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的稍晚些時候，興都庫什山脈南麓重鎮曼塞赫拉附近。
雷達操作員阿爾沙德·汗上尉剛剛跟前面一班同事完成換崗，坐在了雷達操作臺前面的椅子上。
作為幾乎是距離克什米爾地區最近的一個防空導彈陣地，這里自從進入90年代以來就被作為拱衛伊堡的最重要節點之一，裝備了從華夏引進的一個營紅旗2乙A地空導彈。
這種曾經多次擊落過U2的型號放在90年代中期已經無論如何都算不得先進，其仿制原型S75德維納河在海灣戰爭中的糟糕表現甚至讓華夏空軍被迫重新拉出來了不太容易被干擾的59式100mm高射炮，把防空導彈團重新變回了防空團，以應對強電磁干擾下的空中威脅。
但是無論如何，這種液體燃料、發射前甚至還要進行加注的防空導彈在紙面上都具備一個相當不錯的射高和射程，而且戰斗部巨大，并不太需要非常精確地命中目標。
由于陣地本身就有著大概4000米的海拔，這種導彈曾經在試射中曾經打到過2.8萬米的驚人高度。
對于暫時還不太可能遭遇到北約聯軍那種高強度空中威脅的巴軍來說，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用的防空武器了。
至少可以給伊堡的那些大人物提供一些實際的安全感。
不過最近一兩年，克什米爾的局勢明顯變得緩和了很多，可能是因為印度的最主要武器來源國陷入混亂，很多裝備都無法順利完成維修和保障的緣故。
阿爾沙德打了個哈欠，轉過身稍稍調大了放在身后桌子上的收音機音量。
那里正播報著一場他家鄉板球隊的比賽。
隨后的幾輪比賽下來，兩隊分數交替上升，戰況十分激烈。
“如果再這樣下去，比賽恐怕要陷入和局。”
旁邊負責通訊的一名老鄉也在關注著收音機里面的比分，語氣中有些惋惜：
“我們的開局本來有很大優勢的。”
作為南亞次大陸上同根同源的兩個國家，巴軍的紀律性跟老對手基本上處在伯仲之間，在執勤過程中溜號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結果通訊員的話音剛落，兩個人的主隊就完成了一次漂亮的投球，成功將對方的一名擊球手送出局。
“我覺得你如果再多說兩句喪氣話，咱們可能就要贏了。”
阿爾沙德跟同伴開了個玩笑，同時習慣性地回過頭瞟了一眼雷達屏幕。
一個出現在屏幕上的亮點讓他頓時一個激靈：
“等等，東部邊界附近有一個信號。”
“什么邊界？下一個回合明明還沒開始。”
通訊員還沉浸在比賽中，直到阿爾沙德關掉收音機，才總算回過神來：
“東部邊界？那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克什米爾的東側是跟華夏之間的邊境地帶，基本屬于處在完全放養的狀態，他們關注的重點還是軍事分界線附近，這也是對方空軍最經常進行越境挑釁的地方。
“但是這架飛機高度18000，速度1100。”
阿爾沙德盯著雷達屏幕微微皺起眉頭。
這絕不是一個民航飛機能夠達到的高度和速度，但從對方的軌跡來看，也確實只是在沿著邊境線中規中矩地飛行。
“或許是一架華夏空軍的戰斗機正在巡邏……”
通訊員說到一半，聲音越變越小，顯然這種解釋連他自己都很難說服。
“我們在這服役了6年，你見過幾次他們的戰斗機在這個位置？”
阿爾沙德翻了個白眼：
“不管怎么說，讓發射單位先做好準備，提前加注燃料，然后去通知營長。”
紅旗2乙A的一個重要升級就是改進了燃料倉，雖然還是需要在使用前加注燃料，但至少提高了壽命，因此加注燃料這一指令的許可權從營長本人下放到了執勤軍官手中。
當然，發射命令還是必須要營長來下達。
作戰指揮室內頓時忙碌了起來。
等到完成這一系列指揮和上報流程的時候，那架飛機已經飛到了接近實控線的位置。
“希望只是虛驚一場……”
