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在外，能藏一手是一手。
黎道爺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在他看來，手里沒牌和赤身裸體有什么區別？
“老和尚怕是沒少偷窺我。”
心里腹誹，黎淵也已習慣了，畢竟是靠山大腿。
青銅塔前，黎淵放空心神，感受著雷龍化為玄鯨之后的變化。
組合諸形的真諦，是調和諸形，以一形催發出諸形之力，身兼之形體一樣，易形組合不同，往往也有天差地別的差距。
雷龍兼具諸形，本就是極上乘的易形組合，但相比于玄鯨，差距仍然是十分明顯。
“或許這次，硬碰硬也有勝算了！”
片刻之后，黎淵睜開眼，清點了一下身上的掌馭兵刃，確認無誤后跨步走向青銅塔，同時伸手，四周真氣滾滾而來，化為一口長柄重錘。
隨其心念，這口重錘變大，變長，待得他跨入塔門時，赫然已長達丈二，錘大如缸。
嘩啦啦
青銅塔內，刀光如潮。
光影繚繞間，不見面目的萬逐流拄刀而立，隔著百丈仍可感覺到那凌厲霸道的刀意，濃烈而純粹。
“霸氣側漏啊。”
黎淵肩扛重錘，遙遙對峙。
“來！”
重錘前指如槍，黎淵主動邀戰。
伴隨著‘錚’的一聲長刀顫鳴聲，充斥塔內的刀光瞬間沸騰起來，好似滾油之中倒了一盆冷水。
轟隆！
黎淵旋身而轉，丈二重錘猶如龍卷般拔地而起，蕩開滾滾刀氣，悍然沖殺而上。
半年之間，黎淵何止身經百戰？
青銅塔、龍虎塔、養生門、玄鯨門試煉中，他連千古級的宗師都有過交鋒，煉臟的萬逐流縱然威勢再大，也早已嚇不住他了。
黎淵主動出擊，沒有催動掌兵箓，只是以自身玄鯨真氣為支撐，使出畢生所學的諸般錘法，與那霸絕刀光碰撞。
一招、兩招……
兵鐵交擊聲響徹一片，這一次，僅憑自己，先攻先打，一百五十招之內，黎淵也沒落入下風。
“嗤！”
淺淺的刀鳴聲中，那似將五感一同斬殺的一刀再度降臨。
這次，黎淵沒有以真氣化為雷龍來抵擋，而是閉上眼，旋身如龍卷，生生抗下了這一刀！
“這才叫旗鼓相當啊！”
黎淵心中暢快，如今的他，哪怕不動用掌兵箓，也已是絕世之資，有資格同階挑戰這位天下第一了。
斬滅五感的一刀后，漫天的刀光一收，萬逐流跨步而動，山呼海嘯一般的刀勢，于一剎后轟然爆發。
重錘橫擊，黎淵首次后退，身后真氣騰騰而起，化為雷龍之影。
“昂！”
雷龍躍淵，怒而長嘯。
真氣沸騰燃燒之下，黎淵重錘向前，龍虎渾天錘講究勢大力大，雷龍爆發下，他將后退的那一步再奪了回來。
轟隆！
繼而，黎淵只覺腦海嗡鳴一聲，重錘猶如撞到了橫移而來的大山上，凝練如鐵幕般的錘勢頓時一散。
一抹刀光‘嗤’的一聲自耳畔劃過，如果在現實里交手，他的耳朵已經沒了。
“天下第一的份量，著實太重了……也是，我煉臟還未大成，嗯，這算是越階了，小半階……”
單錘沒能撐到二百刀，黎淵心下一嘆，順勢暴退。
他的心海之中，掌兵箓寸寸亮起，一枚枚大星像是被火焰點燃。
剎那之間，黎淵已掌馭了裂海玄鯨錘外的諸般重錘、百獸靈靴、赤血紋龍鎧在內的七口兵刃。
旋即，揉身而上。
同樣的轟鳴炸響，這一次黎淵巋然不動，而爆碎的刀光之后，那刀主暴退，所過之處，地面開裂，土石飛濺。
煙塵繚繞之間，黎淵重錘在肩，身后真氣騰騰，雷龍長吟，玄色如海：
“老萬，攻守易形了。”
一縷云霧自房間內飄忽而出。
龍應禪還未現身，就聽‘咚’的一聲，好似重錘擊鼓，一抬頭，龍夕象緩緩收起古象靈龍降魔杵：
“幾十年枯坐，手藝也生疏了不少，剛才力道用淺了，補上這錘，應該夠她睡到明天晌午了。”
“……也不用那么重。”
