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專注看著屏幕上的文字。
“北歐神話中沒有誕生過破格者,相關記錄很少。”
海拉說:“不過在金倫加鴻溝的深處,北歐神話源頭的尤彌爾與一個外來者的對話保留了下來。古早時期,我曾經在那邊聽到過。”
“那聲音說,這里沒有沙,沒有海,大地無處可尋,蒼穹不在頂上,你跟隨我走吧,去那智慧與生命起源之地。
“尤彌爾回答道,我希望你宣講外界眾生的故事,那些大的小的生命與創造的方式。”
“對方說,你創造的一切都將毀滅,你所記得的最古老故事都將消散。你是肩負創世的神,你也是被鎖在規則中的囚徒。隨我走吧,去擁抱自由和全知。”
“尤彌爾的答復是——太陽不知道她殿堂的位置,星星不知道它們的駐地在何方,陽光自南方閃耀至石殿之上,群星覆滿天空。遠道而來的客人,我什么都沒有,我也擁有一切。”
“與祂對話者又說,創世者的強大力量都成為生命的基石與塵土,這是真理的詛咒。我看到你在流血,你的榮光與名譽被后來者玷污,我看到了你的死亡……”
兩者就神明身份進行了辯論和探討。
尤彌爾是堅定的創世者,祂創世的原因倒也簡單,純粹追隨自己內心的聲音。來訪者卻想要勸祂放棄那看不見的誘惑,對抗神的本能,
訪者自稱是一名破格者。
對話也至此結束。
海拉講道:“換而言之,破格者就是放棄子民和身份束縛的神明。由于不再擁有神格,不論相關神明的律則還是眾神殿都無法找到它們的痕跡。”
陸堯看懂了。
神明是經營文明的老板,破格者就是拿到信仰資金后套現離場,辭去老板身份。這樣作為虛宙最根源的律則,就無法對其進行追責。
海拉繼續說著:“破格者很少公開出現,相關信息很少。但傳言說,這是一種成為超脫者的路徑。”
“北歐神話里,最清楚相關隱秘的是眾神之王奧丁,也是祂殺死了尤彌爾。只是諸神黃昏后,奧丁也隕落了。”
陸堯打字。
——賽迪利亞和這個世界舊神詛咒有什么關系?
海拉沉思了片刻:“我的稱號力量與疾病衰老有關,所以能看到現象背后的規則變化,伏魯特當地人不是普通的人類。正常的這種環境下,他們在饑餓病和各種傳染病中早已滅絕,不可能延續至今。”
祂這么一說,陸堯也回過神來。
確實。
他回想起,當初堯族小人面對風暴里狼狽不堪,糧食歉收、大水和干旱都造成了不少人員死亡。
豢蟻人分散為村落聚居,生產力低下,而且科技文化層面也較為原始簡單。
這樣的一個個村莊,真能扛住不治之癥和疾病環境的折磨嗎?
“我通過疾病反向觀測了這里的人,依舊難以看出確切的原因。直到我比較了他們瀕死形成的死亡符號,終于知道了原因。”
海拉抬起左手,手上升起一團黑煙。
黑煙組成一個巨大的死字。
這個死字由許多黑色和紅色的符號編織而成,外面還有一個圓框。
陸堯仔細觀察發現,符號結構里是一個個更小的死字,似乎還有更小的基礎單位,就像是某種套娃。
“堯神先生,這是旅行者世界一個普通義蜥的死亡符號。我做了一定簡化處理,紅色是傷病和生命損耗的節點,所以看起來有著紅色的斑駁痕跡。”
海拉抬起右手,又凝聚出另一個死亡符號。
與前一個不同的是,這個死字中有著一些綠色的小點,它們集中于紅色節點周圍,仿佛是進行的一種包圍和遏制。
“而這是豢蟻人的死亡符號。”
海拉又說:“綠色是神威,或者更嚴謹的說,是神格所帶來的力量。所以雖然豢蟻人的壽命也被縮短,但他們依舊能延續至今。”
陸堯立即反應過來。
——豢蟻人是神裔?
