樂于跳傘摔死,又有些人沉迷于野外探險卻被野獸咬死。哦,更多人類沉迷于你們龍國人說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美事!而我們的探長只不過是想做他喜歡做的對不良女人的復仇之事。難道這些不都是很有意義和價值的事?”
“滾蛋!胡扯!那些人是因為自己的愛好而死的,他們又何曾加害過他人。而且他們又不是要自殺才去攀巖或者跳傘的?老畜生你休想偷換概念!你是慫恿、指使、侵占他人意志去強迫他們以殺人取樂!真是狡辯,無恥之極!”晉元咬牙切齒一拳捶在床上,他不想踏上草地,不遠處就是那具女子的尸體。
“哦,哦,您應該知道這些都是些該下地獄的女人,她們不但酗酒,還出賣自己身體,她們都很骯臟自賤,甘于墮落。更重要的是其實她們也在等著解脫。我們就是因著她們的祈禱而來的,用刀清潔,放血洗滌,拯救靈魂,何罪之有?”
“呸,即便是妓女也比你干凈百倍,而且難道你們只殺妓女?”
法艾爾吸吸鼻子,用手捏揉了下,似乎在努力滌清思路,“當然不,也有一些所謂看上去正常的婦人,“法艾爾瞇起眼。
“那你們為什么要殺她們?難道普通人也有罪?“晉元逼問,盡管還不能闖出去,但氣勢上絕不能輸!
“說到罪,你們人類不都有原罪么?自從伊娃受了誘惑偷吃禁果,原本純凈身體變成污濁之地。你們生而有罪,人人都該下地獄!”法艾爾嗤嗤地陰笑著,幾顆尖利犬牙還繚繞著幾絲雪茄的余霧。
“別為自己惡行貼金了,被你殘害的那些人已化形厲鬼在四處找你!你等著下地獄去!”晉元望著他那只修長慘白的手正拂過它自己的臉頰,停在那里,似乎被驚到,晉元有些小快意。
“我承認,這也是我來貴國此地的原因之一嘍,幾百年來,我一直在世界各地游歷。不過,這里他們是找不到的,永遠不可能找到,哈哈!嘎嘎!哈哈!“
鋼鋸切割鐵器般的干笑飄滿整個房間。
這里真是煉獄!
“那個探長,在你離開他身體后,他有沒有悔過?“晉元話一出口,就感覺幼稚了。
法艾爾用奇怪眼神瞪著他,緩緩搖頭,“好吧,好吧,不遂你愿,嘿嘿,我不在時,他并不寂寞。人一旦對某種事上了癮,那他便會沉迷,至于悔過,應該會是辦完事之后的事了,而且每次都會這樣。”
“不奇怪呀!欲望的導火索安放到潛意識深處,那個凝聚著一生痛苦的爆點上,一旦點燃,火山噴發將會很持久。我倒是很羨慕有如此多痛苦積累的人吶,這么多年來,我的仇恨都已經快消磨殆盡,我是如此渴望著補充一些充滿仇恨的新鮮血液啊!“
老鬼說完兩眼盯向晉元。
晉元打了個冷戰,他不知道自己能抗多久,他不會被老鬼終于同化吧,那樣真是太可怕了,想到自己也變成吸血惡鬼的樣子,他寒毛直立。
法艾爾老鬼將雪茄在那幾根指尖玩轉兩圈后,叼到嘴里深吸一口,煙霧在他臉頰兩側徘徊,不時從唇間和裂口緩緩滲出。
聲似鬼魅的語音又開始繼續,“請您不必憐惜任何人,他們的付出都有其價值,尤其那些女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命軌跡要遵循,有些人為他人而活,比如我母親。有些人則完全為了自己,比如我的父親大人。”
他的臉繼而望向天花板那盞昏暗的吊燈,玻璃串珠構成的燈架間纏繞著可見的蛛絲,昏暗的光在他的臉上像蛇般游動。
“而有些人則是為贖罪而生,如被我們的探長所清潔的女子。哦,她們在那段時光里,至少也有過那么多歡愉。從她們一生郁結的欲望被釋放,生命亦會迸發璀璨之光華。不過當所有的絢爛化為一縷煙塵,歡愉的結束變為地獄開啟,一切激蕩頃刻化為無量悲苦,用盡世上最華美復雜的辭藻都不足以描述這一切!嘖嘖!真是痛苦!”法艾爾仿若詩人在激亢中享受著朗誦的樂趣。
“最后,晉元先生,您不覺得,這就是探長先生幫她們用自己生命完成的救贖么?如果也算自我贖罪的話!嗯?”