龍應禪眼皮一跳：“她沒看到你吧？”
“自然不會。”
兩錘下去，龍夕象已找回了手感，掂著錘，很有些躍躍欲試，他實在是太久沒找人打架了。
“那就好。”
龍應禪也沒太在意，只要不是被親眼看到，即便懷疑，那也有的是說辭。
“來，讓老夫瞧瞧這小子怎么拔刀的。”
龍應禪一伸手，一縷霧氣已落在兩人身前。
他送黎淵進塔，自然也留下一些后手，倒不是刻意偷窺，畢竟他還要接人回來。
“沒有必要吧？”
龍夕象微微皺眉，對黎淵如何拔刀，他當然是心里有數的。
“你要吃獨食？”
龍應禪手一松，兩條長眉‘唰’的一聲，像是鞭子似抽了過去。
龍夕象抬手攔住，瞪起眼來：“你要管不住你那兩條眉毛，趁早拔掉！”
“咳”
龍應禪捏住眉毛，語氣有些不善：“速速感應養生爐！”
“堂堂一道之主，天天惦記師弟的弟子，像個什么樣子！”
龍夕象一臉不悅。
“哪個惦記你弟子？”
龍應禪眉頭大皺。
“你那么熟門熟路，別告訴老夫，伱是頭一次接引黎淵去你神境！”
龍夕象冷哼一聲，有些惱怒。
這老家伙趁自己傷勢未愈，居然想挖墻腳，要不是他方才察覺不對，怕是還被蒙在鼓里，這簡直是混賬至極！
“你當老夫是聶仙山不成？”
龍應禪臉色一黑，這倒是失策了，但也不認，沉著臉呵斥：“速速感應，老夫還要指引他回來，若是出了岔子，你來負責！”
“這……”
龍夕象一猶豫，還是感應起龍虎養生爐。
以一縷氣息為媒介，宗師即可千里鎖魂，但哪可能有龍虎養生爐這般好用？
很快，那一縷霧氣就化為一道流光，在兩人面前交織流轉，化為一副半人高的畫卷。
刀光與錘影交織碰撞，巨大的轟鳴聲在狂暴的氣浪推動下，差點從畫卷之中傳蕩而出。
“吼”
畫卷之中，龍吟聲烈。
兩人凝神望去，卻見青銅塔內一片黑潮涌動，內里，似有兩頭巨獸在碰撞交鋒，濺起滾滾氣浪：
“伏魔龍神相？”
“不對！”
龍應禪眸光一凝，已察覺到了異樣。
這看似一片黑暗，實則是二色并列，一側，是深沉的黑暗，另一側固然也形如黑色，實則暗含著紫、紅色。
“黎淵的雷龍居然沒有落于下風？”
龍夕象心中一驚。
四十多年里，他不知多少次與伏魔龍神相交鋒，深知這靈相的厲害，固然在入道之前，這也是絕頂的易形組合，江湖公認。
而黎淵的雷龍……
“神兵谷一個長老草創的絕學，居然能比肩伏魔龍神相？”
龍應禪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神一看，只見黑潮之中，巨獸碰撞，所過之處，無論是刀光錘影，亦或其他，紛紛破碎崩滅。
聲勢極大，威力同樣極大。
煉臟級的碰撞，還要超過換血武者之間的生死搏殺！
轟隆！
黑潮之中，黎淵持錘而動，此刻，他肉眼已經看不到那黑暗之中的刀主，同樣，后者也無法捕捉到他的存在。
可哪怕在這種狀態下，兩人的碰撞廝殺仍然猛烈。
掌兵箓的加持抹平了煉臟間的小半階，且加持更大，黎淵重錘橫推，仍有刀光從哪里來，仍是巋然不動。
一錘，一錘……
似一剎，又似許久，伴隨著一聲轟鳴炸響，兩人真氣間的交鋒，以玄鯨、龍神齊齊破碎落幕。
重錘之下，那刀主掌中長刀破碎，整個人離地而起，昂藏的身軀顫動，好似要在這一錘下崩解。
絕對的上風！
“這……”
小院中，龍夕象神色不動，龍應禪卻是悚然一驚，這與他預料的不同，這小子不是要同歸于盡，而是想大勝？
他心中震動，龍夕象不得不沉聲提醒他：
“三百招了！”
龍應禪頓時收斂心思，時刻準備接引黎淵回來。
一錘擊退萬逐流，黎淵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緩緩收勢，橫錘身前，身后的雷龍也緩緩再現。
