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箐用手捂著嘴，似乎有些困了。
“我待會兒還有一個舞會，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布洛克放出殺手锏：“有人聲稱，瓦西里被一名惡魔附身，你知道這件事嗎？”
對方表情一僵。
“惡魔？瓦西里？這怎么可能……瓦西里不是在魔導修道院進修嗎？他在那邊和惡魔導師們有關系，也很正常吧。他被選為宿主？”
布洛克沒有回答。
鹽菁終于意識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吃驚：“非法惡魔？”
她目光一動：“如果他是惡魔，修道院不可能沒有發現吧？那邊可是惡魔協會創建的機構，惡魔們還在里面擔任導師。”
“據我所知，也有惡魔擅長隱匿自身身份，甚至其他惡魔都無法識別。”布洛克說。
鹽箐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從哪里確定瓦西里就是惡魔，我所知道的瓦西里一直都是那樣。他是一個好人，一個生活得很簡單的人。”
布洛克喝了一口茶：“瓦西里消失前，在那個房間留下的玫瑰魔符里有從未見過的惡魔封印，那個惡魔封印不屬于已知的任何一種惡魔。我能說的就是這些。”
對面的年輕商人小姐皺起眉：“你到底是誰？”
“我只是一個偵探。”
布洛克扣上大衣扣子，起身告辭：“如果您有想到什么，請隨時和我聯系。”
魔導修道院三層，某個大門被鎖住的房間里。
陽光從封住窗戶的木條間投射到地面，留下一條條斑駁日影。
“……情況就是這樣。”
布洛克向雇主進行了匯報。
雇主沉默不語，他身后站著一個高大的灰皮膚男人，就像一個影子。
這就是布洛克的雇主，秘術國使徒，惡魔協會的會長，竹智——或者說畢弗隆斯。
第一次見到這位高權重的影惡魔時，布洛克十分吃驚。
如果協會要查什么，大可以找偵查局，為什么要找自己這樣的私家偵探？
自己雖然在洲島小有名氣，但也達不到專業探員的程度，不論人脈、情報、裝備都差得很遠。
他擅長調查外遇和私生活。
雖然這個領域聽起來不那么入流，但賺錢。
而且需求很大。
布洛克有兩個特點，一是證據說話，二是口風嚴。
他在家鄉的生意和口碑一直不錯。
隨著對瓦西里的調查不斷進行，布洛克已經知道，為什么畢弗隆斯要雇傭自己了。
這件事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又屬于修道院內部事務。如果偵查局出動，那就說明這件事基本蓋棺論定了。
如今玫瑰魔符可以說大獲成功，瓦西里變成了修道院的英雄魔導士，近乎于標桿一樣的榜樣人物。
調查他需要格外小心。
由自己這個外鄉人來做這件事，會更方便和不引人矚目。
畢弗隆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血精靈血脈導致血液病的情況確有其事，我已經驗證過。那位鹽箐說的話可信嗎？她所在的水晶城是協會無法進入的地方，我們也很難影響到那邊。”
布洛克回答道：“先生，我的聽力很好，我能聽到她的心跳變化。她全程都非常平穩，或許有些隱藏內容沒有全部告知，比如資助瓦西里的事，但她保持著穩定的心跳，所說可靠性很高。”
聲音里蘊含著信息。激動或者說謊時人的心跳會加快，這是布洛克判斷對方證詞的一個重要標準。
很多時候他面無表情，其實是要關注對方心跳頻率。
對沒有心跳的群體，布洛克一般不接單。
“我們曾解析過這個惡魔封印。”
畢弗隆斯灰色的身體站在房間的中央，看向地面。
他腳邊是一個巨大的符文法陣，是以石膏粉筆所畫。
這符文外圍是一個有幾層結構的圓環，里面包含與許多難以解讀的符號和圖形組合，雖然復雜但層次清晰，顯然是以某些工具輔佐繪制而成。
“惡魔封印有等級之分。越強的惡魔，所綁定的封印就越強力和復雜，這是地獄基本規則之一。”
畢弗隆斯灰白色的雙眼盯著地面，他目光從地板中心起，看向蔓向各處的迂回線條：“我從未見過如此復雜、規模龐大的惡魔封印。”
布洛克第一次來時就注意到。整個惡魔封印以地面中央為核心，朝著四面八方延展，遍布整個房間的地板、窗戶、墻壁和天花板……這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房間，完全變成了封印的載體。
