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的南下使臣團小心翼翼地經過了百花府北的小亭子,一個個畢恭畢敬。
在見識過仙家的飛劍手段,旱魃的妖魔之姿,佛陀的雷霆降魔,他們這些歷來生活在王都的高官總算開始慢慢接受一個現實————王權不再高高在上,真正在上的或許是這些神秘可怕的仙神佛魔。
然而,除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青王。
相比起那位新王坐鎮在王城,權貴們一致覺得可能青王在,他們會更有安全感。
洛娥也是隨著使臣隊伍繼續南下,她好奇地左看右看,打量著這邊的風土人情,可事實上卻是揣著幾分緊張,在暗暗窺探“心慈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除非,消滅這個“他人”需要付出代價,那睡就睡吧。
洛娥就是來評估心慈寺實力和需求的。
對于這個神秘的寺院,以及那寺中的佛陀,她和她的宗門都所知甚少。
洛娥,看著平靜,其實緊張。
修行這事兒吧,只要不動彼此利益,誰愿意開打?
簡單點說,你派誰去打?你要別人賣命,要不要給足資源,給足好處,且敵對方要不要藏著更多的好處?但心慈寺是在青木州,青木州那地兒連個寶礦都沒有,屬于“修士眼里的窮鄉僻壤”,有什么好搞的?
所以,剛剛她遇到那伏虎羅漢,表現的極為隨意,極為親和,這與她在凡人面前的表現截然不同
春風,小亭。
伏虎羅漢也很緊張。
李玄幾乎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今天他在這兒被拆穿了,被擊敗了;若是對方宗門抱著一種“剿滅心慈寺,堅決不許附近有別的勢力”的心思,他都準備讓佛陀卷著佛母逃跑了。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天來這兒也就是試一手。
一手之后,再定去留。
至于拼命?
他上有老下有少,外是青王內有金手指,這世上有什么東西值得他主動去拼命啊?
困獸猶斗,拼命的往往是走投無路的困獸。
他沒被困,自然不至于去拼。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佛陀今日神隱,來日亦能歸來。
然而,幸好,他也看出了對方的緊張,看出了對方的目的。
行車遠去,塵埃在荒原上滾滾騰騰。
春風里的小亭中,伏虎羅漢還在靜坐。
直到使臣徹底去遠,他才起身,然后昂首踏步,消失在遠處。
李玄也完成了最簡單的評估。
“她察覺不到幻術假人,這一點還不如香火神域的信徒,但她實力明顯比香火神域的信徒強大太多太多,這只能說明香火神域具備著一些極其特殊的地方。
我沒有冒然深入亡者香火神域,確實是正確的選擇。”
“她的實力很強。
方才,我注入三重魔血后,自身體質已經達到了450,而幻術假人的體質則幾乎達到了380左右了,饒是如此,她的飛劍攻擊卻依然讓我感到了一點痛。
當然,我和她都只是試探,沒有真動手。
可若是她全力攻擊,那么或許她確實可以砍傷我的幻術假人。”
李玄神色很是凝重。
若只是洛娥一人,他一點都不怕。
但他一直記得相爺對“青銅原神秘集市”的描述。
那根本不是一人,而是一個小型的社會體系。
洛娥在那個社會體系里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實力如何?
她修得又是什么功法?是和魔形功法一脈相承的?還是別的功法?
對于這些,他一無所知。
李玄又設身處地地想了想。
若他是一個隱世大勢力的首領,發現一打盹的功夫,自家南邊忽地出現了一個神秘的新勢力,那他該如何做?
