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立諾教授的這一番爆料,著實讓沃森和波迪二人消化了一陣子。
F136發動機,也就是通用電氣和羅羅合作,為JSF項目而專門開發的動力。
雖然在進度方面落后于競爭對手普惠的F135,且已經失去了優先選擇權,但項目本身并未直接下馬,而是仍然在穩步推進。
這主要得益于美軍的“雙生產商采購策略”——
在經歷了早年間F100PW100的可靠性災難后,美軍便參考供應商AB點的思路,為戰斗機,尤其是單發戰斗機提供兩種可選型號,以免再出現全軍趴窩的情況。
例如在F16的批次號中,block40/50就使用了通用電氣的F110系列,而block42/52則使用了普惠的F100系列。
這一點,在JSF項目中也得到了延續。
至少是暫時得到了延續。
其中計劃用于F35B的F136GE600,為了實現垂直起降功能,將會額外安裝一部升力風扇。
而值得一提的是,普惠那邊F135PW600的升力風扇,也同樣是由羅羅研發的。
永遠站在贏的一邊.jpg
所以埃立諾剛剛才會專門強調,與華夏之間的合作,僅限于這部升力風扇,而不包括發動機的其它部分。
“可是……”
波迪仍然覺得有點難以接受:
“也就是說,你們準備在美國生產的戰斗機上面,安裝華夏提供的核心零部件?”
當年斯奈克瑪在和通用電氣鬧掰了以后,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找華夏合作研發的時候,可是在業內傳為笑談的。
尤其是通用電氣,一度就等著看法國人的笑話。
雖然后來證明M88本身的改進相當成功,但臉還是免不了丟了一波。
結果這才過了三年出頭,就輪到通用電氣自己和找華夏合作了?
雖然不是主動的吧……
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被回旋鏢扎身上了。
而面對這樣的指控,埃立諾卻非常嚴肅地搖了搖頭:
“我必須要糾正你的錯誤觀點。”
“首先,永磁發電系統的核心是磁性軸承,而我之前就專門調查過SeA650的設備供應商,發現這一軸承本身是由一家英國企業所生產的,所以華夏只是提供了設計方案,并沒有提供核心零部件。”
“其次,雖然系統內的部分設備確實需要華夏提供,但JSF項目的非核心零部件出于成本考慮,本來也選擇了不少華夏企業作為二級供應商,這是洛克希德馬丁先干的,而且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一番解釋下來,聽得另外二人目瞪口呆。
最后只好更換話題:
“那么EJ200呢,我指的是形變問題……”
突然被提起傷心事的埃立諾教授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許久之后才嘆了口氣,接著搖搖頭:
“沒什么好辦法,我已經在結構上盡了最大努力,情況相比之前改善了大約70,但在風扇前面缺少支撐位的缺陷還是無法徹底解決。”
“現在要么承認EJ200的設計存在問題,然后以降低紙面推重比為代價重新加固風扇機匣,要么就在飛控層面限制超音速狀態下的大過載機動……”
從1998年開始,他已經為EJ200擦了五年的屁股。
但實在是擦不干凈了。
這次加錢也沒用。
這一次,英國人出奇地沒有扯皮。
幾天之后,就把該型號的一些基礎參數交給了任炳達。
當然,畢竟是航發的設計方案,基礎參數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因此,后者很快派兩名部下回國,將羅羅方面開出的條件,以及此行獲得的各類資料一并上交到了集團層面。
隨之帶回去的還有一份報告,上面完整地寫明了自己在羅羅這段時間中得到的一些感想,以及對于這個合作型號性質的猜測,以供參考。
任炳達根據過去的經驗估計,像這種重點合作項目,一般不出三天,常總那邊就會給到自己新的指示。
然而……
就在調查團另外兩人回國的幾乎同一時間。
常浩南卻突然接到了來自丁高恒的電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常浩南心里難免有些打鼓。
要知道,在過去一年多時間里,他和丁高恒的見面不是在家附近,就是在開會的時候。
而在眼下這個科工委即將改組的關鍵時期,對方卻突然要和自己專門談話,不得不讓人多想幾分——
他現在手頭的很多項目,都高度依賴國防科工委的資源支持。
任何組織架構或者職能范圍的大幅度變動,都可能產生難以預估的影響。
當然從理性層面上講,常浩南也非常清楚。
隨著時代的發展變化,國防科工委退出歷史舞臺只是個時間問題。
早一步有所動作,或許還能多掌握一些主動權……
盡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但常浩南還是輕車熟路地刷臉,然后來到了科工委的主任辦公室。
“丁主任。”
他敲了敲半敞著的房門。
一如過去很多次那樣。
丁高恒此時正靠在辦公椅上,手中攥著一份只有幾頁紙的文件。
另一只手沒有拿筆,顯然不是在批改。
只是單純地看著。
“小常啊……進來吧!”
