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家。
空曠的院子里,殘存的幾顆柿子掛在樹梢,火苗一樣,隨著北風一搖一晃。
像是古老國畫里點睛的艷色。
啪啪啪……
捶打衣物的動靜,單調的回蕩著。
茅草屋,灶間。
楚虎站在空地上,與四周幾名原本在忙碌的成年村民一起,直勾勾的望向盤坐在土坯柜子上的伯媯。
廖永弘剛剛走進來,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他下意識的想要直接離開,但沒退兩步,就被自發合攏的門擋住了去路。
嘎吱……嘎吱……
看似簡陋的門,此刻卻格外堅實,任憑廖宏宇用盡力氣,也只是稍微搖晃了幾下,一點沒有打開的意思。
廖永弘皺起眉,急速的思索著面前的情況。
這個時候,楚虎忽然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伯媯中邪了。”
“把她綁起來。”
“準備火刑!”
話音落下,周圍那些本來在忙碌著家務的成年村民,立刻都朝伯媯走去。
伯媯還在柜子上大口大口的啃食著半生不熟的老母雞,對于楚虎的話沒有半點反應,就在這個時候,幾雙大手同時落下,按住了她的身體。
吃到一半的老母雞,也被打落在地。
伯媯頓時大怒,馬上開始掙扎。
她現在的這具身體還沒有成年,骨骼纖細,肌肉不足,力氣根本比不過這些終日勞作的村民。
這些村民很快在廚房角落里找出一卷麻繩,七手八腳的朝伯媯綁去。
“放開我!”
“找死!!!”
“我要把你們這些人,統統咬死!”
說話間,伯媯開始奮力掙扎,原本姣好絕色的面龐,充斥著兇戾的氣息,雖然力氣明顯比這些村婦小,但她對身體的控制無比靈活,麻繩幾次快要套住她的腦袋,都被她在千鈞一發之際,游魚般靈巧的滑開。
拿著麻繩的村婦,手上還被咬了好幾口,整齊的牙印里,浮現出好幾個血點。
眼見伯媯掙扎的厲害,楚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語氣冷淡的說道:“附身在伯媯身上的邪祟,非常暴虐。”
“一般的手段,無法制服它。”
“去拿鐵錘過來,砸伯媯的腦袋。”
“你們現在砸的不是伯媯,而是邪祟。”
“鐵錘屬金,銳金之氣,能夠克制邪祟。”
“按照經驗,不管是什么邪祟,連砸三下,就安靜了。”
一名村婦立刻拉開土坯柜子的門,從最底下找到一把鐵錘,高高舉起,對著伯媯的天靈蓋,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砰!
伯媯身體被幾名村婦按著,躲避空間有限,結結實實的挨了三下鐵錘,當場被砸得腦袋開花。
溫熱的鮮血順著她白皙的面龐快速滑落,望去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伯媯整個人頓時僵住不動,腦袋一歪,耷拉下去,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
村婦們立刻麻利的上前繼續捆綁伯媯,這一次,整個行動都非常順利,伯媯很快被五花大綁。
看到伯媯被成功制服,楚虎微微點頭,接著說道:“把她帶出去。”
廚房里的村民馬上抓起捆綁伯媯的繩子,用力拉扯,要把伯媯直接拖到屋子外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動靜的伯媯,忽然睜開眼,無力耷拉的腦袋,詭異的抬起:“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伯媯的笑聲很甜很脆,像是風吹動的銀鈴,又如同清澈的溪水流淌在秀美的山谷之中,一直要流淌進人的心里去,仿佛天籟。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悅耳的笑聲里,充斥著一種讓生物心驚肉跳的驚悚之感。
一直旁觀著的廖永弘,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汗毛倒豎,心臟狂跳,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無比可怕的事情,即將降臨!