想著想著,他心里有數了
使臣團過了百花府,卻沒有通過半天峽去往雄山縣,而是沿著青河河畔往下游而去。
縱然雄山縣距離他們更近,但他們的第一目的地依然是青木州的心慈寺。
只有完成了對佛陀的拜訪,他們才會折返去見青王。
先后順序絕不能錯,否則就是沒事找事,在敏感時刻引起不可收拾的外交風波。
欲要“猛虎歸山”,那自然先得去見“將猛虎囚在籠子里的人”,哪怕這個人已經許諾了你說愿意放出猛虎,但你也絕不可自己去開籠。
趙社派來的使臣此時是戰戰兢兢,一步一想,生怕做錯半件事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使臣團距離青木州越來越近了。
洛娥也暗暗攥緊手心,心情緊張起來。
她就如過河的小卒,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個她所不了解的宗門疆域,
這一日,河畔
春風卷來了幾分水汽,兩側綠柳隨風搖曳。
使臣團策馬正從大堤而過,忽聞河畔傳來“嘿喲嘿喲”的號子聲。
這本沒什么,但伴隨著號子聲的是一種巨物搬移的聲響。
那聲音沉悶而有力,每次響起,堤壩上竟也會傳來一種淡淡的震感。
這種震感,這種聲音糅雜一處,是足以給人心靈以震撼的。
眾人停馬,側頭去看。
卻見那青河河畔數條大型漁船正擱淺在河沙中,而一個漁夫打扮的男子正赤膊,赤腳,雙手在搬那漁船。
卻見他雙手舉船,一步一步地往河邊而去。
陽光下,小小的人,大大的漁船,這一幕形成了鮮明對比。
隨著他的踏步,大地便傳來震感。
眾人看的目瞪口呆。
使臣急忙下馬,恭敬地去到河畔,對那漁夫行禮,然后問道:“這位先生,不知心慈寺是否需再度往前?”
漁夫瞅了他一眼,奇道:“哪里來的老爺?”
使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受國主之命,往心慈寺燒香。還請先生指教,這路在何方?”
漁夫擺手道:“先生之名不敢當,我就是個小小信徒,比起羅漢們,當真什么都不是。”
說罷,他抬手指路。
使臣又急忙讓人奉上重禮。
漁夫卻道:“若是別事,我也就收了,但既是問佛路何在,我又豈能收你金銀?”
說罷,他大笑一聲,左手右手擔起剩下兩個大型漁船,“嘿”了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然后又遠遠地落到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震起“碎金”無數,繼而唱著漁歌去遠。
使臣驚駭地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贊道:“真神人也。”
洛娥默默地看著,也沒說什么
又過數日。
天落大雨。
眾人四處尋地躲雨,卻見河畔有一小漁村。
那漁村看著一派世外桃源光景。
使臣見天色已晚,便急忙領人前去,想求一宿。
洛娥則是撐著雨傘,跟隨其后。
當地漁人見到他們,本來冷冷淡淡,可一聽說是王都來去拜佛的便格外熱情起來,烹羊宰牛,燉煮百魚盛宴。
一頓飯,賓主盡歡。
使臣也是有幾把刷子的,拉著那漁村村長談天談地,從而進一步去了解著那心慈寺。但談著談著,使臣竟覺那村長談吐不凡,兩人當真是把酒言歡,結為好友。
如此,一夜過去。
次日,使臣依依惜別,又約今后有機會再來此處拜訪。
臨行時,他又留下了不少錢財,作為對昨晚招待的回報。
可漁村村長卻直接拒絕了,又言“既是拜佛,豈可收你金銀”。
使臣推脫不過,只得收回,然后連連道謝,繼續東去。
離開漁村后,眾人還是在感慨著那漁村如何如何
忽有一人驚覺,說“有東西落在漁村了”。
眾人見未曾走遠,便快速返回。
可這回頭一看,又哪里能尋到世外桃源般的漁村?
他們所見的只有一個廢棄的、破舊的、僅僅剩下十幾個破爛土屋的村子。
那村子中鍋灶之上,猶有炊煙氣息,鍋中則還有著昨晚殘存的菜湯之類,聞著猶還新鮮,只是沒有半點肉,而是素湯。
再一找,那人也找到了他丟失的東西。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心中充滿敬畏。
一人道:“幸好昨日我們吃的是真的飯菜”
另一人苦笑道:“便是給我們爛泥狗屎,我們其實也無法分辨出來了。”
使臣看的心里發慌,急忙丟了手中東西,也不顧地上臟,直接跪下,朝著東方重重磕了幾個響頭,連聲道:“多謝佛陀款待,多謝佛陀款待”
昨日大雨,無處可去,周邊又是荒山野嶺,無有村落。
能夠在那般“世外桃源”般的漁村中度過一晚,確實是款待了。
此時,洛娥也是震驚無比地看著周圍。
她昨晚根本沒有認出那是幻境。
但這種事怎么可能?