“伏魔第一刀！”
黎淵高度凝神，望向那飄忽落地，周身光芒散去的刀主。
銀發黑袍，萬逐流丟掉掌中斷刀，伸手向后，如潮黑暗之中，赤紅龍眸一閃，已經化為一口神刀落于其掌中。
沒有任何的猶豫，一刀斬下。
“神級刀法！”
這一刻，黎淵清晰的看到了他斬出這一刀的過程。
這一刀，是真氣與易形組合完美融合的一刀，刀鋒所向，眼前的錘影刀光，青銅塔，連同天地都要被一分為二。
這是基于靈相的招式，神級刀法。
“擋不住！”
身后雷龍發出怒吼，黎淵腳下發力，云龍九現運轉到極致，不退反進，迎著那伏魔第一刀而去。
他沒有掌馭裂海玄鯨錘，因為這一刀之后，煉臟大成的萬逐流，還能同時發出十一刀。
那才是必殺之刀。
雷龍加身，黎淵的身軀在燃燒，本就已經極快的速度更暴增良多。
哪怕到了現在，他仍難以破開這一刀，但憑借玄鯨真氣的燃燒，卻可以嘗試躲開這一刀的鋒芒。
刀光橫掠而過，黎淵手中一輕，重錘已被斬成兩截，刀光及體的瞬間，他身形陡轉，九次變換。
但那平平一刀，卻像是無所不在，將他留于原地的九道殘影盡數斬滅，如影隨形一般，自上而下，要將他立劈當場。
“雷龍！”
也就是這一剎，黎淵眸光陡然大亮，繼而，在畫卷之外，龍夕象兩人的注視下，他的身軀也亮了起來。
好似一道霹靂閃過，竟生生在不可能中，避開了這一刀。
“好！”
見得這一幕，縱然是龍應禪也不由得撫掌贊同，瞬息間的變化，他們兩人自然看到了。
“他那雷龍？”
龍夕象也頗覺意外，有那么一剎，他都差點沒捕捉到黎淵的身影，好似真化為電光而走。
“雷發如電！”
電光火石間的擦肩而過，黎淵心中悸動，這一招變換很快，但也太險了，如果是現世里用這一招，一個不好，那就是死。
一刀之后，黎淵聽到了顫鳴聲，刺骨的寒意瞬間降臨。
他抬頭看去，百丈之外，萬逐流輕拭刀鋒，徐徐一斬，這一斬，卻不是一刀，而是縱橫交錯的十一刀，
猶如天羅地網，囊括了所有能夠躲避的方位與空間。
“強的不像是個人。”
再見這一招，黎淵仍覺牙酸，除了硬抗，這一招根本就沒有辦法躲避。
事實上，藏于臟腑之中的真氣被催動，對于煉臟武者而言，已經是殺敵的最后手段。
不勝則死。
“扛住這一刀，就贏了！”
小院中，龍應禪兩人自然看出這一點，但兩人自忖換位處之，這一刀也如何都抵不住。
能夠抵擋這一招的，都不在煉臟的范疇之內。
“基于靈相的招式……”
萬逐流抬手的同時，黎淵伸手抓起了那被斬落的重錘，他輕輕甩動手腕，只聽‘嘩嘩’聲響，鐵鏈垂落在地，
錘兵斷裂的重錘，已然變成了一口流星錘。
“拼拼試試吧。”
黎淵跨步之間，鎖鏈‘嘩嘩’舒展，那一口流星錘被他舞的好似風車也似，掀起重重颶風。
同時，雄渾的玄鯨之氣自他周身涌出，如潮水般將流星錘覆蓋在內，而那被他掀起的氣浪颶風，也瞬間化為深沉的玄色！
“掌馭，裂海玄鯨錘！”
十一口長刀縱橫交錯之時，黎淵眸光大炙，那匯聚他全身真氣的流星錘，已然在裂海玄鯨錘的加持下，
極速飛出！
“這一錘？”
沉浸于觀戰的龍夕象兩人十分警覺的回神，瞬間消失在小院中。
墻角處，小虎崽子恍惚間只覺頭沉甸甸的疼，像是頂著兩座小山：
“誰偷襲本樓主……嗯？！”
一個念頭都未閃過，她猛然一驚，已然察覺到了神境的震蕩，她臉色一白，幾乎以為自己神境要坍塌了。
她飛速凝神，卻只聽得一聲巨大嗡鳴。
她看到了一口重錘，恰如流星，宛如一條玄色長龍，以仿佛要將天也轟破的可怖姿態，
貫穿了滾滾刀光交織而成的天幕，擊碎了那持刀而立的，萬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