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鎬京,閻良機場。
一架體態纖長、翼尖幾乎延伸至兩側草地邊緣的白色飛機輕盈飄落在跑道末端。
主機輪與瀝青地面接觸的一瞬間,伴隨著“吱嘎——”一聲脆響,在半空中騰起兩股打著卷的青煙,但幾乎馬上又被四臺發動機噴出的尾流撕碎。
與此同時,三副巨大的減速傘從錐形尾部向后綻開,幫助巨大的飛機穩穩減速,接著輕車熟路地沿滑行道進入被專門清空騰出位置的停機坪。
又在地勤人員的幫助下關閉發動機,接通地面電源,并打開了前后兩個彈艙的艙門。
幾分鐘后,四名機組成員沿著起落架后方的登機梯魚貫而出,摘掉頭盔,并在機頭周圍列成一行。
以喬晨青為首的一眾空軍首長已經在此等候許久,見狀也快步上前,逐一敬禮和握手。
當然,他這種級別的領導親自到場,肯定不只是為了跟幾名飛行員聊聊天而已。
所以在例行關心了幾句訓練和生活情況之后,便把注意力放到了稍遠處的飛機上面。
這架圖160,正是當年從二毛手中換回來的四架飛機之一。
也是回國時最后一個降落在機場的“紅色14”號——
在幾年前正式接收了這種全世界最大的超音速戰略轟炸機之后,鎬飛集團迅速利用和圖波列夫之間早已達成的合作關系,與后者共同完成了對全部四架飛機的檢修和維護工作。
其中前三架在確定恢復任務能力之后,就馬上被編入到空36師108團的戰斗序列當中,并在去年的一次演習中使用尚處于測試過程中的東海10巡航導彈完成了首次武器投放任務。
而最后的紅色14由于機齡最新、機況最好,雖然也刷上了“41175”的戰術編號,并且由108團派出飛行員負責操作,但實際上卻一直留在鎬飛集團和華夏試飛院,進行各項技術驗證和測試工作。
實際上,當時決定留下這架飛機的本意,是研究起飛重量300噸級別航空器的結構設計、材料使用、生產工藝等工程技術問題,并不涉及戰術戰法或武器測試等內容。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在高超音速武器項目啟動之后,常浩南首先就規劃了一枚使用雙錐體彈頭的空射彈道導彈作為技術驗證。
雖然這枚驗證彈在“彈道導彈”的行列里實在只能算是小玩意,但也有大約8米總長、1米直徑,以及近6噸的發射重量。
對于空基武器來說,已經算是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了。
而且為了提供足夠的初始能量,還需要至少1.5萬米高度和1.6馬赫速度的發射條件。
別說全華夏了。
就算把全世界空軍湊到一塊,也只有圖160一種型號能夠達到如此苛刻的要求。
所以從2005年初開始,鎬飛集團就轉而開始研究,如何改造這架飛機,以使其能夠滿足發射高超音速武器的需求。
最簡單粗暴的辦法,自然是直接把導彈掛在機腹下面。
但一方面,圖160在設計時就沒考慮過外掛大尺寸彈藥,所以這種改法需要穿透機身蒙皮,并對機腹結構額外進行加固。
只是看著簡單,實際工作量根本難以估計。
甚至大概率趕不上常浩南那邊的進度。
所以最終敲定下來的方案,就是對機腹前部彈艙進行改造,把那枚驗證彈整個塞進里面去。
不過,這件事情同樣不算輕松。
41175號機為此已經進行了持續近半年,總計不少于30次的試驗飛行。
圖160的兩個彈艙尺寸都是11.3m1.9m1.9m,單論空間倒是夠大,但內部各自固定設置了一座六聯裝KMU65U旋轉武器掛架,并不能直接用來攜帶計劃以外的航空彈藥。
此前試射的東海10之所以能被無縫兼容,是因為尺寸和基本設計都和Kh55頗有淵源。
可是一枚彈道導彈,顯然超出了圖波列夫設計師們當年的預想。
在機組成員和一眾工程師的陪同下,喬晨青緩步走到機身下方,抬頭看向已經被完全打開的彈倉門。
相比于通常形態,41175號機前彈艙的旋轉掛架已經被完全拆除。
