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漕幫,藏書閣。
兩門宗師功法,紙頁皆頗厚。
李玄忽地明悟了為何林幫主這么輕易地答應他來觀書。
原因很簡單,這種宗師功法圖文極多,想要參悟,不看個幾十遍、不對著那圖認真修行根本不可能入門,那哪里是看一遍就行的?
再說了,宗師功法對于根骨要求極其苛刻,且在沒有老師的指導下,鬼知道能不能練成,至少漕幫就沒幾個能修煉這功法。
而李玄一旦真要學,就必然要隔三岔五地來他漕幫。
如此...漕幫就相當于用一本“宗師功法的閱覽權”換了一位前途遠大的朋友。
這生意,完全不虧。
李玄心底忍不住感慨:真就都是心眼子,都是人情往來啊。
且說那兩門宗師功法。
一門叫相思離魂鉤,這正是那林解牛修煉的功法。
另一門叫長青不枯功,看樣子似乎是一門精進體質的法門。
“左姐推薦哪本?”李玄笑著問。
左紅輕聲道:“長青不枯功。”
說著,她環顧左右,見無人,又輕聲道:“公子練什么,別人都看著呢。
再說了,不是那種瘋子般的心性,哪里練的出相思離魂鉤?
反倒是長青不枯功,中正平和,這才是我漕幫的寶法。”
李玄點點頭,道:“我自練這本長青不枯功,但卻也好奇那相思離魂鉤,不知可否翻閱看看?”
左紅道:“公子盡管看,別人問起,我便說公子不曾碰得這本。”
她只是做個小人情。
畢竟,別說稍作翻閱了,便是看上一天又能如何?
李玄道了聲謝,然后快速翻起相思離魂鉤,一套翻完,甚至連根本圖都仔細看了看,如此直接“復制粘貼”入了腦海中,強行記住。
之后才丟開,略帶嫌棄道:“這種功法,果然偏執,不當君子中庸之道。”
左紅笑道:“我就知道公子不喜歡這種法門。”
隨后,李玄又將長青不枯功復制黏貼入了腦海,繼而在漕幫的藏書閣又多待了一陣子,這才面帶苦色地離去,待到出了門又問左紅:“左姐,今日看了,卻發現所獲不過九牛一毛,下次可還能再來?”
左紅笑著道:“你這么聰明的人,不知道漕幫有意和你交好嗎?直接來便是了。”
這話直接佐證了李玄猜測。
他笑著行禮,然后在寨門外的林子和左紅分道揚鑣,上了魏瑤的馬車。
...
春中,林子,蟲豸低鳴。
遠處青河水拍大堤。
由此越發顯出車中安靜。
魏瑤無言揚鞭,輪轂轉動,去遠數里,來到一個無人的僻靜之所,卻又忽地停下。
她輕嘆一口氣,開口道:“其實...”
李玄道:“你終于肯說了?”
魏瑤咬牙,道:“是。
那一日,我被魔血侵襲,本以為離死不遠,心灰意冷,臥榻等死。
可未曾想到,我卻發生了異常的變化。
后來,我細細想來,這變化大抵便是...”
她略作停頓,緩緩道:“魔血侵體,殺氣滌魂,更皮換發,重孕新生。心性極端,反歸所修功法之根本,可幻......秘武。”
馬車里,李玄沉吟半晌,卻先問了句:“所以你的極端,就是不靠近我么?”
魏瑤深吸一口氣道:“是。”
李玄奇道:“為什么?”
魏瑤道:“因為我極端。
我心底的貪欲太過熾盛。
若是我成了你夫人,便如投薪入火,欲望之火則會越發熾烈。
到時候......我的占有欲會變得極為恐怖,我會忍不住想要殺死你的其他女人;再甚至忍不住會殺死任何和伱說話的異性。
我會以最扭曲的模樣拼命討好你,會在乎你的哪怕一次微不足道的皺眉,會殺死只和你有目光接觸的女子。
就像林解牛那樣。
事實上,林解牛比我厲害,真打起來,我不是他對手。
這是因為他在蓄意養著那極端的性子。
性子越扭曲,所幻秘武便越多,越強。
這就是...秘武的代價。”
李玄愣了愣,他總算明白為什么魏瑤明明很在乎他,卻總是和他保持距離;也明白了魏瑤為什么拒絕嫁給他,而只愿意做他的丫鬟。
這倒是為了他好了。
他聲音柔和了不少,道:“你說反歸所修功法之根本,可幻秘武,這又是什么意思?”
魏瑤道:“屠夫宰豬,殺手屠人,殺之越多,周身殺氣便越是濃郁。便是和人交手,也通常能以周身煞勢壓人,使人喪膽。
這是屠夫,殺手的力量變強了么?
