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有了永嘉郡王批的條子,還真不怕沈家卡他。
他回去之后,先把此事知會了王南陽和李一森。
很快,王南陽和李一森就派了幾個諜探趕到鏡湖宅基地,成了文天手下第一批“工人”。
楊沅把建造宅邸的事兒全權交給了文天。
文天是不會在他的宅子上賺偷工減料的錢的,但是購買建材、尋找營造師等等,他用誰家不用誰家,這里邊就有回扣可拿,足以肥了他的身家。
這方面楊沅就不去管了。
總不能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文天有得草吃了,就搖身一變,成了生產隊的一頭驢子,沒日沒夜的撲在工地上,樂在其中。
楊沅把從都作院抽調工匠的條子交給喬貞后,他也不去管了。
如果永嘉郡王的面子還不夠用,他又能管什么。
沈溪已經把他要對付王家二少的風聲放了出去。
他篤定能對付王家二少,叫王家二少灰頭土臉滾出山陰。
如今放出風聲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盡可能地切斷會和王二合作的那些關系。
既然如此,楊沅也就用不著客氣了。
那位沈家的指揮使,他見都不必見了,就看你會不會把我要的工匠給我乖乖送來。
閑來無事,楊沅自然是游山玩水了。
楊沅帶著艾曼紐貝兒先去看了準備建造的宅子,把他要在臨街一側建造門面的事兒也跟貝兒說了。
將來那些大食女、波斯女要做香料生意,山陰這兒的門面就可以放在這里。
艾曼紐貝兒自然開心,這兒山清水秀,旁邊又有一家香火極旺的庵堂。
來此上香的多為女人,而香料是女主人們更在意的東西。在這兒開香料鋪子,生意不會差了。
楊沅又帶貝兒去妙修庵上香,由貝兒出面相邀,丹兒、棠兒兩個小尼姑就方便離開山門,陪楊沅游山玩水去了。
這兩日,蘭亭、鏡湖、安昌、大佛寺,兜率天,處處出現一行四人的身影。
丹娘自屬意于楊沅,這還是第一次做為女伴,陪他游山玩水,自然樂在其中。
青棠趁著師父不注意,動不動便撩扯姐夫一下,她也很開心。
倒是艾曼紐貝兒,漸漸有了心事的模樣,興致似乎不那么高了。
沈溪很在意喬貞授意讓他上書的事兒。
因為喬貞說了,事成之后,官府會賜匾給他。
官府賜匾,那是可以掛在沈家宅子里的,何等榮耀。
喬貞此舉,其實意在堵沈溪的嘴。
只要沈溪接了這塊匾,那上書這件事,就是沈溪自己的主意。
沈溪為了這塊匾,也得咬死了是他自己仗義執言,絕不會承認這是和喬漕司做的一個交易。
這樣,任誰也不會知道這里邊有他喬貞的手筆了。
喬貞并沒有多么高尚的人品,并不是因為看到六條人命,卻只判了主犯一個監視居住而心懷不平。
他只是不肯讓自己的宦途涉險,他做的一切,都要在人情法理中騰挪。
這人實是深得中庸之道的真諦。
喬貞還向沈溪承諾,有了這上書,此案一旦做大,因此發回重審,最終嚴懲主犯的話,他會推動山陰府把義士沈溪的事載入府志和縣志。那不就是千古留名了嗎?
這一下,沈溪自然動力十足。
至于說得罪婺州何家,沈溪倒不是很在乎。
何家本就不及沈家勢大,兩家原本又沒什么往來。
他這是仗義執言,為弱者疾呼,想來家中長輩知道了,也不會責怪于他。
于是,沈溪拿著喬貞給他的資料,幫他分析出的內情,關在書房,咬文嚼字認認真真地寫了三天,才把一份慷慨激昂的“萬言書”交到了轉運司衙門。
喬貞拿到沈溪的萬言書,立即叫人謄寫了三份,一份轉遞山陰府,一份轉遞提刑司,一份轉遞婺州府。
沈溪的原件則附在那份未做批復的卷宗后面,遞交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掌鞫獻,定刑名,決諸疑獄。
此案既然引起了地方名流士紳的詰問關注,我一個轉運副使,擔心民意激憤,惹出亂子,所以不敢擅自作主,提請大理寺裁決,合情合理吧?
然后,喬老爺就從“蘇味道詩集”中抽出永嘉郡王的那份手諭,笑嘻嘻地去了都作院。
都作院指揮使雖是武職,卻是由提刑司派來的法官兼任的,實為文職。
山陰都作院的這位指揮使叫沈當然,乃是沈溪的族兄。
不過,他并不清楚沈溪阻止王二從都作院雇傭匠作的事情。
當初,沈溪直接找了喬貞,喬貞當著沈溪的面撕了陸游的薦書。
沈溪料定此事已經了結,所以也就沒有知會這位族兄。
沈當然別說沒有接到自己族弟的知會,就算接到了,如果轉運司喬漕司親自登門,他也不好拒絕,更何況如今有永嘉郡王的條子。
沈當然立即照辦,抽調了都作院手藝最好的一批匠人給喬貞。
喬貞一看名單,王家二少點名的那些工匠都在其上,這倒不必自己專門開口了,喜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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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當然又殷勤詢問道:“喬漕司,你看要不要下官再給你撥些犯人去啊?
都是些輕犯,好管理的,只要給他們一口吃的,保管干起活來比驢子都賣力。”
喬貞聽了大為意動,但轉念一想,建造家宅,弄一群犯人去修,會不會不太吉利?
