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祿是糊里糊涂地看著陳淮生和眼前這一位據說是煉氣巔峰的強者談笑風生。
甚至話里話外都還帶著幾分譏誚和揶揄的味道,而對方居然安之若素,甚至坦然相受。
這弄得他一頭霧水,望向陳淮生的目光越發崇拜了。
難道自己看錯了,或者理解錯了?
這一位不是那位買了烏雷豹幼崽,又準備買人面雪鳩的仙師?
雖說當時都用了變形蟲,但變形蟲只能遮住臉部特征,但是衣衫姿態這些特征卻很難改變,而且這一位昨日甚至連衣衫都沒換啊。
動輒上萬靈石的花銷,胡德祿覺得就算是大趙皇族趙氏嫡子來,只怕也就這個派頭了吧?
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己只能仰望的角色。
就算是重華派中那些個煉氣巔峰甚至筑基的師兄師叔,也絕不敢如此大手大腳,上萬靈石說花就花。
而且居然還是花在買靈獸身上,而不是諸如燕草丹或者草還丹這種修行有莫大幫助的丹藥身上,又或者某些神器符寶身上,那就更不可想象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胡德祿終于拉著陳淮生衣袖小聲道:“師兄,這就是昨日那位買了烏雷豹又要買人面雪鳩仙師吧?你和他很熟?”
“以前不熟,也許日后也不熟,但現在肯定很熟,嗯,主要是她是個自來熟,沒見她這死乞白賴地變著法子和咱們說話么?”
陳淮生的話不無道理,起碼胡德祿看到的就是這副情形。
那位仙師如小腳媳婦一般,在陳師兄面前說話都小心翼翼,深怕觸怒了陳師兄。
只是他們說的那些話,自己完全聽不懂。
比如說什么要添置攻擊性和防護性符寶,要不計代價,甚至可以買上一柄合適法劍,又說飛騰符和伏地符也要買幾張,還有固盾符,他甚至看到那名仙師將一張赤焰劍符交給了陳師兄,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赤焰劍符幾乎要等同于符寶了,雖然只是一張劍符,但是一旦催發,類同于劍修一擊,而且品軼很高。
總而言之擺出了一副要比試決斗的模樣,弄得胡德祿也是一頭霧水,難道大家是打算搶競拍場?
“呃,師兄,咱們不是要干啥不法之事吧?這可是元明宗的地盤,就在紫金派眼皮子下邊兒,咱們倆……”
胡德祿臉色有些發白,手捏著陳淮生衣角都攥緊了,可千萬別是要干這種事情啊,純粹就是找死啊。
陳淮生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胡德祿,撇了撇嘴:“德祿,你想多了,我沒瘋,不過我也蠢得和瘋了差不多了,但搶競拍場的事兒我可干不了,……”
一聽陳淮生否認要搶競拍場,胡德祿才放下心來,“但師兄,你和那位于前輩商議買各種神符法器啥的,是要干啥,伱不是要買靈植種籽么?”
陳淮生嘆了一口氣,都不知道怎么向胡德祿解釋。
他當然想去買靈植種籽,問題是現在自己已經被這個鬼女人綁在一起了,得首先逃脫保住性命才行啊。
而且還連累了胡德祿。
這話他都不敢和胡德祿說,說了怕下破胡德祿的膽。
“靈植種籽只有緩一緩了。”陳淮生搖了搖頭,“我們得先準備一下,包括你,或許我們可能要面臨一場兇險無比的惡戰。”
“什么?為什么?”胡德祿果然吃了一驚,但是眉目間卻沒有被嚇住,反而有了幾分躍躍欲試,“敵人很強么?”
陳淮生有些吃驚,“德祿,你不怕么?”
“有師兄在,怕什么?師兄你不是常說從不打無準備之仗么?”胡德祿興致勃勃。
“看看師兄這么多次都說是險象環生的惡戰,但是師兄每每都能勝出,而且我發現每次師兄惡戰之后進境都會大漲,可見師兄所說歷練勝過修行半點不假,所以我也早就想求師兄帶我一把,如果有機會能歷練一番,就算是有些冒險,我覺得也是值得的。”
陳淮生愣了。
他沒想到自己平素和胡德祿所說的一些話,胡德祿竟然記得如此牢靠,而且自己的一舉一動好像也成為了胡德祿效仿的舉措。
“德祿,恐怕有些情況你還是不太清楚,很多時候師兄我也是沒得選擇,并非師兄主動去尋求那種冒險的歷練,那樣太危險了,這一點你恐怕誤會了。”
陳淮生不得不提醒對方。
“師兄我知道,你的幾番遭遇其實咱們外堂許多師兄弟都知曉,甚至都很艷羨呢。”
胡德祿話語里卻沒有陳淮生想象的那種畏懼和驚訝,而是相當篤定,讓他大惑不解,“德祿,你這話啥意思?”
“師兄,你以道種身份獨戰詭狼,然后三日悟道,這是真實的吧?”