只留下一個容積超過40立方米的巨大空間,伴隨著兩扇艙門,如同一個鋼鐵怪物張開了黑漆漆的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好吞噬下方的一切。
饒是見慣了各型裝備的喬晨青,也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發毛。
不過,他還是很快調整情緒,借著旁邊兩束手電的光亮觀察起彈艙內部的細節來——
現代化精確制導武器不是自由落體炸彈,需要在投放之前獲取到足夠的發射參數。
高超驗證彈因為涉及到低溫液體推進劑和火箭發動機,還多了一層相當復雜的自檢步驟。
這些數據傳輸過程,都需要掛架和機載武器系統之間通過線纜連接才能進行。
而飛機原本的旋轉掛架是通過一根轉軸固定在彈艙里的,各類電氣和通信接口也都被集成在這根轉軸內部,并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掛點”可以直接使用。
現在掛架雖然已經不見了蹤影,但喬晨青卻并未發現新的掛載位置。
他重新放平視線,轉頭看向跟在身后的改造項目負責人蔣建軍:
“建軍同志,圖160彈艙里目前的電子設施,是否支持把常院士他們搞的那枚驗證彈直接掛載進去?”
后者點點頭:
“圖160的彈艙本來就可以支持巡航導彈這類復雜彈藥的投放,我們目前的計劃是,等從常院士那邊獲取到目標彈藥的詳細掛載方案之后,就在彈艙最頂部設置一個符合尺寸要求的掛架。”
蔣建軍一邊介紹,一邊用手電筒的光柱指向預計要設置掛點的位置:
“但這個掛架不設置臍帶電纜,只負責投放動作本身,再從原本的轉軸位置額外引出幾根連接線,用于進行彈藥和載機之間的通信連接,并在發射之前與載彈斷開……這些連接線直接固定在彈艙內表面,無需埋入機身內部,可以最大程度減少對于機體結構的修改。”
喬晨青很快理解了對方的意思。
其實就是把功能完整的掛架拆分成機械和電氣兩部分,其中不太容易修改的電氣部分暴露在外,就像是在航天發射場發射運載火箭的時候那樣。
反正不是制式裝備,像美觀或者緊湊之類的進階要求,完全可以暫且放下。
“這些暴露在外面的纜線……不會對導彈投放產生不良干擾吧?”
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高超音速武器計劃是最高決策層親自過問的“撒手锏”項目之一,必須盡可能保證萬無一失。
而蔣建軍作為轟6最新改進型的總設計師,自然早就考慮到過這個問題:
“纜線的絕大部分長度都會被卡扣固定,只有最末端的大概20厘米左右能夠自由擺動,在發射之前會通過氣動開關彈開,以盡量遠離彈體……再者說,投擲物是一枚6噸重的大家伙,幾根線纜對它的影響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說到這里,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話鋒一轉:
“實際上,真正有可能對投擲過程造成致命影響的,反而是這個彈艙本身……包括我們到目前進行的幾十次試飛,也基本都是為了驗證彈艙和彈倉門的流場特性……”
也就在他說這句話的當口,兩名技術人員從飛機駕駛艙里面爬了下來。
手里還拿著幾個顏色各異的金屬盒子。
“您看,這些就是我們本次試飛收集到的數據。”
直到這個時候,喬晨青才發現,在自己剛才始終沒注意到的彈艙邊緣部分,正密密麻麻地貼著一圈足有近百個傳感器探頭。
“彈艙本身?”
他微微皺了皺眉。
轟炸機的彈艙,喬晨青自問也見過不少。
但似乎都比較千篇一律。
“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圖160似乎本來就可以在超音速條件下發射武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