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后,他甚至沒有抬頭,而是直接從聲音就分辨出了來人的身份:
“隨便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常浩南罕有地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
疲憊。
不是那種連日工作以后,肉體上的勞累。
而是精神上的。
隨后,辦公室里又是一段長達幾分鐘的沉默。
常浩南能夠看出,丁高恒幾次三番想要開口,最后卻都憋了回去。
這種時候,肯定是需要他來起頭了。
“丁主任,不知道您這次叫我來是……”
果然,在聽到常浩南的問題后,丁高恒終于坐直了身子:
“你應該也能猜到吧……是關于科工委改組的。”
說話間,又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前者自然早有預計,但現在聽到丁高恒親口確認,整個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同時蹭地站起身來:
“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這個略顯激烈的反應,反而把丁高恒給整樂了,趕緊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后者坐下:
“別搞得這么嚴肅……只是單位性質發生一些變化而已,又不是部門被取消了。”
聽到丁高恒這種說法,常浩南也總算松了口氣。
至少,他最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
上一世的科工委,其實相當于被整個取消了。
因為工信部是在原信息產業部基礎上建設而成的,只是納入了部分科工委的職能而已。
不要小看這點區別。
在具體項目的資源分配上,會產生非常巨大的差距。
“剛才聽您的語氣,我還以為是要……”
他訕笑兩聲,趕緊坐回了沙發上面。
“我只是……”
丁高恒似乎是想要解釋,但千言萬語,一時間又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畢竟當了20年的科工委主任,即便不從權位角度出發,對于這個系統總還是有感情的。
現在驟然要退居二線,難免有些不舍。
但出于影響考慮,這種話,哪怕是面對常浩南,也不可能明說出來。
最后只好化作一聲嘆息:
“唉——”
不過,他還是很快調整好了心態,正色道:
“上級目前確定下來的方案是,將國防科學技術工業委員會整體改組為工業建設與發展委員會,職能為提出新型工業化發展戰略和政策,協調解決新型工業化進程中的重大問題,擬訂并組織實施工業發展規劃,推進產業結構戰略性調整和優化升級……”
“工建委下設辦公廳、產業政策與法規司、財務司……”
隨著丁高恒將改組方案一點點展示出來,常浩南的心情也隨之轉為驚喜。
整個方案,可以說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本國防科工委的軍工部分職能,被統一劃入作為二級局的國防工業局。
系統工程一司和系統工程二司摘牌,對內名稱與對外名稱統一為國家航天局和國家原子能機構。
而相對應的,由他一手籌建的裝備工業司則得到巨大擴充,一分為四成為材料工業司、消費品工業司、裝備工業一司和裝備工業二司。
不僅完全囊括了1998年時被取消的原機械工業部和冶金工業部的全部職能,還將民用飛機、民用船舶等重大裝備制造業單獨列出,成立了一個國家重點工程建設辦公室。
更重要的是,盡管各級國企的直接管轄權被統一劃入了一個新成立的部門,但包括航空動力集團在內的軍工企業,在業務上仍然接受工建委的指導……
總的來說就是……
賺麻了。
以損失一些邊邊角角的權力為代價,換來了對于全局工業發展進行規劃和指導的職能。
尤其是裝備工業司,在過去幾年中,幾乎一直是以擦邊球的形式存在著。
還經常因為“不夠市場”受到來自國內外的批評。
而現在,不僅有了轉正的機會。
還實現了巨大發展。
相當于直接獲得了來自上級的肯定。
這對于整個裝備工業系統,乃至所有相關行業來說,都是莫大的鼓舞。
稍作停頓之后,丁高恒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頭來繼續說道:
“工建委的首任領導,目前擬定為李忠毅同志擔任,本來,上級也有考慮把蘭新志同志提升為新的副主任,但考慮到他的年紀太輕,最后還是沒有得到通過,暫定為裝備工業二司司長,兼任國家重點工程建設辦公室主任……”
這一番話,表面上是在說蘭新志。
但其實也有另一層意思。
就是讓常浩南有些心理準備。
他實在太年輕,而且公務系統中還有硬性規定。
沒辦法得到進一步任用。
不過,對于常浩南來說,只要整個工業系統還在,他就已經大贏特贏。
至于具體職位……
反而不那么重要。
有些時候,不在工建委任職,地位反而還能超然一些。
不過,就在他以為后面的內容應該和自己沒關系了的時候。
丁高恒還是端出來了個驚喜:
“另外,考慮到這次部門職能調整幅度過大,為了盡可能保證軍工產業系統的平穩過渡,我向上級建議,成立一個國防工業專家組,不設編制,但可以直接向工建委,乃至更上級領導建言獻策。”
“考慮到小常你在重大項目,以及科學研究中發揮的決定性作用,現在希望邀請你作為專家組的顧問成員之一……”
在這一瞬間,常浩南的心情大概類似于《是,大臣》結尾時候,得知自己當了首相的吉姆哈克——
雖然想要馬上同意,但又必須矜持一些,不能過于失態。
他這些年來的一大顧慮,就是身為航空動力集團的領導,不太方便隨意插手兄弟單位的具體業務。
否則難免有指手畫腳之嫌。
一些尤其重要的,比如空警2000,還有海洋監視衛星之類,也只能用合作研發的名義進行。
但這畢竟要看對方是否愿意主動配合。
而且總歸不是職能范圍以內,不好經常使用。
而這個所謂“不設編制”的顧問身份,卻完美地解決了這一問題。
相當于給了常浩南對全部涉軍項目的強宣稱。
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雖然說是“建議”。
但那是向領導建議。
什么含金量不用多說。
而丁高恒,顯然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在退居二線之前搞出了這樣一個奇特的崗位。
對別人來說,大概只能算個榮譽性質的帽子。
但對于常浩南來說……
還真就有用。
“小常,在確定最終名單之前,我們需要征詢一下你本人的意見……”
他微笑著看向常浩南。
而后者則努力控制著臉上的肌肉抽動,盡量不讓自己笑的過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