站在這里，也會感覺到一種隱隱不安感。
布洛克沒有接話：“那么，使徒大人，我就先告辭了。”
不要涉入案件過深，是他工作所總結出的經驗。
“我需要你的專業能力，我必須確定，瓦西里是否是一個正常的人。”
畢弗隆斯說。
布洛克感覺有些頭疼。
這可是一個大客戶，不敢得罪。
他還是本著職業操守說：“據我調查，瓦西里或許因先天血脈缺陷的原因，會表現出異于常人的行為。但他毫無疑問是一名堯族人類，他有著自己的理想和動力。”
“按照既有證據，我認為，瓦西里先生并非惡魔。”
畢弗隆斯青灰色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看來是我多慮了嗎？”
“這件事情況特殊。”
惡魔會長用低沉的聲音說：“布洛克，我現在以使徒之名將你征召，為堯族文明的安全獻出力量。我命令你，用你的特殊能力嗅跡殿堂，尋找瓦西里留下的每一個痕跡。”
他伸出手，張開手里的一塊元素晶構：“順著這個找他吧。”
布洛克只能硬起頭皮答應：“是。”
果然是沖著這個來的。
嗅跡殿堂這一能力有很大的副作用，不到萬不得已，布洛克根本不想用。
眼下由不得他。
他閉上眼，五感封閉。
排除蕪雜。
氣味變成世界上唯一存在的元素。
各式各樣的氣味，彼此纏繞和連接，就像是無數形態各異的繩子和云團一樣，它們組合成了特殊的味之世界。
氣味可以存在這個世界很久，只是會逐漸消散。
它們會給出線索和足跡。
布洛克順著晶構中氣味，從這個房間里找到了一條條線，這些線沿著地面上的惡魔封印往復，然后那氣味陡然消失。
他閉著眼說。
“氣味我能聞到，不過地方很遠。”
“你指路，我帶你去。”
布洛克前行，畢弗隆斯一路為他保駕護航。
瓦西里的氣息并不連續，會忽然出現了在某一個地點，然后又抵達下一個地方。他的氣味出現在復活城的神殿，秘術研究院，聯合友誼大學，白骨工程學院，白骨工坊，塑片工坊……
布洛克完全無法理解。
瓦西里就像是蜻蜓點水，能輕易瞬息穿梭于全世界。
就像神一樣。
“玫瑰魔符傳送陣？”
畢弗隆斯眉頭皺緊，他喃喃自語：“不可能，他不可能在這些地方全部布下傳送陣，這些傳送陣是無法隱藏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布洛克吸了吸鼻子：“瓦西里不是在追逐堯神大人，想要抵達神明面前嗎？會不會，他是追隨堯神大人的神威……”
“不可能，這不可能做到。”
畢弗隆斯微微失神，仿佛被什么東西刺了下一樣，聲音陡然加快：“那是神明的領域，惡魔也無法做到追蹤神明意志，神明意志神圣不可侵犯……哪怕世界規則，也僅僅能做到一定程度的約束。”
布洛克不再說，只是將瓦西里氣息殘留的地方都跑了一遍。
所有地方都是同樣的特性，氣息暫作停留，沒有出現任何的蔓延和拉伸，就像是留下一個個氣味形成的點，而非通常的繩與線。
“就這些了。”
布洛克累得氣喘吁吁。
畢弗隆斯卻松了口氣。
“他不是惡魔，惡魔沒有這種本事。這里也沒有惡魔的那股味道，不是惡魔能做到的事。不是傳送陣，不是傳送門，也不是暗元素隧道，這是一種全新的空間能力魔符。”
惡魔會長那張本來陰森的表情顯得很古怪，仿佛帶著某種迷惑，又像是有幾分惆悵。
“不是惡魔就好，這一點就夠了。”
“瓦西里的事看來得稟告神明大人，有些超出我的能力范圍。”
畢弗隆斯看了過來：“布洛克，感謝你為堯族文明做出的幫助和貢獻，除去之前的酬金，我還將提供給你加入惡魔協會或者偵查局任職的機會……”
“因發動嗅跡殿堂而造成的工作和精神損失，協會也將以高價賠償。”
布洛克抖了抖身上的白毛。
現在他已經變成了一條小白狗，由于剛才東奔西走而毛發臟亂，猶如一條流浪幼犬。
這樣的虛弱返祖狀態將持續三年。
使用嗅跡殿堂，就是需要付出這樣的代價。
在幼犬形態，布洛克行事非常不方便，而且非常容易疲勞，就與平常的小狗沒什么區別。
“為了堯神大人，這是堯族公民的義務。”
他嘴上說著。
私家偵探就是這樣。
你永遠不知道偵查一個目標，到底會遇到什么突發情況。
布洛克嘆氣。
他不由又想著。
如果瓦西里是追隨堯神意志而來回穿梭，那么他現在到了哪兒？
抵達那神秘莫測的昆侖，還是……進入神明專屬的啟航地？
他倒是很想見見這位素昧蒙面，但在調查中一點一點熟悉的年輕魔導士。
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