晉元有些混沌,一時語塞,面對幾百年的老鬼,玩弄辭藻對他來說就是駕輕就熟的拿手好戲,對付這樣的老鬼唯有火與劍,還要具備道行和法力。而晉元此刻所擁有的只有斧子和勇氣,只能等待,最后時刻再決死一搏吧!
老鬼的聲音和他身影已遁去。
夜向晉元壓來,無限的倦意在陰沉晦暗的屋中蔓延,霉味和煙酒氣味在夾雜血腥的空氣中讓晉元漸趨麻木。
我會不會就此死去?
不!我不能,我要這該死的老鬼下地獄!
突然,敲門聲打碎他的夢魘,“該醒醒了,晉元先生!”
見晉元起身,法艾爾微笑出聲,“呵呵嘎嘎,抱歉又攪擾到閣下清夢,非常遺憾,只是有件相當令人痛快的事告知于您,嘎嘎哈哈!”
晉元一躍而起,一把操起斧撲向房門,媽的大不了拼了,他早已受夠了這一切。
老鬼業已旋身,兩手展開猩紅寬大的披風,如同血海翻騰,“就在今天,我那件堪稱本世紀最偉大作品終于接近完成,哈哈哈!嘎嘎嘎!“
他發出的烏鴉般嘎嘎干笑扯拽著晉元神經。
晉元一顆懸空的心嘭嘭直跳,“你這畜生又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惡行?“
法艾爾猛回頭,得意而潮濕的眼眸灼灼放光,臉色因興奮而潮紅,“我的最新的作品,也只有極盡詭異四字才得以匹配!“
一時間,晉元汗毛炸立,渾身驚悚。
媽蛋!不要再來了!晉元祈求滿天神祗趕緊將此老賊收到地獄,他的神經快承受不住了,“老鬼,你又傷害哪些無辜生靈?”他的嘴唇有點哆嗦。
“哈嘎嘎!無辜?你居然到現在還會覺得這些人是無辜?難道這段時間對你的教化沒有一點作用?無辜?這真是太可笑了!難道因為戰爭的血腥就否定它帶來的技術革命嗎?請問閣下哪場戰役勝利是不需要人類用自己的命去交換的?”老鬼不知何故激動莫名,慘白的臉色泛著紅暈,顯然他灌下了不少朗姆酒。
“老畜,到底是哪個被你們殺了?”
“嘶嘶,您很沒禮貌還很失態,晉元先生,據我觀察越是現代人越是急躁不安。想當年的我們都出身名門,富有教養。”老鬼面露鄙夷,一副欠揍模樣,晉元攥緊斧柄,忍住踢門擊破那副鬼臉的沖動。
“出身名門,是吸血鬼門吧!”晉元反唇相譏。
“如果你不肯說,那就滾,我也根本不想聽!老畜生!”晉元忍不住爆發。
“呵呵,哈哈嘎嘎,稍安勿躁,請別動怒,晉元先生!“
“不可否認,這醫生,天然就符合我的要求,具有醫生通常所具備的特質,手指修長,只有指甲比我稍短,但這樣很適合操刀。”他伸出右手在眼前比劃,在左手彈掉了多余的煙灰后,漫步到后面酒柜,取出一瓶酒,往酒杯里盈滿半杯。
“可惜,您不喜歡,否則我們彼此能把杯言歡也是人間一樁美事啊!”
晉元撇了下嘴道,“這種尸臭味的酒你喝個夠,而且我也不會和禽獸坐一起!為什么你不下點毒一了百了呢?你活著干什么?”