“堯神先生,他們體內的神裔之血已經微不可見。通常神裔只能持續三到五代,而后殘留的神明力量就會徹底失效。但豢蟻人在當地生存了至少有數千年。”
“按他們人均壽命30年計,這遠超出神裔力量能維持的極限,但神威的力量依舊在生效。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
海拉說:“還有別的外部力量在持續供應他們,調整和穩固他們的死亡符號,而這種外在力量源頭就是賽迪利亞的石像陣,它與世界規則緊密相連。
“這是一種會持續作用于豢蟻人的特殊力量,哪怕他們本身虛弱,也會得到規則力量的輔助,以維系這一族裔的延續。”
“石像陣是為這一族群而服務。賽迪利亞改造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讓豢蟻人能與世長存,豢蟻人極可能就是賽迪利亞曾經的神裔。”
陸堯琢磨了一番。
賽迪利亞倒是對神裔不錯,哪怕要離開了還想到了未來的事,提前在這個世界設計了一個復雜而延續的規則,以確保豢蟻人至少不會滅絕。
“所以我認為,不用擔心當地豢蟻人的生存問題。他們雖然因為世界規則改變和詛咒影響,會出現波動和衰弱,但會逐漸穩定下來。舊神詛咒雖然是一種特殊而難以解除的力量,但依舊無法撼動整個被精心改造的世界基本框架。”
“容我再次強調,這個世界的規則設計非常精妙和驚人。各種主體規則彼此支撐和連接,形成的結構確保這個世界將維持著穩定的演化。”
“從規則與符號的運轉邏輯和結果來看,這一系列的變化,最終指向了一個從未變過的目的——讓豢蟻人去靠近石像陣,通過石像陣成為神裔。”
海拉提出一個與此前所有人截然不同的觀點。
祂認為,舊神詛咒只是一個迷惑的表象,本質是這個世界通過石像陣,在嘗試引導當地人成為神裔。
理論上越是惡劣的環境,越是會讓原住民們傾向于靠近石像陣,通過獲得古神留下的力量,從而克服困難繼續生存。
不過設計者卻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變量。
那就是當地的螞蟻。
海拉說:“因為被后來的神明風吽拋棄和詛咒的原因,當地人對神明極度失望和抗拒,對與神有關的奇觀更是厭惡,任憑這些石像陣倒塌和被地質運動陷入地下。這是前因。”
“螞蟻不具有傳統意義的聽覺,卻對震動非常敏銳,尤其是發現陌生的震動,會讓它們驚慌地快速爬行。但同樣,石像陣的震動和囈語也會嚇跑其他的捕食者,反而是它們生存的庇護所。”
“它們聽到了石像陣的聲音,雖然螞蟻本身是一種渺小的生命,但經年累月之后,也慢慢產生了變化。”
“螞蟻中要誕生一名神裔,或許耗費了幾千年,然后它們一代代改良和演化,逐漸進化出了兩種神裔后代的螞蟻,即火蟻和種蟻。”
“圍繞著這兩種螞蟻,當地人發現了它們的能力價值,并開始飼養。一部分人找到了能拆出毒囊吃掉的火蟻,另一部分人則更青睞于強壯的種蟻。”
這位死亡女神頭上浮現出一個迷之微笑:“雖然厭惡抗拒神明留下的遺產,但最終,他們還是有意無意享受著賽迪利亞給予的饋贈。”
“神明與子民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這么糾纏而矛盾。”
“這就是我調查到的,伏魯特的基本情況。”
陸堯看得肅然起敬。
不愧是專業研究疾病和死亡的女神,死亡符號這回發揮出了戰略級的力量。海拉在死亡這一學術領域的造詣,在陸堯所知的神明中堪稱第一。
海拉有理有據的判斷,也讓陸堯稍微放下心來。
——辛苦你了。
對方微微頷首:“這次我看到了很有趣的疾病和死亡方式,也要感謝堯神先生的邀請。我想要在這里再呆一段時間,進一步查看當地的死亡符號,與塞赫美特小姐交流。可以嗎?”
——當然,請便,需要什么就說。
陸堯安頓好這邊,又開始想著破格者的事。
他先是登陸委員會數據庫。
陸堯打通了宋詩宜的電話。
“這個我也不知道……黃先生,這樣,你來我家吧。我們正在開視頻會議,大概一個半小時結束,你可以在會議后直接問皂老師他們。”
四十分鐘后,陸堯和伊莎貝爾抵達了宋詩宜所在的鷺島。
宋詩宜戴著口罩,穿著一件帶兔耳朵的毛茸茸的居家服,她臉色白得透明,一直咳嗽。
“最近感冒了,所以請假在家里辦公。”
陸堯驚了:“神明玩家也會生病的嗎?”
“會啊。”
宋詩宜咳嗽了兩聲,眼角也紅紅的:“人口對身體的增益很有限,除非有著非常大量的人口……我不是那種擅長經營的類型。”
客廳的電視上正開展著視屏會議,右邊一堆各有名字的方格名片,屏幕左邊顯出一張看起來就像是領導干部的中年人的臉。
他在說:“我國是名副其實的數字經濟大國。據統計,2022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50.2萬億人民幣……”
“要加快構建數字經濟基礎制度,同時努力推動數字經濟國際合作中,并且在虛宙中進行數字化經濟試點,委員會的各部門要做好配合工作,嚴格把關,確保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陸堯警覺。
自己似乎看到了某種內幕消息。
難道要搞全民虛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