正在把伯媯拖出去的幾名村民,動作戛然而止,他們仍舊保持著用力拉扯伯媯的動作,但剛剛還無比輕松的重量,此刻卻沉重無比,就好像伯媯忽然從一個身嬌體弱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座巍峨山岳一樣。
任憑她們用出吃奶的力氣,都無法動搖絲毫。
伯媯的身體,快速變化。
她亂蓬蓬的長發間,忽然豎起了一對毛茸茸的狐耳,毛色雪白,沒有一根雜色,像是一抹皎潔的月華;與此同時,她身后浮現出一條條蓬松巨大的狐尾。
狐尾如同孔雀開屏一樣展開,純白的長毛仿佛流動的積雪,在她身后徐徐涌動。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伯媯的笑聲越來越詭異,整個灶間如墜冰窖。
強烈的魅惑,混雜著濃郁的兇戾氣息,同時蜂擁而出。
啪啪啪!
一連串的脆響聲中,綁住伯媯的繩索,寸寸崩裂。
伯媯隨手一揮,下一刻……
噗!!!
剛才參與捆綁她的一名村中婦女,上半截身體整個被打爆成一團血花,紛紛揚揚飄落間,殘存的半截下肢“撲通”一聲,倒進新生的血泊。
濃郁的血腥氣霎時間彌漫開來。
不等其他人反應,伯媯纖細白嫩的手指,猛地彈出一根根鋼刃般的利爪,她一把抓住距離自己第二近的一名村婦,稍微用力,一下就把對方撕成了兩爿!
五顏六色的內臟,混著濃烈的騷腥氣流淌滿地。
緊接著……
噗噗噗噗……
一秒鐘不到,伯媯已經把剛才對她出手的全部村民,盡數撕成碎片。
整個灶間剎那只剩下伯媯、廖宏宇以及楚虎三人。
夯實的泥土地上,血水縱橫流淌,轉眼間堆積成血泊,朝著外面汩汩流去。
廖永弘臉色微變,心中明白,面前這個女孩,是名實驗體!
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對方可以像感染者一樣,快速吸收周圍的所有能量,轉換成自己的“數字能量”!
正思索間,廖永弘看到,伯媯再次暴起,一拳把楚虎的腦袋打爆。
紅紅白白潑灑滿地。
廖永弘頓時無比警覺的盯著伯媯,這里只剩下他和對方兩人。
對方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是他!
然而,出乎廖永弘意料的是,伯媯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樣,殺完廚房里其他人之后,直接轉身回到那個土坯堆砌的柜子旁,撿起那只吃到一半的老母雞,爬上柜子,坐下,繼續自顧自的啃食起來。
咔嚓……咔嚓……咔嚓……
清晰的咀嚼聲,響徹茅草屋,地上的血水順著廚房的門縫,朝外緩緩滲去。
廖永弘頓時一怔,然后很快反應過來……這是薛定諤的貓!
他是觀測者!
在他進入這間灶間前,這里發生的事情,可能是這個實驗體女孩存活;也可能是對方被村長拉去火刑。
兩種可能,都是50%。
灶間的門沒有打開,面前這名實驗體女孩,就跟薛定諤的貓一樣,處于生死疊加的狀態。
只有在打開廚房,進行觀測之后,才能看到里面最后的結果。
換句話說,就是他現在看到的這一切,是早就發生的事情!
但在他進入廚房之前,里面的一切,都不能確定。
只有在他這個觀測者進行了“觀測”之后,這個薛定諤的貓,才會出現真正的結果!
想到這里,廖永弘頓時意識到了不對。
這個現象,很像“數字森林”!
“數字病毒”對于“時間”這個維度的感染,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就在這個時候,廖永弘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細微的動靜。
好像是有什么人,推了一下門。
剎那間,灶間里尸橫遍野、血水滿地的慘烈景象,轟然變化。
剛剛被打爆、打殺的楚虎與村民,頃刻間恢復如初。
伯媯的狐尾與狐耳都消失得干干凈凈,重新變成美貌安靜的女孩子,坐在土坯堆砌的柜子上專心致志的啃食著老母雞。
咔嚓……咔嚓……咔嚓……
咀嚼聲清晰入耳。
灶間的所有一切,都回歸了廖永弘剛剛進入時的樣子。
楚虎望著伯媯,語氣冰冷的說道:“伯媯中邪了。”
望著這一幕,廖永弘皺了皺眉,然后很快明白過來,是“環”!
