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便來到了2003年的末尾。
常浩南之前提到過的跟蹤濾波技術,也算是有了眉目。
當然,區區一周時間,要想把硬件樣機給拿出來,那純粹是癡人說夢。
就算把螺絲刀打出火星子都來不及。
因此,他真正端出來的,實際上是一個模擬濾波功能的程序。
并不能發揮實際作用。
但論證原理還是足夠了。
在項目組第二次研討會上,常浩南當場就從電腦里調取出來了一段數據曲線,作為模擬信號源輸入到了程序當中。
“這就是前幾天那個風扇葉片的測試數據?”
屈良生坐在常浩南旁邊,湊過身來看著最開始的那條振動幅值曲線,有些好奇地問道。
“沒錯。”
后者并沒有從屏幕上挪開視線,一邊飛快地輸入參數,一邊回答道:
“葉片的動平衡情況比我預想中還要更好一些,但桁架式夾芯結構的部分參數還需要進一步優化,爭取讓循環疲勞壽命達到109循環以上……”
這些參數都是未來商業化之后需要公開宣傳的內容,所以常浩南也無所謂提前透露出去。
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人。
“十億次?”
屈良生主攻地面和海上設備,所以幾乎不怎么需要考慮設備的重量問題。
但即便如此,這個循環疲勞壽命也著實讓他感到夸張。
“沒辦法……鈦合金的裂紋擴展壽命太短,幾乎沒有容錯率,所以只能提高標準。”
常浩南敲了下鍵,然后長舒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等著計算過程結束:
“當然另一方面,風扇葉片的最高工作溫度也不會超過400℃,轉速也只有四位數,條件還是比較溫和的……主要難度在于靜強度和高循環疲勞性能的平衡。”
眼見著他手頭的工作結束,屈良生突然話鋒一轉:
“說起來,常院士你上周說起來的不平衡補償技術,我回去之后也分析了一下……”
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筆記本,翻開。
上面畫著一個簡單的幾何模型。
“當然,電磁軸承柔性轉子組合體離落地還太遠,所以我是想用在現有,包括下一代產品的改進上面,就優先研究了接觸式軸承剛性轉子結合體上面,然后通過在轉子上設置平衡塊進行平衡……”
“剛性轉子的平衡需要兩個校正平面,就相當于有四個平衡塊的角度需要調整,優化目標函數和這四個角度之間的單調關系很不明確,所以只能轉變成四個一維變量循環優化問題。”
“假設轉子校正面與測量面相同,且均在轉子端面,轉子不平衡質量產生的離心力為mu,兩個平衡頭校正質量塊產生的最大離心力均為m,坐標系和轉子同步旋轉,那么……”
剛開始,旁邊幾名研究生還主動湊過來,想要聽聽兩位大佬之間到底在討論些什么問題。
只是很快就有人重新坐回去了……
其實,如果把整個問題變成一篇詳細的論文,那或許不少人都能看懂。
但屈良生和常浩南的討論跳躍性太大,實在很難跟上思路。
直到大概十五分鐘后,甚至連屏幕上的模擬濾波結果都出來了,前者才講完全部的推導過程。
而剛才圍過來的十幾個人,現在也只剩下寥寥三個還在屈良生身后。
從他們那充滿智慧的眼神判斷,恐怕也不是真的聽懂了。
只是想看看后續而已……
趁著老院士講完之后喝水的功夫,常浩南重新捋了一下對方的推導過程。
發現總體上是個坐標輪換法的思路,
可以保證搜索到目標函數的穩定點,且一定為該優化問題的全局最優解。
那么對方來找自己的目的就已經很明顯了……
于是,不需要屈良生再次開口,常浩南就主動詢問道:
“我想……屈院士應該已經對這套算法做過測試了?”
剛放下水杯的屈良生明顯動作一滯,接著點點頭:
“是啊,不過和你這個一樣,只是模擬測試。”
他指了指常浩南面前的電腦屏幕——
那上面已經顯示出了濾波之后的結果。
哪怕還沒詳細分析,但也能看出轉速同頻的振動分量以外的噪聲信號比處理之前弱了很多。
至少不會喧賓奪主了。
而這個結果,更是早就在常浩南預料之中。
因此他甚至沒多余去看,而是繼續和屈良生討論著眼前的問題:
“我想,測試結果應該很好,除了試探性的幾步,其它每一步操作都會使振動量減小,系統振動情況也不會發生驟變,只是耗費時間很長,適應不了快速平衡的需求,對吧?”
聽到這里,幾名這兩天給屈院士打過下手的研究生不由得停下了或是記錄或是交流的動作,齊齊看向常浩南的方向。
顯然,后者的猜測沒有錯。
就連屈良生,也沒想到常浩南能把結果預料得這么準確。
一連張了好幾次嘴,才略帶些遺憾地問道:
“所以常院士你也覺得,這套技術沒辦法用在剛性結合體上面?”
接觸式軸承剛性轉子的計算模型雖然簡單,但只通過滑塊進行兩個自由度的調整畢竟范圍有限,相比電磁軸承那花樣繁多的控制手段來說,潛力確實是不太行。
“嗯……”
常浩南看著眼前的筆記本,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從旁邊一名研究生手中借來一支筆:
“也不完全是,當然調整范圍和效果肯定不如電磁軸承……”
“如果改用影響系數法,那就能通過兩次轉動平衡頭的辦法辨識出平衡頭的初始信息,然后直接求解代數方程組來確定平衡塊的轉動角度,從而很快找到最優平衡點……具體策略大概是……”
常浩南很快在紙上列出了一個矩陣計算式。
“只要能實現首輪平衡,那就可以保存參數值,再重新測量平衡后的剩余振動幅值,進入后續的遞推過程……”
面對屈良生,常浩南并不需要像是上課一樣把全部過程都給講完。
只要稍微說明一些要點,對方自會理解。
至于更具體的工程實踐,那肯定需要雙方結合實際情況共同研究才行。
因此沒過多長時間,他就重新放下了筆:
“當然,這個平衡策略在辨識平衡頭初始信息時可能引起不平衡量驟然增加,只能用于平衡校正量不大的轉子,具體到離心機來說,就是單個分離級的分離因數不能太大……”
旁邊的研究生眼疾手快,光速把筆給收了回去。
不是他摳門,實在是最近這一個星期里,他都已經被別人白嫖走快一盒圓珠筆了……
好在屈良生和常浩南注意力都在眼前,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
“足夠了……不太大也足夠了。”
前者把筆記本端到眼前,又重新仔細看了一遍:
“雖然到不了武器級,但正好能解決核電產業最火燒眉毛的需求……”
2003年這會,華夏雖然已經有了核電技術和產業,但都還不太發達。
投入使用的核電站只有秦山、大亞灣、嶺澳三座,總共占全國發電量的2。
這里面還只有秦山的反應堆是自主設計建造的。
但按照規劃,后面幾年里,核電建堆的速度會非常快。
比如田灣核電站,這會就已經在建設前兩臺兩臺VVER機組了。
這就對核燃料的供應量和供應品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屈良生合上筆記本,鄭重地看向常浩南:
“常院士,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到金城那邊去掛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