法艾爾笑道,“糟蹋美酒?哦,這恐怕只有你們人類才干得出!”他擎起杯看著不斷泛起的細小泡沫在杯壁彼此碰撞碎裂,“威士忌可以加蘇打水、冰塊、水,就是不能加毒?這是對美的褻瀆。”
“你凌辱、殺死、切割那些本該有著美好生活的人,難道不是對美的褻瀆?”
法艾爾送到嘴邊的杯子停頓了下,接著一飲而盡,濃烈的威士忌讓他有點眩暈。
“您真不該打擾一個正享受美味的老人!”他翻翻白眼,兩邊嘴溢出幾滴,旋即被他伸出的長舌尖舔舐干凈。
“哼!饕餮餓鬼!”晉元冷笑。
法艾爾抬眼望向晉元,繼續敘述,“醫生,其實跟我一樣都需要在肉體上切割。略不同的只是,他獲得錢財,我則收割靈魂。”
他頓了頓,似乎要讓晉元消化這段話。
接著說,“嗯幾個月前,我就開始指導他。通常的大醫院里永遠不缺的似乎除了錢還有人,或者說有人就意味著滾滾而來的財富。記得有那一個躺在病床上很久的植物人,他從沒有人的探視,只與孤獨為伴。可笑的是,肉體已是他的囚牢,續命的醫療設施成為榨干他積蓄的抽血機。”
“可笑的是你吧,沒有那些醫院,難道得了大病只能在家等死?或者等著被你這個吸血鬼從人間解脫?”晉元忍不住反駁。
“說到解脫,那應該是出自您口的一份甜美贊美!那我是毫無愧意的領受了!”他繼續說,“好吧,不管怎樣,我還是對他發了些惻隱,幾個小動作而已。于是某天凌晨,一位護士發現他的心電圖已停了半小時,早上趕來的家人因為終于得到解脫喜極而泣。卻沒人需要為此負責,多么完美!”
法艾爾靠后調整了下坐姿,將兩腳擱到桌上,皮鞋的尖頭散發著黑幽光亮,“這是家大醫院,一向以設施完備醫療先進著稱。脆弱的人類啊,是很需要這樣的機構的,它會保障你們所謂的生活品質,雖然其實付出的更多。生命每時每刻都在醫院中消失,而院方總會有各種理由推脫,沒有敢于承認發生過醫療事故。當然其中包括在我們手里死去的那些病人,其中是幾個老人,衰老讓他們失去對生的渴求,所以當我們用柔軟枕頭阻止他們繼續呼吸時,他們是安詳地接受這一切,我都快被感動。”
法艾爾說著用右手揉揉眼睛,挑出了一粒眼屎彈掉。
“另外幾個是你們的人類幼生體,孑孓?或者你們稱之為兒童的玩意。”
晉元睜大雙眼,拳頭關節咯吱作響,這次他的周圍卻沒發生變化。
“處理他們很簡單,只需要選擇幾個不同過敏體體質的,然后把他們各自含有不同抗生素的鹽水瓶標簽互換一下。然而這次的事差點不可收拾。不過你知道的,最后醫院還是花了很小代價處理好了,結論依然與醫療事故無關,只是體質不適應,恰好是0.1%的不幸概率輪到了他們,同樣沒人負責。哦,另外5個都是些女人,因為我不喜歡男人。男人神經粗大,性格莽撞,言語粗鄙,毫無美感和雅致,更無挑戰性。”
“你是不敢禍害男人,專挑女人孩子這樣的弱者下手,還自我粉飾,你就是一個不要臉的懦夫,無恥之徒!”晉元向門外啐了一口。
法艾爾裝著沒聽到,“我們讓這些人得到終極歸宿,卻無人知道,這其實是很遺憾的,如同錦衣夜行毫無成就的快感。但為了后面的一切,嗯,這也值得。畢竟練手和熱身對我選中的人是很有必要的環節。”
晉元突然發現,他睡的小床已經消失,四面石墻變為灰白色的墻面,一股涼意自晉元腳跟慢慢攀升,還是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