并不是。
而是因為他們心懷殺氣,且熟練地掌控著這股殺氣。
可殺氣是什么。
這不就是一種自我的精神力量由內而外,繼而反饋于行動中么?”
“魔血侵體,改變了我的身心,我能感到一種冥冥的精神力量在我體內雀躍。
就如一個五臟廟里供上了一尊不見面目的黑暗神像。
我越是獻上祭品,那股精神力量就越是強烈。
在強烈精神力量的扭曲下,我原本所修功法卻是‘面目全非’,而這尤其體現在根本圖上。”
“圖還是那張圖,但是...我看到的圖卻已遠遠超過了那圖最初的含義。”
李玄問:“那五臟廟里供的黑暗神像,是你自己么?”
魏瑤別過頭,低聲道:“是,我看不見面目,但我知道...那是我自己。
人有理智,有感情,有欲望。
那黑暗神像,就是剝去了理智和感情后,僅剩的欲望。”
李玄道:“理智,情感乃后天所得。唯有欲望才是先天自有。
欲望...便是人心里最恐怖的力量。”
魏瑤道:“而我的欲望,就是你。
我不愿告訴你,是因為怕你知道真相后討厭我,疏遠我。
所以,默默守護在你身邊,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你,都是最好的選擇。”
李玄想了想,道:“那你得不到我,豈不是秘武無法精進?”
魏瑤搖頭,道:“順從欲望固然會得到強大的精神力量,但對抗欲望卻也未必不會。這一世,我只要陪在你身邊,安安靜靜地看著你就可以了。”
她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或許是那拼死的相救,或許是肌膚的相貼,或許是那林林總總的記憶碎片將李玄變成了她心底唯一的親人。
李玄支肘托額,輕輕揉捏。
‘秘武,原來是這樣的嗎?’
‘魔血中蘊藏的魔力刺激到了武者,使得武者產生了某種強烈的精神力量,我便姑且稱之為魔種。’
‘魔種一生,那人再看世間萬事萬物便會截然不同,而對于自己早已掌控的功法自會越發不同。而這就是秘武。’
‘順從欲念,澆灌魔種,那么...這種精神力量就會越發強大,秘法就會越發完整,強大。’
他瞇眼,垂眸,繼續思索著。
‘既然有蘇先生這般早就知道了秘武的存在,那么他為什么只養了林解牛一個秘武武者呢?他不能多養一點嗎?’
‘唔...這其中必然存在某些限制。’
‘極可能是魏瑤誤打誤撞,這才順利成了秘武武者。’
‘但事實上,想要成為秘武武者,卻沒那么容易。’
‘可是,蘇先生養著林解牛,到底是做什么呢?是秉持著正道之心,對抗妖魔,還是其他什么想法?’
‘等等...’
李玄忽地想到了什么,問:“小瑤,我一直沒問,你練的槍法是什么層次的?”
魏瑤道:“六合朝鳳槍,我是...槍王一脈的小弟子,只是我這一脈只剩下我一個了。”
李玄也不知道她說的槍王是什么槍王,但既然能配上一個王字,那么...
“所以說,你練的其實是宗師功法。”
魏瑤道:“對。”
李玄忽地懂了。
其一...
這秘武武者的入門門檻之一,或許就是將宗師功法修煉到了一定程度,并且熟練掌握了其根本圖。
可根骨這東西,想要改變那又何其之難?
便如烊銅寶典,你天生的初始根骨沒個“敏10”,根本連練都練不起來,而根骨上限沒有“敏16”,那就不可能修煉到大圓滿。
但這世上,有多少人能符合這種條件?
再說了,想要熟練掌握宗師功法的根本圖,也是需要不小機緣的。
其二...
魔血中蘊藏著妖魔點。
妖魔點必然是汲取某種力量所得。
而這種力量必然是有限的。
所以,一個妖獸能誕生的秘武者,也是有限的。
其三...
每個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在轉變為秘武武者的過程里,應該是存在死亡率的。
譬如魏瑤,若是她沒能熬過去,說不定就死了。
人若死了,自然也沒有秘武了。
“這倒是有趣。”
李玄自喃著。
細細想來,他如今已有三門宗師功法。
其中烊銅寶典已經圓滿。
相思離魂鉤則也是敏捷根骨向的宗師功法,自是可煉。
長青不枯功,雖然是體質向的,但如今他體質根骨上限為30,自也可圓滿。
至于魔血...
李玄打算自己放點血,用來侵襲自身,看看能不能幫助窺見秘武。
這人世間的功法,想來真就是宗師功法到頭了,想要再進一步,就只能訴諸秘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