重新坐回椅子上的通訊員看著雷達屏幕上的亮點喃喃自語道。
幾乎是言出法隨，原本沿著邊境線飛行的目標突然調轉方向，朝著東南方向的分界線北側直插而來。
覺得有些眩暈的阿爾沙德強行壓住了把這位同鄉好友的嘴巴堵住的沖動，沉聲命令道：
“快通知白沙瓦基地和卡姆拉基地，讓他們準備攔截目標！”
與此同時，坐在米格25RB機艙里面的穆克吉中校正在因為自己剛剛的小聰明奏效而感到高興。
他并沒有直接從克什米爾最北部沖進巴方實控區，而是偽裝成了一架正在巡邏的華夏戰斗機，在即將到達實控線的地方才猛地調轉了機頭方向。
在他越過邊境線大概一分鐘時間之后，才收到自己已經被一部S波段火控雷達跟蹤的提示，RWR（雷達告警接收機）顯示的威脅來源為SNR75，但穆克吉知道這肯定是那種華夏仿制的型號。
就在大約30分鐘之前，才有另外一部信號幾乎一模一樣的雷達掃描過他，但因為距離太遠沒能完成鎖定。
顯然，傳說中的S300并不存在，他因為一套可能只是薩姆2改進型的防空系統而多繞了一個大圈，為此浪費了接近一半的燃油和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好在我騙過了他們，否則直接沖向防空導彈陣地還是有點危險……”
中校心情愉悅地自言自語道。
他當然不可能知道，對方表現出的遲緩反應只是因為雷達操作員的玩忽職守。
在幾個呼吸之間的功夫，米格25就爬升到了2.2萬米的高度，速度仍然維持在1100km/h附近，因為燃料緊張，穆克吉只有在最緊要的關頭才能打開加力。
地面上的巴軍導彈操作員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效率，通過各種不符合手冊規定的操作在最短的時間里完成了發射準備。
防空營長本來還在上報請示，但他發現那架米格25在橫穿整個克什米爾后仍然沒有轉彎的意思，而是繼續朝著伊堡方向沖了過來。
他最多只猶豫了半秒鐘時間，便下達了發射命令。
六邊形的發射陣地上，兩發導彈伴隨著雷鳴般的聲音和耀眼的火光直沖天空。
固體燃料的助推器可以賦予導彈不錯的加速能力，劇毒的含氮燃料雖然使用不便，但工作時間至少比較長。
米格25機艙里面，RWR的響聲瞬間變成連續的高頻蜂鳴，這往往意味著導彈已經發射，正在朝自己飛過來的路上。
“這么快？”
對方的反應速度讓穆克吉大感意外，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節流閥一推到底，現在顯然已經不是顧及燃油的時候了。
指揮室里的營長滿懷希望地看著屏幕上面那兩發距離目標越來越近的防空導彈，有那么一瞬間，他已經在幻想自己被授勛時候的場景了。
但是好景不長，雷達顯示的目標速度越來越快，在很短的時間里就突破了兩倍音速。
“2.2倍音速？”一滴汗珠從營長的額角出現。
這個速度和高度顯然已經說明了對方的身份，他并不是第一次跟米格25斗智斗勇，但在那之前對方最多只是在克什米爾的巴控區內活動，從未如此猖狂過。
“如果它繼續加速的話，就會脫離我們的殺傷范圍了。”
阿爾沙德在的語氣有些懊惱，又帶著些后怕：
“它……它會不會真的飛到伊堡上空去？”
“不……呃……我是說，我也不清楚，希望不會吧。”
營長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雷達屏幕上倒映出的面孔已經變得慘白，畢竟2.2倍音速對于米格25來說實在不是個值得一提的數字：
“航空兵那邊已經起飛了么？”
“已經通知過了。”
阿爾沙德點了點頭。
他覺得自家營長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同時暗自下定決心，如果上面的人查下來，就如實承認自己的錯誤，無論如何絕對不能連累其它人。