他便拒絕了沈當然的美意,只帶了那些工匠趕去鏡湖。
一見楊沅,喬貞便大笑道:“二郎,二郎啊,這事兒,為兄可算給你跑完了。”
楊沅帶著三個美人兒剛從龍瑞宮回來,才把丹娘和青棠送回妙修庵,一見喬貞把工匠帶來了,也是大喜。
喬貞笑道:“本來,次日就能把人給你帶來的,只是二郎你點名要的人,那可都是都作院里手藝最精湛的匠人,搶手的很。
他們中不少人都被派出去了,正在給別人家做事。這不,別人家的事兒還沒做完呢,都被我搶過來了。”
喬貞把花名冊交給楊沅,向他遞個眼色,壓低聲音道:“喏,二郎中意的那些匠人,俱在其中。”
楊沅感激道:“有勞喬漕司了,只是……正在別家做工的咱們搶過來,合適嗎?”
喬貞笑道:“本官這也是拉大旗,作虎皮,有永嘉郡王這塊金字招牌,緣何不用啊?”
楊沅笑道:“無論如何,都是喬兄有心了。伱看,這還麻煩你親自跑這一趟,今晚你無論如何都要留下,讓王二聊表心意。”
楊沅一方面是感念喬漕司的幫忙,一方面也是因為,算是比較了解他的底細了。
丹娘以看風水為由,已經去過喬家。
以丹娘的眼光看來,喬家雖也富貴,卻還不算太離譜。
在她旁敲側擊之下,從田夫人口中更是打聽出了喬家的一些內幕。
這位喬貞喬漕司,私下里也是做著生意的。
他跟本地一家大寺廟合伙放貸,從中賺取利水。
他還用自己內弟的名義,在山陰開了一家當鋪。
這兩樣都是很賺錢的行業,他的官身對于這兩樁生意也都是有幫助的。
但你要說貪贓枉法的事,目前還真沒看出有他能挨得上的,因此楊沅是真心想跟他聯絡聯絡感情。
喬貞只憑一張嘴左右逢源,并沒出過什么力,便不想收受人家的好處,哪怕只是一頓飯。
不過,這次楊沅非常堅持,喬貞擺脫不得,只好答應下來。
楊沅把花名冊交給文天,授意他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要建造大宅,光有從都作院請來的這些工匠不行,還要雇傭許多小工。
工匠們各領小工,各自負責一攤,那八個目標人物,自然是要想辦法湊到一起的,這樣才方便一起拿下。
同時,為了盡量不引起他人注意,需要給這八個人找一個和其他工匠、其他工種在前期盡量沒什么合作的事情。
文天作為機速房的一員,這點事還是能辦好的,倒不用楊沅親力親為。
楊沅對他交代好了,便帶著艾曼紐貝兒和喬貞一同趕往蘭亭酒家。
蘭亭酒家是山陰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一進去就有小二殷勤引路。
剛剛走到樓梯口,喬貞忽然一個轉身,對楊沅道:“王公子你太客氣了。
喬某左思右想,實在沒出過什么力,哪能腆顏受你宴請,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咱們還是算了吧。”
喬貞對著近在咫尺的楊沅,聲量倒也沒有多高,但中氣很足。
楊沅笑道:“喬兄怎么忽又忸怩起來了,咱們都已經進了酒家,難不成還要各自散去?
王某不對你言謝就是了,喬兄只當是朋友小酌,如何?”
這時就聽側面有人冷笑一聲:“二郎好雅興,想必是大宅已經起造,心中歡喜吧?
卻不知你用的哪兒的工匠啊?我家就有土木漆竹諸般生意,要不要我給你優惠一些?”
楊沅扭頭一看,這才發現是沈溪領著一班朋友走進酒家。
楊沅毫無溫度地笑道:“多謝沈兄好意了,小弟請的是都作院的匠人,至于建材,也向楚行首那邊下了訂單,就不勞沈兄費神了。”
楚念秋的后臺是山陰兵馬都監,這種軍旅中人和沈家這種世家巨族不是一個圈子,倒不怕沈溪插手進去。
沈溪今晚呼朋喚友的來吃酒,主要有兩件事。
一是把自己上書言事的壯舉告訴他們。
這三天沈公子憋在家里寫文章,對誰都沒說過。
萬一有朋友知道了也要署個名,那不是分潤了他的名氣?
府志上只記他沈溪義士一人之名,和記載一堆人的名字,那效果可大不一樣。
唯我一人,不畏強權,雖千萬人,吾往矣,那多威風。
所以,直到他把萬言書交給喬貞,這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
另外就是,他想找朋友商量一下,如何把王家二少徹底趕出山陰。
阻止王家二少借調都作院的工匠,那都是小意思,非得讓他不能在山陰立足,方才顯得他沈大公子手段。
因此,他今日邀請的都是與他過從甚密且氣味相投的朋友,人人攜美妾,逍遙蘭亭游。
卻不想,還沒上樓呢,便看到了他的眼中釘王二。
一見那個金發美人兒就陪在王二身邊,一臉甜笑,那雙天藍色的大眼睛,就似黏在了王二身上似的,沈大公子心里就不是滋味兒。
這時竟聽說王二居然從都作院借到了人,沈溪不禁又驚又怒。
他寒著一張面孔看向喬貞,沉聲道:“喬漕司,小弟需要你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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