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罘和這里不一樣,我們的界壁完全粘連在一起,占據了胞宇宙絕大多數空間。宇宙所孕育出的任何世界,都會被界壁的強大牽引拉入界壁,我們創造了東罘唯一的文明,界壁也是唯一能長期存在的陸地。
發千裳的話讓溫妮陷入沉思。
根據衛星吉米所說,胞宇宙可以看成是一個類球體、最中心的源頭是超限區的真理側,律則在那編織出整個宇宙的底層結構和運轉規律,然后朝外逐層輻射。
第二層是飛躍區,這里是律則演化出的繁多規則,它們主導第二層空間的運行。
第三層是更靠外的爬行區,這里萬物運動緩慢但穩定,也是最為寬廣和年輕的空間疆域。
最初的界壁在真理側,第二個在飛躍區,第三個在爬行區。
理論上,爬行區將會是有著最寬廣界壁的地方,因為這里還在持續往外膨脹,將會對外宙空間進行擠壓,從而與其他胞宇宙產生彼此接觸,從而擴大和增多界壁。
界壁是空間重疊的結果,誕生之后就會形成長期坐標,兩個空間結構體依舊能通過坐標互相連接。
東罘的情況卻是界壁變成了整個胞宇宙的外層,不斷吞并里面游離出來的世界,從而變成了一個近乎荒漠的極端生態環境。
這就導致古老的災變種數量遠超其他,也沒有其他生命能長期生存的空間。
最初,我們的先祖在胞壁體的狩獵中東躲西藏,最終不得不犧牲一部分同類,將它們獻給強大的胞壁體,以換取它們的飽食和休息,爭取繁衍生存的時間。
漫長的犧牲時代中,先祖們不斷尋找救亡民族的道路。在這過程中,它們出現了大量內訌,不少同類堅信胞壁體是不可戰勝的,我們必須學會接受它們的統治,這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但也有一部分先祖選擇挑戰,它們有的組織人手沖擊胞壁體的統治,有的去尋找胞壁體無法觸及的邊緣地帶,有的甚至嘗試脫離界壁,去什么也沒有的中空世界求生存……
失敗貫穿了我們的過去,正面挑戰者只會被吃掉,胞壁體能在界壁之中想去任何地方,中空世界根本無法讓災變種生存,我們離不開界壁……
經過了很多年的摸索,我們有了一個突破,發明了「發語」。這種用頭發表達大量復雜信息的方式,讓我們在不同區域的同胞,第一次能夠彼此理解,互相分享經驗、知識和想法。分散的力量,因為發語而集中在了一起。
牧樹人講述著它們的歷史。
先祖們發現,胞壁體內部也會彼此吞并,只是它們彼此間差距不大,所以會保持克制。為了讓它們打起來,一代代先祖用盡了各種方法,最終誕生了「女族長」。女族長是一種特殊進化體,她擁有優秀的繁衍能力,而且生下的后代讓受胞壁體非常愛吃。
在相當一大片空間區域內,只有一名女族長能誕生。如果兩名女族長強行放在同一片區域,就會導致其中一個逐步退化。女族長是與空間相關的數量恒定的特殊種。
女族長的誕生,加上之前多年矛盾,終于促成引爆了胞壁體間的殺戮。它們開始強者吞食弱者,數量越來越少。我們的先祖在戰亂期間雖然也淪為口糧,但也因為他們變成了士兵,得以進入很多此前未曾踏入的區域,擁有了短暫的戰場自由。
最終胞壁體有三名王者留下,它們分割統治著整個界壁。不過這次的息戰只是暫時的,嘗到戰爭和吞并的甜頭,讓它們隨時準備給予其他同類致命一擊。
又經過了很多年,世界上只留下了最后的胞壁體,它叫「君臨者」,將自己統治的世界命名為東罘。
到此階段,整個東罘只剩下唯一的統治者,所有災變種都變成了同一國的國民。于是大家又開始計劃如果反抗和推翻這位最后的君王。但它太強了,不僅擁有所有胞壁體的力量和經驗集合,還能扭曲律則,將世界的形態改造——只是不論怎么改,最終又會被律則還原回到之前的模樣。
于是君臨者決定征服東罘的終點,那些神秘強大的律則。
溫妮不由問:“它失敗了嗎?”
