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歡呼在賽場各處升起,今天的贏家不只是青衣人,還有那些押對注碼的人。
有贏也有輸,一些人邊咒罵邊將礦泉水瓶扔了上去,水晶斗場淋上一片水漬,各種瓶子狼藉遍地。
各處場地的秩序員沖上來維護秩序,幾個依然罵聲不絕的看客立刻被扭送出去。
紅衣青年被抬出去后,一名瘦削的評判者宣布青衣人獲勝。
晉元這才知道青衣人是鄰近城市一個叫洪天門掌門,嚴攀。
紅衣青年則是另一個城市的依云門派的弟子,羅小惠。他被打成重傷,好在醫療全免,只是身體的苦痛是很難熬的關。
場內的大屏顯示這是第七場靈斗,還有最后三場。
新的一場開始,寄靈人先從水晶斗場兩側入口處進場,左邊進來的竟是一位女子,她衣袖挽起露出兩條略粗的胳膊強而有力,左臂還刺著一個看不太清的紋身。
右邊寄靈人則顯得瘦小,卻也精干。
看到晉元的驚詫羅先說道,“按規則來說斗靈的寄靈人的身體條件需要同級別的才能拼斗,不過你看這女子體格健壯,完全不輸于對手,所以賽委會也是認可的。”
晉元注意到他們背后各自都有甲和乙的不同編號,這樣容易辨認,甲方也就是男子所在的黑色太極區域,女子是乙方屬于白色區域。
寄靈人跟著導引者依次走入水晶廳,兩位裁判者仔細驗證兩位寄靈人的真偽后對導引者點頭示意,后者將水晶門緩緩關閉。
兩位寄靈人分別坐進一個特制的黑色木柵欄,類似嬰兒吃飯的約束架,羅先已解釋過,是為了在寄靈人生魂被取走后防止身體倒下。
兩位評判者在他們旁邊盤坐,又將一個黑色陶罐放在身邊,從中取出一節白色指骨,評判者隨后入定。
約莫幾分鐘后,兩個寄靈人身體癱軟下來,評判者睜眼,將各自面前的指骨小心放入陶罐,隨后貼上封條,他們起身返回各自區域,坐下入定,準備神游。
“現在靈斗者正式入場,首先讓我們認識一下,鳳儀閔月派的首席弟子,陳曦。他年齡四十有一,有著近三十年的靈修,功力非凡。作為鳳儀的大門派第一弟子,他曾獲得鳳儀靈斗大賽第五名的優異戰績!讓我們熱烈歡迎!”
入場處出現一位四十多歲透著十足傲氣的白衣男,他環顧一下四方,蹙眉冷笑說了一句什么,又雙手往兩旁一展如大鵬展翅,頗有睥睨天下的霸氣。
競技場上兩萬多名觀眾的喝彩聲中邁著六親不認地步伐下了場,歡呼聲始終追隨著他。
“現在再請我們認識一下,嗯,這是一位散修者,名喚呂舫今年三十有五,他第一次參加靈斗大賽就躋身于十強賽,實在是實力超群啊!讓我們拭目以待!歡迎這位新晉強手的賽場新秀!”
迎接他的是稀稀拉拉的掌聲,一位三十多歲略顯拘謹的藍衣光頭男從另側入口處進場,手中還持著一串念珠。
隨后兩位斗靈人在導引者引領下走入水晶廳,由評判者查驗核實過身份后,兩人對施一禮便在寄靈人后幾米處的黑白魚眼里坐定。
閔月派弟子陳曦坐于黑色魚眼,今天他將占用精瘦男的身軀,而佛道雙修的光頭呂舫則在白魚眼,他會用上強悍女子的身體。
水晶斗場外一個綠色指示燈亮起,羅先全身一震興奮道,“嘿!總算開始了!”
精瘦男子率先在約束架中動了一下,從原先癱軟狀態慢慢恢復,像一只被抽真空的癟氣球灌飽了氣體般,他兩眼圓睜氣勢充盈,他兩眼轉向女子似有滿腔怒意,精瘦男一躍而出。
會場一片嘈雜,驚嘆聲不絕,旋即又變得更加安靜,兩萬多雙眼睛死死盯著男人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對面壯實女子依然癱軟如泥,趴伏在木架上。
男子毫不遲疑腳步越走越快,最后兩步竟是往女子身上撲了過去,在半空他左拳向后拉開,眾人驚呼聲中一拳搗向架上女子的側臉。
晉元不忍看,也許只有女人會對女人被揍更加痛惜吧,前后座的女聲比剛才更為驚駭刺耳。
不料又哄叫起來,打殘了嗎?晉元猛抬頭,原來女人竟閃過一擊,順手將男子手拽住扭轉過去。
女人跨出木框還緊抓著精瘦男人的胳膊,只見她牙關一咬兩手猛一用力,那只胳膊竟以詭異的角度垂了下來。
盡管是完全隔音的水晶廳,晉元似乎也能聽到男子的慘嚎,那應該是閔月派弟子陳曦的痛楚,身處精瘦男靈臺的他能感知到徹骨的痛。
精瘦男的身體猛烈抖動,但他右手卻反手拉住女人的盤發狠拽,女人被扭向一邊放開雙手想去反制,男人狠命一腳揣在她腹部,女人悶哼彎腰。
精瘦男的唯一只手已握手成拳飛速向其臉部痛擊,試圖將其擊倒,女人好像反而清醒了些,向后一仰身體,在地上打了個滾,男人并沒放松,一個箭步又撲上去。
不料女人索性躺地雙腿交叉,用摔跤術將男人絆倒,隨即翻上將其壓在身下。
晉元看過屏幕介紹,這精瘦男人比她輕十幾斤,所以連翻了幾次都沒成功,女人面露冷笑,大喘幾口氣后開始用肘部撞擊男子背部,每撞一次男人就支起頭大喊,真的很痛。
“陳曦這次慘了!想不到會栽在一個新手手里!”羅先很激動。
“他們怎么打得都是王八拳,沒什么系統的招數呢?還不如李敢師父呢!”