見陳淮生點頭,胡德祿才面帶感觸之色地道:“可你是否知道,丙舍里有三成弟子都會因為無法悟道而名落孫山被迫還鄉?他們離開的時候都會百般不舍,甚至哭得死去活來,而回鄉之后就和修仙長生無緣了,七十來歲就是他們壽元的終結。”
“可承載了家族乃至鄉梓無數人的期盼入門,最終卻落得個無法入道返鄉,這種反差,足以把人逼瘋!”
“我一個族兄也是先天道種,十年前入門重華,結果悟道未成,回鄉之后淪為獵夫,五年前在捕獵一頭大角箭鹿時被鹿角捅穿了胸膛而亡,這就是他們的生活,……”
“我還有一個族叔,三十年前的先天道種,曾經入門南楚一家宗門,也是悟道失敗回鄉,從此就神神叨叨,總幻想自己悟道成功,后來生下一子兩女,其中一子是先天道種,一女為后天道種,為了其子能入門重華,讓那個不是道種的女兒嫁給了派中一個主事的殘疾侄兒,讓那個后天道種的女兒給咱們知客院一位煉氣六重主事的兒子做妾,要知道那人也只是一個后天道種,娶了五個妾,全是后天道種,就為了能生出一個先天道種,……”
陳淮生再也忍不住了,“你族叔那個兒子呢?”
“如愿以償入了門了,九年前也入道了,但卻在乙舍呆夠了五年,煉氣未能成功,去了知客院打雜,現在每次遇到我,知道說什么嗎?我真傻,本來有一次機會可以去試煉,可我卻以為我自己可以,……”
試煉是指門中會選一些弟子自愿去嘗試門中仙師為一些功法研修時獲得的一些新的體悟,有很大幾率可能會走火入魔,也有可能會有所感悟,甚至可能一躍破境,這種事情宗門不會強求,全憑自愿。
“結果就是他五年未能煉氣成功,而他說的那一次試煉中,五個人中有一個直接煉氣成功。”胡德祿就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而還有一個人走火入魔,直接淪為廢人,……”
陳淮生無言以對。
“師兄,所以你說你搏命斬殺詭狼,大家沒人覺得不值,至于后來又說你歷盡艱險,斬殺了一狼一狽,但你五個月后又煉氣成功,再后來,你們幾個在天寨一戰中受傷,但是回來之后,寇師姐和你都直入煉氣二重,都破了門中記錄,袁師兄和佟師姐都破境煉氣三重成功,趙師兄本已經是一代天驕,但是依然要拼著性命去搏殺,結果就是一躍晉入煉氣高段,可我們呢?卻都還只能在乙舍中苦苦修行,甚至看不到希望,……”
胡德祿說得有些激動起來,原本白皙的面孔也是微微發紅。
“既然走了修仙之路,那就莫要怕艱險,如果只想安安穩穩過一生,那還不如現在就去知客院混吃等死算了。”
陳淮生沉默了好一陣,才緩緩道:“德祿,外堂的師兄弟們都是這樣想的?”
“當然!郭師也經常用這種話語來激勵大家,而天寨一戰之后更印證了郭師所言不虛,師兄,你可知道你們幾個傷愈之后陸陸續續破境成功,讓外院的弟子們,尤其是乙舍和甲舍的師兄弟們羨慕得幾乎要發狂么?三年五年都未必能破境,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破境不了,可你們都是幾個月就破境了,誰不愿意去搏這一把?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啊。”
陳淮生忍不住冷笑一聲。
郭崇道還是功利心太強了一些。
若是吳天恩就算是要用這種方式,但也會著重講其中風險,但郭崇道肯定在說風險時就輕描淡寫了。
只要在他手上外堂的弟子晉入中堂更多,表現更好,他就有更大的機會晉升,在傳功院里話語權也更大,可以和曹人本分庭抗禮。
至于說弟子們的性命,安全,也許就是第二位了。
據說今年開始,新入弟子會從原來每年的十五人增加到三十人,一下子就增加了一倍,而且接引對象也擴大到了吳越和南楚,也就是出自郭崇道的建議,但也得到了長老和執事們的一致贊同。
看著胡德祿那眼中期盼的光芒,陳淮生覺得自己再說什么都沒有多大意義了。
當然,他也不會放任胡德祿去以卵擊石。
以胡德祿這煉氣一重的實力,又沒有什么搏殺經驗,在即將面臨的戰斗中,如果不做好充分的準備,只怕真的就是被瞬間秒殺,就算是自己,一樣有此可能。
“德祿,現在說其他的也無益,甚至我們現在想要避開這一面臨的危險都不可能,所以我們才只能盡可能地做好各種應對準備。”
陳淮生也就拋開其他了,真要遇上厄運,那也只能自嘆命背,無論是自己,還是胡德祿。
他記得一句話,彀弩射市,薄命先死。
就這么簡單。
整個一上午,陳淮生和胡德祿都在添置著各種靈符和丹藥。
法寶對于自己和胡德祿來說太高大上了一些,要催動和熟練運用都有難度,所以還不如就用最簡便易行的靈符,選最適合自己使用的。
胡德祿也是中性靈根,和自己一樣,那么焰鋒符、銳劍符、冰刺符這幾種自己曾經用過的攻擊性靈符都很適合對方使用,自己可以將自己使用靈符的經驗介紹給他。
煉氣一重用上這種靈符可以對煉氣三重的修真構成威脅,像陳淮生自信自己如果也用這種靈符,在特定情況下,足以對煉氣五重的修真都有一定殺傷力。