香火神域,果然是玄異莫測。
一瞬間,心慈寺在她心中的強大直接拉滿了。
原本她還想再試試心慈寺的想法已然全部消失。
這許多事,已然足夠了
遠處。
李玄也再一次完成了評估。
之前那擔船漁夫是他,昨日那村子里的村長還是他。
只不過,這一次,他主要動用的力量乃是“云蜃守宮”的妖法幻境。
當他精神屬性在90左右時,他能幻出一個“山中小屋”,平地顯屋,荒原成院,爛蘑菇成炸雞腿
而之后,隨著精神屬性的提高,他幻化的幻境也從“山中小屋”變成了“山中府邸”。
在屬性突破280后,“山中府邸”搖身一變,則成了“山中村落”。
昨日,那漁村只是他小試牛刀。
當然,除了幻境妖法本身之外,李玄還動用了香火神域的“迷陣”力量。
于是乎,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場景出現在了使臣團眼里。
之后,則是發生了后來的事。
李玄也沒用什么蟲子泥巴狗屎去招待他們,而是正兒八經地用了別處取來的瓜果蔬菜,也算是善意的展現了。
然而,這整個過程里,洛娥竟是沒發現異常,瓜果蔬菜當做牛羊魚肉吃,也沒感覺,這讓李玄又是安心又是好奇。
安心的是,自己還是有點優勢的。
好奇的是,修士到底是修的什么力量?
說強吧,伱在我幻境里又吃又喝,待了一個晚上都沒察覺。
說弱吧,我那幻術假人如果再弱半分,就會被你一劍斬了。
古怪,當真古怪。
莫不是其實是他的路子太野,偏離正道久矣?
此時,李玄坐在遠處的一棵老樹下,前幾日他以“心魔發作”為由密室閉關,再悄悄外出,如今這結果總算是令他頗為滿意了。
不知為何,他忽地想起了前世看過的西游記。
西游記里,三藏一行也經常在半路遇到這村那店,有菩薩有妖精,如今看來,他這種半路施展幻境的手段還是傳統嘛
又過數日。
使臣團總算到了心慈寺。
使臣惶恐地搬上一箱香火錢,然后便去大殿拜佛。
三炷清香裊裊,大佛寶相端莊,瞇眼一線,垂看人間。
鏡妙方丈問:“可有心愿?”
使臣不敢往大了說,只道:“身懷暗疾,但許能不再復發。”
鏡妙方丈道:“虔誠便是。”
她又掃向其他幾位,道:“諸位施主一般。”
最終,她視線落在了洛娥身上。
那白衣仙子氣度不凡,然在此間神色卻已無在外時的倨傲,她笑著對鏡妙行了行禮,道:“好山,好寺,好禪師。”
鏡妙雙手合十,道謝。
清香焚起,逐漸在這大殿的空間里撕開光明的世界。
那世界中,一道盤膝入云的巨大佛影正端坐著。
洛娥愕然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喃喃道“香火神域”。
旋即,她身上從容消失,不敢有半點不敬,竟急忙隨著眾人一同拜倒,生怕激怒了“神域里的那個無頭佛陀”。
李玄見此情景,越發好奇。
很顯然,他的認知和修士宗門之間存在了巨大的偏差。
他知道的東西,修士宗門可能不知道。
反之亦然。
之后,使臣團又用了齋飯,隨后便辭行。
才出山門未久,忽地,那使臣似是發現了什么,驚呼道:“我的病好像痊愈了!”