它成功了。
發千裳用頭發說。
它是如此強盛,律則環繞著它的身體,變成了它的頭發和盔甲,權杖與寶石,它是不可戰勝的統治者。就連最有勇氣的先祖,也不認為能有辦法將這樣一位強者擊敗。
但就在這時,君臨者消失了。
發千裳的頭發結繩開始了一連串的刪刪改改,不斷浮現文字,又被抹去。似乎它在尋找一種較為準確的描述方式。
溫妮耐心等待。
牧樹人的頭發不斷編排,終于顯示了確定的文字。
它創建了屬于自己的律則,也變成了律則。
我們沒有戰勝它,我們只是等到了屬于我們的時代。
溫妮抬起手說:“容我打斷一下,君臨者為什么會變成律則,我不明白。”
律則之間會互相影響和演化,君臨者挑戰和直接觸碰律則,打造出一個屬于自己的律則,從而以此想要統領所有的律則,它或許做到了。但影響和作用是相互的,它改造律則,律則也改造了它。
這是我們花費了很多年才明白的事。膽小和恐懼讓我們活下來,自信和強大讓君臨者征服了律則,也輸了自己。
在生命強度上,我們是弱者,但在生命延續上,我們獲得了勝利。
溫妮問出了自己內心疑惑:“你們過來是為了什么?開辟新的居住地嗎?”
不,溫妮,我們喜歡我們的家園,我們不想離開東罘,那里有我們擁有的一切。我們好不容易獲得的延續,我們的勝利,我們建立的文明,以及我們對整個界壁乃至東罘的改造……但東罘徹底失去了胞壁體,這讓界壁陷入了凝固和干涸,并且開始出現一個個大洞。
胞壁體才能穩定界壁,確保它不會被滲透和失效,并且維持運動。我們需要它。是的,我們曾經恐懼它,憎恨它,但我們又需要它。它的力量是獨一無二的,它能讓界壁保持著柔韌和活性,它能將外界滲透的缺口進行封閉和堵塞。
我們過來,是為了在外面尋找胞壁體,帶回東罘。
溫妮聽得呆在當場。
牧樹人和聚寶樹的跨界入侵,目的是為了找到它們的宿敵,并將其帶回它們的世界。
發千裳繼續用頭發表達著信息。
我們生活在干涸的界壁中,死了大量同胞才跨過邊界。這里的一切只有在古老的口口相傳里才有過,柔軟堅韌的界壁,流動的世界,還有無處不在的能量。
在這邊,我們甚至難以移動,無法平衡,我們只能小心翼翼站在地上,用聚寶樹和頭發穩住身體,等待胞壁體的出現。
我們用聚寶樹打造出的階梯,就是用來往高處走,觸碰到更高的地方,去尋找胞壁體。
找到它們之后,我們會通過寶樹階梯送它回去。10萬棵聚寶樹連接在一起,能打造出一個返回的隧道,也只能容納一個個體回去,使用一次后那些聚寶樹都會毀滅,那個個體,我們希望是胞壁體。
溫妮有些不解:“那你們呢?”
回去的機會寶貴。我們本來就是有來無回的探路者,這是牧樹人的使命,我們確保聚寶樹生長,至少維持10萬棵的規模,然后我們尋找胞壁體,將它放入隧道。
“你們不害怕嗎?”
我們很害怕,我們生來就知道,東罘隨時可能徹底毀滅。所以與其等待,倒不如自己做出行動。只是在兩種恐懼中,選擇了其中一種。
按照發千裳的說法,它們在這個充滿活性的界壁里反而難以成長。因為牧樹人必須通過文明的基礎建筑才能進一步延續和進化,生命周期并不算長。
來到這個世界,它們最初非常興奮,因為它們找到了胞壁體。
但很快,牧樹人們又感到強烈不安。
因為那個胞壁體是如此強大,雖然不知道能否接近傳說中的君臨者。但光是它的一部分,就足以對周圍制造出巨大的壓力,讓牧樹人無法靠近。
它們嘗試搬運,卻被那名為舊日統治者的胞壁體吃掉。
希望似乎又變成遙不可及的絕望。
牧樹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種樹,沒有答案和辦法的時候,就先學會想盡一切辦法活著。活得夠久,才能等到轉機。
當地的災龍和我們爆發了沖突,我們以為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然后遇見了你,非常幸運。
我想請問,這里還有其他胞壁體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送一個回去,哪怕一個也好。為此我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溫妮告訴發千裳:“這種事我做不了主,我帶你去見堯神大人吧。偉大的堯神,將會做出決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