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浩南提出的這個思路,跳躍性稍微有些強。
因為復雜的歷史和現實原因,華夏一般是不參與核裁軍或者核軍控談判的。
別問,問就是支持全球無核化。
但你真讓我銷毀核武器?
那對不起告辭。
哪怕實在沒辦法被迫參與了,也就是走個過場。
極少有主動上趕著去湊事的情況。
受到這一慣性影響,盡管二毛的核裁軍問題屬于特例中的特例,但華夏還是只在安理會層面上參與了相關決議的制訂和批準,并未以身入局直接參與談判。
因此,周圍的三個人全都沒能在第一時間想明白常浩南的腦回路。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后者自然是直接打直球:
“據我所知,二毛的普瑞魯基空軍基地里面,目前還保存著當年聯盟解體時分得的19架圖160轟炸機。”
“按照94年達成的協定,這些涉核裝備應該和那些洲際導彈一樣被銷毀,但俄羅斯方面一直希望能獲得其中8架,抵償二毛這些年來在能源領域欠下的債務。”
“這件事情本來沒什么問題,但因為99年的那次事情,本來已經達成共識的雙方又重新起了爭執,一直扯皮到現在,都還沒拿出一個新的解決方案來……”
這已經完全是明示了。
“所以你剛才說跟俄國人合作,是想要把這些飛機二一添作五,直接給分了?”
張老的神情和舉止仍然如常,但說出這句話的語速卻比平時快了不少。
顯然,他的內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靜。
圖160這種可變后掠翼設計的超音速戰略轟炸機,屬于特殊時期形成的特殊技術路線。
別說華夏現在還無法設計建造出這種近300噸級別的飛機,就算是能,也不可能在21世紀從頭開始,投入巨量資源去研發這么一種東西。
時代不一樣了。
但不能研發歸不能研發。
如果能用較低的代價淘到幾架現成產品用起來,那還是真香。
而且在使用維護這些飛機的過程中,還能獲得一些大型飛機的設計制造經驗。
絕對超值。
而傅友全作為一名71歲的老同志,從昨天晚上一直熬到后半夜,本來已經有點昏昏欲睡。
結果聽見常浩南的話,整個人瞬間就精神起來了:
“有件事……小常可能不知道。”
他緩緩說道:
“那些圖160,其實咱們早在94年的時候,就考慮過出一筆錢買回來,甚至還派人去考察過,結果關鍵時候消息走漏,被對面兩個國家聯手給壓下去了……”
雖然嘴上是在說過去面臨的困難,但從傅友全表現出的興奮勁來看,他之所以提及這個話題,大概率只是在巨大的震驚之下,擔心自己會空歡喜一場。
并不是真的認為不可行。
而常浩南則早已看穿了這一點:
“傅總,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94年那會,莫斯科的高層還恨不得跟美國人穿進去一條褲子呢,咱們的外交環境哪能跟現在比?”
“眼下這19架飛機對于二毛來說是燙手山芋,還得時不時掏錢維護一下,恨不得快點脫手,而俄國人已經單獨談崩了,也需要一個第三方作為重啟談判的引子,至于美國人……”
常浩南稍微停頓了一下,露出些許笑意:
“恕我直言,小灌木叢先生在智慧方面和他父親相比還差點意思,現在大概率滿腦子都是怎么快點打進愛烏罕來挽回自己的支持率,只要我們在航線問題上松口,他們也不大會咬死在這種事情上……”
“總之,這是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四贏結局啊……”
“嗯……”
本來,傅友全就是想找個辦法說服自己。
而常浩南提供的理由顯然已經足夠了。
至于喬晨青……
他作為空軍最高指揮員,心里面自然是樂開花的。
畢竟,這事要是真能成,得利最大的就是空軍——
在1988年圖4轟炸機退役之后,華夏空軍便徹底失去了執行戰略任務的能力。
轟6a/d/m三個型號,航程根本不足以威懾到主要對手。
哪怕是關島都不行。
而且,由于從未裝備過實用化的核武器載機,航空兵在承擔過最初的幾次核試驗之后,也失去了全部的涉核崗位。
換句話說,華夏空軍遂行作戰任務的多樣性,就華夏的大國地位來說,一直都是缺位的。
不過,越是這種節骨眼上,越要懂得悶聲發大財的道理。
所以,盡管喬晨青在腦子里都已經把新的轟炸機團給規劃好了,但表面上還是穩如老……穩如泰山:
“張老,這件事……是不是先找國際關系的相關專家咨詢一下?”
“畢竟,俄國人走的名義的債務抵償,而我們要是直接掏錢購買的話,那是否有可能觸及到相關的軍售限制?”
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重要——
笑死,什么軍售限制?
只要上三常都點了頭,誰來限制?
不過,就算是這種細節,常浩南也已經考慮到了:
“首長,我們也可以和俄國人一樣,走債務抵償的名義。”
他說著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從里面摸出來了一份合同:
“之前我們引進圖334客機全套生產線和技術的時候,規定了d436發動機中的部分核心零部件由二毛的馬達西奇集團來供貨,伊夫琴科進步設計局負責技術轉讓。”
“但是從去年開始,由于二毛那邊的問題,導致供貨和技術轉讓進度受阻,為此整個c808客機項目延誤了將近一年時間。”
“這筆交易由二毛官方負責擔保,現在他們兩家公司都無力負擔違約金,那這筆債務自然就落在了基輔的腦袋上……”
三道吸氣聲幾乎同時從常浩南身邊響起。
常浩南其實還有后半截話沒說。
就是二毛那邊當然也可以選擇抵賴。
而且,要是擱在十幾年之后,沒準真就賴賬了。
不過2001年這會,對方的高層還算比較正常,不可能為了這點事就徹底葬送和華夏之間的商業往來。
當然,對于另外三人來說,有沒有這段話,已經不重要了。
“浩南同志,事關重大,僅憑我個人……無法做出決定。”
張老對常浩南的稱呼也變得正式起來:
“所以,現在需要你寫一份正式的報告給我,我來跟上級領導說明情況,看能否批準你的計劃。”
“時間窗口很窄,所以我也就不說什么客氣的話了,你的動作要快,最好今天傍晚之前就能完成。”
而常浩南卻表現得毫不驚慌:
“首長,相關資料我這里都準備了,只需要找個地方整理一下就行,順利的話,天亮之前,就能交給您。”
聽到這樣的保證,張老的眼神亮了亮:
“那就讓負責會務的同志在這里安排一個房間,電腦和其他設備也都給你準備好。”
“這件事如果能成,我親自給你請功!”
“是!”
常浩南當即起身立正。
收拾了一下隨身的東西之后,常浩南便和另外兩人一起,在會務人員引導下離開了會議室。
在身后大門關上的一瞬間,正準備邁開步子的常浩南就被傅友全給拉住了。
“傅總?”
常浩南回過頭。
傅友全嘴唇稍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但復雜的目光中分明寫著一個問題——
伱還說你沒有提前準備?
但最后,或許是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問出口。
也或許是單純相信了這是個巧合。
總之,他還是朝常浩南擺了擺手:
“算了,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