另一邊,還有不少人也在驚呼自己愿望的實現。
洛娥越發震驚。
而就在這時,他們眼前忽地出現了一條彎彎曲曲的金色香火道。
那道就在他們腳下,下一剎裹著這許多人化作白虹瞬間遠離,在半空幾經曲折,待到落定,眼前竟是出現了一個城鎮。
地界碑上則刻著“雄山縣”三個大字。
眾人大驚,如在夢中。
洛娥也是驚的花容失色,只覺這可比飛劍趕路快太多了,再加上這一路看到的佛陀種種手段,也是不由心折,于是雙手合十,吐了吐小舌頭,連聲道:“南無我佛,南無我佛。”
另一邊,李玄自也回到了青王府。
此時,他坐在密室開始靜待來人。
這一路上,他所展示的都是香火神域的力量,而就算動用妖術,那也是和香火神域力量重疊的,并不至于“超綱”而露餡
使臣隊伍的突然到來,引起了雄山縣相爺勢力的驚覺。
但不少人又看到了那東來虹光,再見來者儀仗,自是猜到來者身份。
待到那使臣隊伍來到青王府,在外恭聲道:“國主使臣宗志堅,奉命求見青王。”
青王門開,府中女主人田媛招待了使臣以及洛娥。
只是卻不見青王。
來到此處,洛娥之間緊張的心情已經沒了,她知道宗門之戰是打不起來了,此時也無比放松,權當暫別修行,游山玩水,見見人間風情了。
她左看右看,看到了被王府女主人田氏領著的孩子,不禁多兩看了幾眼。
無他,這孩子太過獨特。
肌膚蠟黃如病,目色呆滯,塊頭遠勝普通孩童。
洛娥不說話,使臣也是假裝沒看到。
來之前,他就已經做了功課,知道青王府那出了名的傻兒子,此時自不敢問以免惡了青王。
酒足飯飽,田媛卻是拉著已近三歲、才剛剛學會走路的兒子來到洛娥面前,陪著笑,誠聲道:“仙子,懇請您幫忙看看我家孩子。”
酒宴上,她隱隱知道了這女子的地位,以及其超然的身份,便是趁著機會,帶著李進來到了她面前。
她和李玄已經想了許多辦法,然而無一奏效。
此時,這超然身份的仙子,或許有辦法呢?
洛娥笑了笑,她對于凡人勢力其實沒任何興趣,只要他們不要不識抬舉就好。可對這種舉手之勞的事,卻也沒什么排斥。
于是便牽著李進的手一番仔細檢查,隨后又搖了搖頭,斷言道:“是先天問題,而非疾病,王妃節哀。”
田媛早知答案,再聽這仙子如此肯定地再說一遍,依然心如刀絞。
但她面上卻帶著笑容,帶著兒子欠身道謝,然后再轉身退去。
李進就如一尊會走的大石頭,田媛拉著他走到哪兒,他就走到哪兒,少言寡語,餓了也不說,想尿尿了也憋著,直到憋不住就會直接尿褲子。
幸好,青王府有專門的丫鬟奶娘看著他,一到時間就會抱著他去如廁,去吃東西。
使臣在酒宴上輕輕感慨,心中暗道:‘沒想到青王如此驚艷絕倫的人物,卻是養了個傻兒子,可惜,可嘆啊。’
而待到田媛再度回來,使臣則問:“敢問王妃,不知我等何時能見到青王?”
田媛嘆息道:“夫君還在密室閉關,自去年冬,他忽然就有些自閉了。”
使臣還有隨行者一陣默然。
所有人都聽過這事兒,也明白這事兒。
使臣忽道:“佛陀已不再限制青王,青王可隨時離開青木州,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田媛問:“那青王該去何處?”
使臣道:“王都。”
田媛奇道:“王都?”
使臣再道一聲:“王都。”
空氣稍稍沉默,卻又被田媛的苦笑打破。
“我也不知夫君何時能從密室走出。
這些日子,他便是走出,也只會和兒女玩耍。”
洛娥忽道:“凡間王爺,又怎比的過佛陀?