然而實際上，他還是低估了事態的嚴重程度。
在整支部隊里面，只有營長本人知道自己這個防空導彈陣地到底在保護些什么東西。
并非大家普遍以為的伊堡，而是附近的一處絕密核工業設施，目前正在制造高純度的武器級濃縮鈾。
如果那里出了問題，他死上一千次都不夠贖罪的。
但與此同時，米格25機艙里的穆克吉也并不好受。
機腹下方那個電子偵察吊艙在高空中對飛行性能的影響比他的預期更大，飛機不僅無法加速到3倍音速以上，甚至連突破2.3倍音速都很是費了些時間。
RWR只能提供雷達信號的情況，實際上飛行員沒有任何辦法知道射向自己的導彈已經處在哪個位置。
經過幾秒鐘的天人交戰之后，巨大的心理壓力還是讓穆克吉做出了幾組連續的小幅度左右機動。
在極高的速度下，哪怕這樣的動作也讓飛機的過載瞬間拉到了3.5g以上，好在這架飛機足夠結實，2.3馬赫也遠遠沒到讓機體材料因為發熱而性能退化的地步。
導彈的助推火箭發動機只能工作很短的時間，在那之后就只能通過慣性繼續飛向目標。
紅旗2號的情況稍好一些，但也只是相對而言，液體燃料的主發動機動力實在不足，極速甚至并不比米格25快上太多。
穆克吉的動作讓兩發導彈被迫隨之連續修改航向，這讓已經失去動力并且還要爬升的它們很快耗盡了能量。
雷達屏幕前的防空營長眼睜睜地看著兩枚導彈先后開始掉高，最近的一枚距離目標也有兩千米以上的距離。
不過還有希望——
他并不清楚那架米格25為什么不用最簡單的方法加速脫離，但剛剛的幾個機動并非毫無代價，除了讓目標的速度短暫地掉到2.0馬赫以下之外，還導致飛行方向出現了偏航。
現在對方需要進行一次必定損失高度和速度的小半徑轉彎才能重新對準伊堡，而這就給航空兵部隊留下了一個理論上的攔截窗口。
通訊員正在連續不斷地向白沙瓦和卡姆拉報告情況，以協助他們指揮戰斗機進行攔截。
第七中隊的兩架幻影3EP和第14中隊的兩架殲7P在剛才接到報告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升空，正在從兩個方向分別接近目標。
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第9中隊的兩架F16A也已經起飛，準備趕來助戰。
米格25的機頭安裝了一套照相設備，并沒有雷達，而在如此遠的距離上也不可能和基地進行聯系，因此穆克吉并不知道有多少飛機正在攔截自己的途中，但他在重新對準方向之后憑著經驗做出了極為老辣的應對。
爬升，而不是加速。
包括F16ABLOCK15在內，巴空軍沒有任何一種飛機能夠發射雷達制導的中距空空彈，也沒有任何一種飛機能飛到2.1萬米以上，它們注定對真正的高空目標毫無辦法。
但如果盲目地提高速度，一方面可能導致燃料不足，另一方面，在完全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甚至有可能正面撞到前來攔截的飛機臉上。
那個時候就是神仙難救了。
“真是個老練的混蛋……”
駕駛著幻影3長機的穆罕默德·薩米中校從電臺中聽到了對方的動作，憤憤地罵了一句。
他靠著自己豐富的經驗完全猜中了對方的航線，為此帶著僚機在起飛之后特地繞了一圈，現在幾乎就處在對方飛行方向的正前方。
如果對方是個迷信速度的冒失鬼，那么他大概會在3分鐘之后進入導彈射程，米格25高速飛行狀態下的蒙皮溫度驚人，即便是比較老式的紅外制導格斗彈也能捕捉到蒙皮上的熱源，不必像面對一般目標那樣必須切入六點鐘再開火。
但是現在，他知道這次攔截應該已經失敗了。
很快，兩架嘗試追擊目標的殲7P率先因為燃料不足而放棄了攻擊。
遠處的F16雖然已經用雷達捕捉到了目標的信號，但AN/APG66雷達無法引導超視距攻擊，只好作罷。
只有薩米和它的僚機通過一次躍升接近到目標下方大約2500米的高度并齊射了魔術空空導彈。
