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倒是不奇怪,秦守仁的那片地瓜地確實離墳地不遠,不過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老是碰上跟秦家有關聯的人,二少爺,我跟你說,我剛才在集市上遇到了秦守仁的小兒子秦思明,這小子竟然拿著一塊大洋去鴿子攤買信鴿。”
“買信鴿?”馮海泉不解地問道。
“是啊,鴿子攤的攤主告訴我的,這秦家,這幾年都快揭不開鍋了,還有興致玩信鴿,真是倒驢不倒架,人窮嘴不窮。”
“五爺,這樣,我跟你一起去給那個美國人送飯,完了之后,我們一起去秦大夫家吧。”聽五爺這么一說,馮海泉對這個秦家不禁產生了好奇心。
“你要去秦家?”五爺驚訝地問道。
“怎么,秦家是禁地,去不得?”馮海泉呵呵一笑。
“哦,這倒不是,只是秦家與我們馮家素不往來,老爺跟秦家老大一向不對付,你干嘛要去他家找不自在?”
“五爺,冤家宜解不宜結,總得有人去打破這一僵局。”馮海泉大度地說道。
“二少爺,你還真打算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我可事先給你打打預防針,這秦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秦家人的嘴可不饒人,伱去了別是自討沒趣。”五爺趕緊事先警示馮海泉,讓他知難而退。
“嚯,秦家人這么厲害,五爺,你越是這么說,我倒越是想去見識見識,好了,五爺,別為我擔心了,我也不是吃素的,你還怕秦家人把我給吃了不成?”馮海泉拍了拍五爺的肩膀,說笑著。
“好好好,你是少爺,你想怎么做,我聽你的就是了。”五爺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那我們一起走吧。”馮海泉剛走了兩步又轉身回屋:“五爺,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本書。”
馮海泉從屋里拿了本書走了出來:“那個美國人整天待在屋里也挺無聊的,我給他帶本英文小說去解解悶。”
“二少爺,你還真是想得周到,不僅好菜好飯伺候著,還怕這美國人太悶了,讓他看看小說打發時間。”
“我估計他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走,這么長時間待在那兒確實挺難熬的。走吧,五爺。”
馮海泉和五爺剛出大門,就碰上了大哥馮天泉。
“海泉,你上哪兒去呢?”
“哦,大哥,今天是娘的冥壽,我剛才到墓地給娘上墳去了,現在我想去外面轉轉,娘生前最喜歡喝茉莉茶,我去看看,有沒有賣茉莉花茶的,給娘泡上一杯。”
“海泉,你還真是有心,娘已經去世十多年了,現在我和爹也就清明,中元,冬至,除夕四個節氣祭奠一下,其他的生辰忌日也就免了,還是你有孝心,你應該叫上我的,怎么說你我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大哥,我看你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所以就一個人去了,我替你給娘磕過頭了,娘不會怪罪你的。”
天泉慚愧地笑了笑:“好吧,你去吧,我還得上何家莊要債去呢!”
“哥,你忙吧,我先走了。”
馮天泉見五爺拿著食盒往外走,奇怪地問道:“五爺,你拿著食盒去哪兒呀?”
“哦,五爺的孫子前幾天病了,沒胃口,這兩天才有點食欲,我讓廚房燉了點鴿子湯,讓五爺給他小孫子送去。”馮海泉連忙掩飾道。
“哦,五爺,你孫子病了,我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你忙得整天都見不到你人影,誰還會找你說這事?”馮海泉沖兄長笑了笑。
馮天泉笑著摸了摸后腦勺,朝五爺揮揮手:“五爺,你去吧,你孫子想吃什么,你就跟海泉說吧!”
“哎,多謝大少爺,多謝二少爺。”
“五爺,你干嘛這么客氣,你可是我們馮家的老人了,跟著我娘到了馮家,一晃都三十多年了,你是看著我們兄弟倆長大成人的,我們可都把你當長輩呢,你這么一客氣,我都不習慣了。”馮天泉笑著對五爺說道:“好了好了,不說了,這鴿子湯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去吧,五爺。”
五爺點點頭,隨后走出了馮府大門。
馮海泉將威廉姆斯上尉安置在馮家的一處別院“蘭苑”里,當年馮海泉的母親因為兒子不辭而別之后,傷心欲絕,她認為要不是馮德貴硬是逼迫兒子與陶家小姐成親,兒子也不會狠下心來離家出走,現在人在哪兒都杳無音訊,她與馮德貴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便搬出了馮家大院,在這處僻靜的蘭苑里吃齋念佛,為兒子祈禱,直至病故。
發妻去世之后,這處小別院便成了馮德貴的心病,他本想把它賣了,但馮天泉堅決不讓,這里面有他母親的遺物,母親的氣息,他堅持要留下這處院子,給他們兄弟倆一個念想,以便在這兒悼念母親,馮德貴便做了讓步,但他此后再也沒踏入蘭苑半步。
起初幾年,馮天泉倒是常常來此,并吩咐下人經常打掃院落,可是后來,尤其是日本人來了之后,馮德貴徹底投靠了日本人,而馮天泉作為馮德貴唯一可依靠的兒子,也不得不為了馮家,幫著父親替日本人效力,整天忙前忙后的,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兼顧這處小別院了,蘭苑也就日漸荒蕪,敗落。
這次馮海泉回家之后,馮天泉就將這事告訴了兄弟,馮海泉聽后,更是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在老家待了一段時間之后,馮海泉看不慣父親一副媚日的模樣,盡管馮德貴對馮海泉挺器重的,畢竟馮海泉現在是上海灘聞名遐邇的神探,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所以他覺得兒子替自己長臉了,便常常帶著他去日本人那兒露臉,介紹日本人給馮海泉認識,以此來巴結日本人,但馮海泉卻對父親的這種行徑很是不恥,常常借故推脫,他也不愿接管馮家的生意,推說自己遲早是要回上海警局的,對這家族生意不感興趣。
馮德貴不免對這個兒子有些失望,不過,好歹這個離家十多年的兒子回來了,一家人團圓了,也算是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
馮海泉整天在馮家無所事事,他最感懷的便是因自己離家出走而抑郁成疾,最后撒手人寰的母親,因而時常去母親的墳前述說心事。
前幾天,他又夢見了母親,所以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去墓地祭掃,沒想到在那兒他發現了美國飛行員威廉姆斯上尉,他降落在墓地里,不僅腳崴了,身上還有多處擦傷和瘀傷。
馮海泉一看威廉姆斯的裝束,就知道他是美國飛行員,身為上海灘華界探長,與公共租界的英國人,美國人經常打交道,所以他的英語十分流利,他向威廉姆斯上尉說明自己并無惡意,愿意幫助他,于是威廉姆斯向馮海泉坦陳,自己是美軍飛行員,剛執行完轟炸日本本土的任務,返航過程中因為燃油耗盡,只能棄機跳傘,所以才會出現在這里。
馮海泉對這個美國飛行員甚是敬佩,于是決定要幫助威廉姆斯逃脫日本人的魔爪,他一向對日本人的侵略行為十分憎恨,尤其是日本人對中國人無惡不作的殘暴行為更是深惡痛絕。
于是,馮海泉便將威廉姆斯上尉藏匿在母親生前所居住的這處僻靜的蘭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