這等心高氣傲,也不是好事。”
她語氣平淡,只是隨意點評,畢竟在她眼里,凡人就算再厲害也不算什么。
說完,她又喊道:“宗志堅。”
使臣聽她叫喚名字,慌忙起身,道:“請仙子吩咐。”
洛娥淡淡道:“此間事了,我先回去了。”
“是是是,仙子慢行。”使臣忙道。
洛娥也不多說,身后長劍化銀光,旋落履下。
她小足踏上,傲然挺胸,御劍升空,去遠。
白衣飄然,姿儀灑脫,不食人間煙火,只看的任何人都生出“自慚形愧”的感覺。
沒多久就便見天邊云外的豆粒大小的影子。
再看,卻是徹底沒了痕跡。
此時,雄山縣還有不少行人。
可但凡看到那御劍仙子的,都紛紛駐足,張嘴愕然地看著天空,如是石化了一般。
就連田媛也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仙神故事,從來只在志異故事中,如今竟是突然闖入了現實。
這由不得她不震驚。
隔壁小院,小靜抬頭看著天上,看了許久,又收回了視線。
這一世,她是要修仙的。
因為只有人,才擁有著無限潛力
隨著時間流逝,青王始終沒露臉。
使臣決定先令眾人去雄山縣的酒樓休息,此間無有館驛,也只能酒樓了。
然而田媛卻早就在府外準備好了別院,供眾人落腳。
眾人道謝而去,使臣卻留在王府,也不坐椅子,只是捧著圣旨,站在密室外等。
直到入夜,他才看到了青王。
青王披頭散發,赤足從密室里走出。
皓月當空,孤影斜落,給人以說不出的落魄之感。
使臣急忙上前,揚聲道:“青王接旨。”
李玄腳步微頓,側頭看著他。
使臣這一瞬間只覺落入蛇窟虎穴,遍體生寒,如墜冰窟。他欲開口,卻是牙齒打顫,心中千百念頭瞬間全部凝固,大腦如是一片空白。
李玄挪開視線,道:“念吧。”
使臣這如釋重負,然后強忍著恐懼,把圣旨念了一遍。
內容基本就是:冊封李玄為大神武王,可調動天下任何兵馬,地位尊貴,另加九錫、冕十旒、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
“沒興趣。”李玄一口回絕。
使臣看他如此果決,都驚呆了。
國主這圣旨哪里是圣旨啊,這是拜了個祖宗,要同治國家啊。
但這祖宗還一口回絕了。
李玄直接道:“天下沒這好事,我也對這些不感興趣。”
其實,趙社,或者趙姓王室遇到了什么麻煩事他也知道。
為了滅王家,趙家給那些兵部將軍許了不少東西。
其中一樣,就是自行統兵,駐地自治。
結果現在出問題了。
那些幫趙家殺了王家的將軍們不服管了。
國主若是下了個讓他們稱心的命令,他們就聽一聽,若是不稱心,那就不聽。
除此之外,他們似乎都知道國主在給仙人送金子,于是也根本不再管國主,一個個直接將黃金送往北地。
對仙人來說,這么一來,他們收的黃金還變多了,自然不管。
可趙家王室急壞了。
然而,急有什么用?
君王權威一旦失去,就難以復得。
這些年,妖魔,佛陀,再加上仙人,徹底擊碎了人們對王權的畏懼。
兩代君王,相繼被廢被殺;一個還在襁褓的嬰兒居然也能當國主。
如此隨意,誰還把國主當回事?
趙姓王室其實是想收兵權的。
只可惜,那些將軍在經歷過“王家空降”后,一個比一個陰,哪肯給王室機會?
今年二月,王室覺得不能拖,需得快刀斬亂麻,于是直接派出王室直屬的飛林軍統領去接收一支軍隊,結果竟直接被打了回來。
那飛林軍統領大敗而歸。
而直到那時候,王室才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隨著秘武武者統領的一再易主,那許多秘武武者已有不少分投各處將軍了,剩下還留在王都的,也都成了大爺,需得好吃好喝供著。
魔形之境有多難突破?
這四年來,所有留在王都的秘武武者里就沒有誕生一個魔形強者!
于是,那些秘武武者也都放棄了,只想著吃喝玩樂,利用力量換取榮華富貴。
如今趙家還有的,便是名義。
所有人都還是認趙家這個王室的,其中不乏忠臣,即便這些忠臣不欲丟了自己的兵權,但趙家若有驅使,他們還是愿意動的。
除此之外,仙人認的也還是趙家。
然而,無論怎么看,這都已是一派王朝末年之景。
自宮廷政變至今,不過四個月,卻已落得這副光景。
這與李玄也是有利益關系的。
他這王,是大的王。
若是大不在了,他便從“屋里”變得需要“自建一屋”。
屋子將垮,屋里人還能提前跑。
可若是自己建了一個屋子,那就難跑了。
除此之外,他李玄也沒有合適的借口再走出密室了,他需要合適的機會去推動青王這個身份,然后獲得一個合情合理的平臺,去接觸宗門,去打開修煉大門,長生大門,去更好地庇護家人。
這種事,佛陀做不到,只能由青王去做。
所以這一次,李玄其實是準備走出去的。
但老樣子,想要答應,他就會先拒絕
使臣聽到李玄一口拒絕,知他知曉北地情況,此時急的汗都出來了,慌不擇言道:“青王要么也在青木州招兵買馬,要么就只能北上了。
而且,而且國主還有密詔,有密詔!”