但對胡德祿來說,更重要的還是遁地符、迅閃符這種能逃命保命的靈符。
至于說那一位,陳淮生只讓她做好要應對最壞打算的準備。
但煉氣巔峰需要在哪些方面來做準備,陳淮生也無從置喙,只能靠姓于的自己來判斷了。
下午的競拍終于開始了。
心神不寧的陳淮生原本無意再去參加這場競拍,哪怕是去看一看都沒多大興趣。
但轉念一想,競拍會上必定會有不少實力雄厚者出手,如果能夠在競拍會上仔細觀察,尋找到一二可以借力者,未嘗不能減輕一些風險。
這些競拍者競拍成功之后,多半都是很快就會離開鬼市,那么緊跟著其中選好的目標,也許能讓暗中埋伏者有所忌憚,哪怕狐假虎威一下,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原本該是大開眼界的一場競拍,但現在對陳淮生來說卻是如坐針氈。
尤其是看到身旁這個還看得津津有味的大心臟女郎,陳淮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先前還憂心忡忡,但似乎找到自己作為背鍋墊背的依靠之后,這女人就放松下來,似乎一切有自己就高枕無憂了一般。
一直到一名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競拍臺上時,陳淮生才忍不住訝然了一聲:“咦?”
“怎么了?”旁邊仍然是一副儒衫文士打扮的女郎耳朵很尖,立即就轉首問道。
“沒什么。”陳淮生搖了搖頭,目光卻死死鎖定在前排那個舉牌的瘦削身影身上。
自己肯定見過這個人,但是聲音對方用了變聲術,一時間不容易聽出來,但對方身形卻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
如果是熟人的話,那就太好了。
洞府鬼市的競拍場比起正式坊市的競拍場要簡陋和隨意得多,但這也是鬼市的一種特色風格。
碩大的半圓形競拍臺上,每一次會由拍賣師從后臺將拍物拿上來,進行講解,然后放置在競拍桌上供有興趣的客人觀賞察看,最終確定競拍物無誤之后,才開始報價。
在競拍臺左中右均有專門的護場者,雖然現場被搶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也保不準萬一有見了奇珍異寶突然上頭的匪類。
護場仙師基本上都是煉氣九重和煉氣巔峰的,還有筑基仙師在后臺,另外場上也有專門的禁制陣法,一旦有不守規矩著要亂來,自然會遭遇陣法的打擊。
“一萬五千靈石!”
“兩萬!”
“二萬八!”
正在競拍的是一幅畫,據說是從西秦阿旁宮秘境中帶出來的組畫中的一幅。
“請稍等,容我再介紹一下這幅古畫的來歷,……”拍賣師顯然很是懂得這其中技巧,“這幅古畫來自于一位匿名送拍者,先前諸位有意者可能都查看過了,是真是假,大家心里有數,這是來西秦阿房秘境中挖掘出來的古畫,至于說這幅古畫怎么能從西秦阿房秘境中流失出來,這不是本次競拍所要關注的,我想要強調的是,雖然這只是古畫組圖之一,但是這幅來自秘境的古畫,對各家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四萬!”
“五萬!”
“五萬五!”
“六萬五!”
當喊價超過八萬時,場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八萬靈石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哪怕是在洞府鬼市,也稱得上是本月競拍難得一見的高價競拍了。
陳淮生旁邊的女郎也忍不住嘆息,“若是我有足夠靈石,定要拍下!”
“有何意義?”陳淮生目光還盯著那個瘦削男子,死死回憶,隨后問道。
“有何意義?你難道不知道這是阿房秘境出來的東西么?這是能幫助應劫飛升的秘境鎖鑰!”女郎訝然地看著陳淮生,“有了這個,你才能有機會進入秘境,悟道飛升,……”
“可大唐那邊會讓你隨便進他們的秘境么?”陳淮生冷冷地道。
“那總是一個機會。”女郎一怔之后立即道:“任何一個機會都值得去嘗試,阿房秘境乃是數千年前西秦遺留,又非大唐自家秘境,究竟在什么地方,誰都說不清楚,我就不信大唐那邊能把那一片方圓幾百里全部都守起來。”
陳淮生嗤之以鼻。
對方說得天花亂墜,也和自己現在的困境無關,好生回憶起那個瘦削男子究竟是誰才是最重要的,沒準兒這一回能不能找到大腿傍一傍,就要落到此人身上。
“行了,別激動了,安心坐著吧。”陳淮生苦苦思索,目光落在前方背影上,不是重華派的,但應該是這一兩年里自己見過的,那就只能是九蓮宗和凌云宗的了,應該是一個煉氣高段,會是誰?
猛然間想起了什么,陳淮生終于對上了號,是他!
唐經天!
有門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