面對晉元的疑問羅先笑了,“他們都是些地方級別的中低境修者,會武功的寥寥無幾,最多也就初級,怎么可能和李敢師父去比?”
羅先全身一凜,目光盯向水晶斗場,只見其中那精瘦男已癱倒在地一動不動,女子停下手,皺著眉猶猶豫豫地試探著男人脖頸脈搏。
“糟糕啊!不能上當啊!~媽的!~”旁邊幾人又在扯著喉嚨鬼叫。
晉元不滿地哼哼,“什么上當?”
羅先撇撇嘴,“你還是嫩!和那佛道雙修的呂舫一樣,唉!畢竟新手,哪里及得上陳曦這種老狐貍的手段,他是在裝死!”
“如果脈搏都沒了不就死了嗎?”
“哪里哦,陳曦肯定會假死術的嘛,喏喏喏!快看!”羅先很不屑的聲音轉而急促。
競技場上的女子正舉雙手宣布自己的勝利,準備站起時,男人在她胯下一個翻身將雙膝猛撞,女人往前撲倒,男人從她身體下滾出,右拳像雨點般連續直擊后腦。
“媽呀!挺狠,一秒鐘十五拳!”羅先驚嘆道。
“閔月派也算是大派,也玩這等陰招,雖然不違規,但在新手那里卻還是屢試不爽啊!”
羅先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此刻整個競技場喧囂塵上,旁邊幾人更錘頭頓足,顯然他們在這場虧了很多。
精瘦男已將女子死死壓在身下,右手則拼命勒住脖子,女人痛苦地昂頭,臉色逐漸發紅變紫。
“要死人!”晉元驚呼,旁邊所有人都在高呼,“殺殺殺!!!”
“瘋子,嗜血瘋子!”
羅先依然淡定,他熟視無睹的模樣讓晉元極不舒服,“喂,她要死了!”
他推推羅先。
“那又怎樣?”
羅先回過頭,因興奮扭曲的臉上有一絲嘲諷的笑意。
“你怎么這樣啊?生命對你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嗎?”晉元心頭火油然而起,不管不顧地斥責。
羅先又一次轉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會,“這種競技場每天都會死人,沒有死和血你以為這些人來這里做什么?”
見晉元蹙眉沒搭話他繼續道。
“告訴你,他們就是來喝血的!哦,我忘了你是從域內下來的,這么說吧,我們這里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只有短短百多年,也許幸運點的會活有一兩百年光景!”
“那又怎樣?”晉元還是不太明白這話的內在邏輯。
羅先冷笑一聲,因為場內的喧嚷他只能湊到晉元耳邊大聲說道,“那有怎樣?哈哈!你知道嗎,域內人天生就享有千年壽元,一邊百年一邊千年!如果換了是你天生就只能活百年,你心理會平衡嗎?在域內人這一百年還僅僅是生活的開始,甚至只算得上毛頭小子而已,而在我們生命就已經結束了!哪有怎樣?你說說會怎樣?”
晉元迅速換位思考了一番,他自從到了域外也是一直不甘心的,那域外人大抵都是不甘心的吧!
晉元沉默無語。
“所以我們域外人的怨氣無從發泄,你看看那些人!”
羅先指向會場中趨于癲狂的人們,吼道,“他們如果不是靠著這種醉生夢死的活法,他們該怎么活下去?還怎么為那些域內人提供最大的資源?你目之所急只是我們域外人的睡前故事,是一劑助眠的安慰劑!懂了嗎?”
晉元瞠目結舌,想不到域外的人如此頹廢,難怪每到一處總覺混亂和無序,人人臉上都透著冷漠,內心仿佛總有種嗜血的憤怒在燃燒。
晉元無奈的搖搖頭,嘆道,“同是域外淪落人又何必自殘?”
“哈哈!這種死法還能為家人謀一些額外的撫恤金,可以說死得其所了!”羅先大笑。
“畢竟是一條命,就不能想想辦法?”