簡陋的茅草屋里,周震拿著磚頭,趴在木門后,臉貼在門上,透過門縫,一眨不眨的觀察著門外的情況。
門外,站著一名神情警惕、拿著釘耙的村民,對方已經停下了敲門的動作,正目光銳利的打量著四周,渾身肌肉收縮,蓄勢待發,就好像忽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樣,戒備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危機,隨時準備還手或閃避。
周震觀察了對方幾秒,見對方沒有要破門而入的意思,正要收回視線,又看到幾名陌生的村民,從霧氣之中走了出來。
那幾名村民跟敲門的村民,似乎認識。
雙方一見面,就立刻開始了交談。
“副組,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們有沒有發現那兩名非法組織成員的蹤跡?”
“沒有,這里地方很大,布局跟外面的村子一樣,不知道那兩人跑去了哪里。”
“不錯!這里就好像又一個一模一樣的村子,不知道這一里一外兩個村子,有什么聯系。那兩名非法組織成員,剛才去過鐵匠鋪,我們去鐵匠鋪找找?”
“好!走!”
說著,這些村民立刻動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很快,他們的身影沒入霧氣之中,消失在周震的視野里。
望著外面重歸于空蕩蕩的院子,周震頓時有些遲疑。
鐵匠鋪……
那里可能有著非常重要的線索!
是現在直接跟過去?
還是挑個沒人的時候,一個人單獨過去……
就在他快速分析著利弊的時候,目光透過門縫,又看到了一名陌生的村民,從霧氣中走了出來。
這名村民跟其他村民一樣,衣著襤褸,滿面灰塵,但不知道為什么,對方的一舉一動,卻透露出一種老錢的優雅,就好像是一名貴族的靈魂,在操控著這具村民的軀殼一樣。
即使外表與裝束都很不怎么樣,舉止神情之中,仍舊充斥著古典的儒雅斯文。
對方一步步走到茅草屋的門口,每一步都充滿了機械般的精準,仿佛拿尺子量過一樣,目光平靜的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片刻后,這名村民收回視線,沒有上來敲門,反而單手撫胸,優雅的朝著一個方向鞠了一躬,完成了這個很有儀式感的動作后,對方也沒有繼續耽擱,轉過身,朝著村長家的方向離開。
這名村民走后沒多久,白霧之中,又出現了幾道身影。
他們快步走出霧氣,手里、肩頭,或拿或扛著各種鋒利的農具,這些村民男女各半,可能剛剛經歷了一場戰斗,神情之中,戾氣還沒有完全收斂。
他們同樣在茅草屋大門的不遠處停下,殺氣騰騰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后,低聲商議了幾句,也轉身離開。
看他們前往的方向,同樣是村長家。
看到這里,周震眉頭微皺。
剛才一共來了四撥人。
起初來到他家門口的那兩名村民,似乎正被什么追趕。
那兩名村民離開之后,第二撥,也是人數最多的村民,同樣來到了他家門口。
不出意外,第二撥人,應該是官方的幽靈小組。
第一撥幽靈小組追擊的那兩名村民,則是某個非法組織的成員。
而在這兩撥人之后的第三撥,只有一個村民。
這種單獨行事的風格,大概率是“十二賢者會”的成員。
第四撥,也就是最后一撥人,要么是“黃昏審判”;要么就是“四維烏托邦”。
除了第二撥人去的是鐵匠鋪之外,其他三撥人馬,都是去往村長家的方向。
目的這么統一,那三撥人,肯定是收集到了什么重要的線索!
想到這里,周震不再遲疑,一把拉下門閂,走出屋子。
村長家里,他已經去過幾次。
只有鐵匠鋪,還沒有去過。
這一次,先去鐵匠鋪。
然而,周震剛剛走出茅草屋,又有一道陌生的身影,從霧氣之中走了出來。
來者同樣是一名沒有見過的村民,對方看起來約莫二三十歲年紀,穿著褪了色的月白色短打,又黑又瘦,腰間束著一條鞣制的革帶,行走時步伐非常從容。
周震頓時停住,神情警惕的望向對方。
跟周震的反應截然不同,這名新出現的村民一點沒有緊張的意思,他黝黑的面龐掛著傲慢的神情,隨意瞥了眼周震手里的磚頭,用理所當然的命令口吻說道:“凡人!”
“把你手上的東西,奉獻給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