“什么密詔?”李玄問。
這不,一詐就詐出了更多的條件。
使臣湊近了,輕聲道:“國主說,仙家許了趙姓三個名額,只要能通過仙家基礎的入門測試,便可許入宗門修行。
只要青王肯北上,那其中一個名額便給您。”
“三個就給我一個?”李玄淡淡問。
使臣喉結滾動,汗水涔涔,又道:“國主還說,若是青王堅持,那那就給兩個,最多兩個。
只需青王一至王都,國主便立刻會將此事稟告仙家,轉移名額,決不食言。”
“兩個?”李玄聲音不變,依然平淡。
使臣“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國主說,趙家真的得留一個,真就只能給您兩個。
唇亡齒寒,青王乃大之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青王三思,青王三思啊!”
李玄想了想那些兵,又想了想自己此時以青王身份能顯露的力量,淡淡道了聲:“好。”
使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連連拜謝。
他就知道“仙家名額”能令青王心動。
如青王這般驚才絕艷之人,又豈會見路而不行呢?
更何況,他還承受了來自佛陀的屈辱。
李玄抬手。
使臣跪著將圣旨高舉,遞給了他。
李玄一把握住。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青王,而是神武王
四月,桃李開。
風吹花瓣,如雪紛飛。
李玄與妻子女兒在亭中賞花。
一側小桌上擺滿了蜜餞鮮果,點心飲子之類。
清風爽朗,小靜手握輕羅小扇,在撲捉蝴蝶。
李進則悶悶地坐在桌邊。
李玄拉著田媛和趙晴雪的手,說著將要北上的情況。
田媛面露憂色。
趙晴雪亦是如此。
李玄抬手輕輕撫過田媛的臉龐。
他還記得這張臉干凈,溫潤;還記得那雙睛總帶著笑,而雙頰的梨渦則會隨著笑而涌起。
可如今,這臉上的笑卻消失了。
媛姐擔心李進,可她和李玄卻都沒有辦法。
“媛姐,王室許我兩個仙家名額。
若我能入仙家,當尋到法子治療小進。”
李玄柔聲說著,“我還聽說仙家可能存有增壽之法,父母雙鬢漸白,你們也會慢慢老去,我總得想到法子。”
田媛溫柔地笑了笑,輕輕應了句:“路上小心。”
李玄笑道:“是啊,媛姐路上得小心點。”
“啊?”
田媛愕然。
李玄如今幻術假人范圍為百里,這足夠成為他家中的仆人了。
有幻術假人在,就算千軍萬馬堵到了“神武王府”的大門口,他的妻子兒女也會毫發無傷。
幻術假人或許單挑千軍萬馬會被耗盡,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卻是不難的。
更何況,心慈寺香火旺盛,那李玄耳目便可一念覆及香火彌漫之處,若真到危急時刻,他會直接掀桌子的。
此時,李玄輕輕摟著田媛道:“商會就給老爹吧,你不許操勞,跟我去王都享福,平日里什么都不許做,要做都給丫鬟下人去做。”
田媛道:“那爹爹要恨你的。”
李玄笑了起來。
李老爺其實早在田媛臨盆前就指望著田媛再去執掌李家商會了。可偏偏田媛生了個傻兒子,每日憂心忡忡,李老爺實在開不了口。
說實話,李老爺是真的不想管商會啊。
田媛撒嬌般地打了打他道:“還笑!”
李玄道:“爹不想管,正好讓知禮去管。他那科考也別去了,如今這大勢,他最好留在家中。亂跑跑出去,還不知會在哪里丟了命。”
田媛道:“他和周家的小丫頭聊得很多。”
李玄笑道:“延梅啊,挺好。”
田媛道:“那等你二弟婚禮,再北上唄。”
李玄愕然:“這么快?”
田媛嘻嘻笑著,依偎在了自家男人懷里,柔聲道:“是呀,一轉眼,就連知禮都要成家了。”
她眼前閃過當初自己和李玄的婚禮,想到那什么“高高在上”,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