“你想讓我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呢?下場去干預嗎?哈哈,我真有心無力哇!別說那什么鳳儀閔月派的首席弟子陳曦我不一定斗得過,看看坐著的兩位評判者么,對就是兩老道。哎呀!這兩人哪個都能分分鐘打發我回老家的!所以別亂想了,晉元啊!好好適應吧,這才是域外,我們要生存下去的爛地方!”
面對羅先的一頓狂吐槽,晉元也只有沉默。
晉元又看到一直盯著斗場的牽牽,這家伙自始至終就沒一句話,他的全幅精力都聚焦著廝殺。
羅先都沒辦法,牽牽就更無法可想,晉元突然感到自己如此無力。
他也沒必要摻和進去,他算什么?都是這個龐大帝國的一只螻蟻而已。
女人雙手一直努力板著男人的手臂,試圖獲得一絲喘息空間。
男子沒打算饒過她,右手如鉗,他咬牙切齒,面容扭曲猙獰如魔,渾身散發著怨毒。
域外這鬼樣,這還是人嗎?哪怕一個普通人,來到這里,靈臺被寄存了這么個惡毒的家伙就也成了惡魔?或者他本身就是惡魔般的普通人?
晉元閉上眼,瞬間切斷了這里的所有信息,他不想再見到這一切。
“試試吧!”
晉元突然心念一動。
什么?
“如果你想。”一個似曾熟悉的女聲響起在心頭。
怎么可能?我去那里不是送死?
“去幫一把。”
哈!怎么幫?我斗得過陳曦嗎?更別說那兩老道,連羅先上去都會灰飛煙滅的存在。
啊?
好熱!晉元發現已身處水晶斗場的外邊,燈光猶如一道道灼燒烈焰打在他周身,一陣陣來自觀眾席上灼燒陽氣肆虐著他。
天哪!一個蒸籠,烤爐!
灼燒的氣流包裹住他,但他還勉強能撐住,那顆逐漸沸騰的憤怒的心,女人已徹底癱軟,騰出的一只手在勉強搖晃,這不是認輸了嗎?
男子還是死命箍著毫不放松。
禽獸!陳曦,老道,這個靈斗會的組織者,還有會場這些兩萬多個王八蛋!
晉元奮力飄上去,開始拼命捶打水晶墻面,仿佛擊打到一整塊寒冰,盡管手被撞的生疼,他依然沒打算放棄。
“咦?哪來的野小子?”
晉元面前出現不知從哪飄來的兩個身影,與他隔墻對視的是兩個評判者老道的戰靈。
晉元指那方向大叫,“放了那女人!她已經投降了,你們看不到嗎?沒人性啊!人快死了你們還當沒看見!”
兩個老道對看一眼,白須老道略感詫異,他瘦削而陰沉,身穿青色道裝,頭戴方形的道家冠冕。
晉元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也許老道也聽不到他的話,眼看女人舌頭都吐了出來,但他還是沒辦法阻止。
他又奔到那扇門卻擠不進去門縫,縫隙太密實了。
白須老道跟了過來,朝他厭惡地揮揮手,示意他趕緊離開。
見晉元沒理會,他橫眉冷目的眼中顯出一股怒意,盡管隔著厚實的水晶墻也能感知到一股威壓,老道用一指點他,嘴型是一個字,“滾!”
晉元向他呸了一聲,一口靈氣的口水吐到了水晶墻。
驀地他想起什么,于是向臺下竄去,這座水晶廳的臺是被架空的,支撐著許多木梁,整個水晶廳就坐落在這平臺上,這里會不會有隙縫可以滲透的?
晉元邊想著邊胡亂在下探索。
不過這里好舒適,他這才注意到身上的一處處灼痛,被灼熱陽氣灼傷了,好在他氣血兩旺并沒當回事。
“你這該死的東西實在是太不識抬舉,要逼老夫出手不成?”
白須老道陡然現身,晉元嚇了一跳,他沒好氣地說,“管爾屁事!”
“笑話,這里生死場,你來攪局就有我的事!”老道逼近一步,氣勢頓升,更強威壓向晉元當頭罩來,晉元一凜,心頭狂跳,汗毛倒立。
“切!別人的生死都不管,你們倒來管我的閑事!可笑至極!”晉元自知不敵,猶然嘴硬。
“滾!”
老道一聲低吼,晉元靈體被突如其來的壓力完全碾壓過去,幾乎喘不上氣,凌厲罡風逼他連退十多步,靈體已被逼到外面,燒烤般灼熱又一次席卷而來。
斗肯定斗不過他,這個老家伙!
但晉元哪肯服軟,“你是只會欺負年輕人的老匹夫!”
“咚!”
晉元胸口被重錘似的東西猛撞一擊,眼前一黑差點暈倒,等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已被打飛出去仰天倒地。
喉頭甜膩膩的,忍不住咳嗽一聲,噴出一大口靈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