但近距格斗彈被設計出來就不是為了在這種別扭的體位下發射的。
初速不足加上還要爬升，4枚導彈幾乎在火箭發動機停止工作的一瞬間就失去了穩定性，唯一的收獲是用照相槍捕捉到了那架米格25的蹤影，好歹算是給空軍挽回了一些面子。
幾個小時之后，參與這次攔截的幾名飛行員，以及防空導彈營的營長被集中接到了空軍參謀部，應該是要進行一次級別頗高的情況匯報。
得益于拼上老命的發射單位搶回了不少時間，并沒有人知道阿爾沙德因為一場半球比賽而差點漏掉目標，所以盡管氣氛有些沉重，但上面的態度總體上還是偏向積極的。
畢竟裝備差距這種事確實客觀存在，能在視距內看到對方就已經相當不易了。
在開會之前的一小段時間，同樣參與攔截的第9中隊中隊長，巴德拉·伊斯拉姆上校找上了有些失落的薩米。
“干得不錯，蜜獾。”
二人曾經長時間在同一個單位服役，蜜獾是薩米那個時候的代號。
但上級顯然更喜歡服從命令的伊斯拉姆，所以他的官運要比薩米好上不少，也能一直呆在F16部隊。
“別提了，還不是讓人家給跑了。”薩米顯然并不滿足于只用照相槍拍下目標。
“我反倒覺得，這不是一件壞事。”
伊斯拉姆小聲湊到薩米耳邊說道：
“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
“怎么說？”
薩米抬起頭看向旁邊的老友。
他是一個相當純粹的飛行員，或者更直白地說，一個戰斗狂，但在其它事情上的敏感度遠不如伊斯拉姆。
“伱上次去華夏參加航展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他們的新型戰斗機？”
香洲航展已經結束了有幾天時間，開幕式時候的飛行表演早就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
“當然，但我們看上的實際上是另外一種殲7的深度改進型，我應該給你看過它的模型照片？”
伊斯拉姆點點頭：
“確實，我們過去一直把華夏人的裝備當做備選，或者廉價替代品，而空軍主力則始終是幻影3EP，還有F16。”
“但是這一次，你覺得伊堡的大人物們還有得選么？”
老友的一番話讓薩米陷入了思考。
他只是不敏感，并不是蠢。
“唔……你是說我們可能會購買更高檔次的華夏戰斗機，比如殲8C？”
“可是一方面，華夏自己也還沒有雷達制導的中距空空彈，攔截能力未必更強。另一方面，就算是為了應對米格25的威脅，引進一種高空高速的截擊機對我們來說似乎也不是個很好的選擇。”
“你說的都對，但這些都是技術上的問題。”
伊斯拉姆的語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是對于我們國家來說，主力戰斗機的選擇不僅僅要考慮技術，華夏人相比美國和法國是可靠得多的盟友。”
“那倒確實。”
薩米對這句話表示了贊同。
“看著吧，很快就要有大變化了。”
伊斯拉姆說著拍了拍薩米的肩膀：
“佩爾韋茲將軍過一段時間可能要去卡姆拉基地視察，你記得在他面前表現一下，不要太刻意，讓他記住你這么個人就夠了。”
“佩爾韋茲？”
薩米聽到這個名字后愣了一下：
“他不是陸軍的么？”
“這你就別管了，總之一定記得這件事，我以前可從來沒坑過你……至少在地面上沒有過。”
伊斯拉姆不能算是個很優秀的飛行員，在空戰中跟他組隊幾乎等同于孤軍奮戰。
不過在除了飛行以外的領域，他都干的相當不錯，對待下屬和朋友也沒得說。
“好吧，確實如此，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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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