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雪又開始變大。
整個山上都變成了一片銀白,除了偶爾有一兩處山崖裸露筆立的所在還能看到蒼黑色的巉巖,整個云中山就是一片白茫茫。
整個法陣都已經全面啟動起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每日需要消耗多少靈石了。
再多的靈石也抵不過人命,一旦被妖獸突入進來,那就是無法挽回的彌天大禍。
尤其是外圍的預警法陣在夜里更能發揮大作用,在因為暗夜和大雪使得人眼與神識都會受到削弱的情況下,這種禁制預警就顯得更重要了。
今夜是第一夜,也是最危險的一夜,從各方面反饋回來的消息,臥龍嶺應該是遭遇了從北面絕域禁地南下的妖獸群落大規模的入侵。
具體的數量、種類乃至規模究竟有多大,現在還無法確定,但是單從龍鱗塬那邊的表現來看,只怕要比外圍如松濤道院和云中山要嚴峻得多。
可以想象得到,整個龍鱗塬內光是修士就有三四百號,如果加上幾倍的道種,一千多號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獵物,足以讓這些從絕域禁地中蜂擁而出的妖獸垂涎三尺了。
這還沒有計算從秋末以來消息靈通人士得到消息后,陸陸續續從燕州六道來山中“避難”的地方宗族修士和道種。
這幫人其實數量也不小,起碼在三四百人左右,現在也基本上聚集在龍鱗塬里。
相比之下,如松濤道院和云中山這些散落在龍鱗塬周邊的“小型修士聚居點”對這些妖獸的吸引力就要小得多。
當然,松濤道院和云中山這些地方的防御能力也要弱得多。
不過對妖獸來說,護山法陣的防御能力大小卻不是它們能搞明白的,它們只是漫無目的地四處通過自身感應來尋找獵物,找到哪家,那就伺機突破襲擊。
一些妖獸也因為在對龍鱗塬的進攻中吃了虧,開始繼續南下,當然絕大多數妖獸仍然被龍鱗塬眾多修士道種散發出來的靈氣所吸引,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尋機發動進攻。
接到丁熹蓁那邊傳來的消息時,已經是亥正了。
“向陽谷也遭到了襲擊,紅毛猛犸,火鬃獅,血鷲,死了十余人,其中還有兩名筑基修士,幸虧李煜師叔和韓煌去救援,否則還要出大事,……”
陳淮生讀完飛鳥簽傳過來的消息,嘆了一口氣。
方寶旒和閔青郁都是面色變幻不定。
向陽谷那邊,實力要強于松濤道院,但是宗門反而派出了增援,這便是區別。
當然肯定也有其他理由解釋。
比如向陽谷就在龍鱗塬邊上不遠,只有三四里地,松濤道院可是十多里地,馳援力量立馬可到,不影響龍鱗塬的防御。
方寶旒忍不住冷笑:“向陽谷有李明昊是筑基巔峰,還有丁元高筑基六重,就算是丁宗壽、丁立人這些人不在,但丁氏族人中還有好幾個筑基老修,都沒有計入宗門筑基修士中,這樣的防御力量,其陣法禁制也比松濤道院強得多,我估計不比咱們云中山遜色多少,可一求援居然是李煜師叔親自去救援,宋師兄這邊就無人問津了,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
陳淮生苦笑,一時間沒有回答。
丁宗壽的身份在那里,朱鳳璧和李煜不可能不救,哪怕龍鱗塬這里邊付出一些犧牲,那都得去救。
“生哥,我們云中山如果遭遇難以抵擋的襲擊,向宗門求援,宗門能來增援么?”閔青郁有些忐忑,忍不住歪頭看著陳淮生問道。
方寶旒也看著陳淮生,想要聽陳淮生怎么回答。
陳淮生沉吟半晌,難以確定。
如果是李煜在山門做主,可能是要來救援的,但朱鳳璧現在在山中掌舵,八成是不會同意增援的,當然可能會要求自己這邊放棄堅守云中山而向龍鱗塬撤退,也許會派出人員來接應,但這一路撤退,你能活下來多少人,那就不好說了。
就算是李煜親自來接應,這種曠野之中,遇上三階妖獸,幾乎沒有多少防御能力,能逃出幾個人就算是不錯了。
就算是宣尺媚、方寶旒甚至吳天恩他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至于虞弦纖、許悲懷這些煉氣中段,幾無可能存活下來。
見陳淮生不語,二女心中都是一冷,還是方寶旒接話:“你是掌門親傳弟子,連這點兒優遇都沒有?宋道陽也就罷了,凈芙宗本來在宗門里就沒啥影響力,但你和吳師伯茍師伯,還有趙嗣天,都是老重華人了,難道都熟視無睹?”
陳淮生搖搖頭,“我不能確定,李煜師叔也許是要來救援的,但未必能獲得宗門的同意,朱師伯嘛,要顧全大局,呵呵,我也沒指望他,無論如何,我們得堅持這幾日,等到龍大哥來了,云中山這邊也無須他人來幫忙了。”
方寶旒和閔青郁都有些擔心,“可是生哥,這幾日怕是不好過。”
“知道不好過了?知道我讓你們全力以赴修行破境晉階的重要性了么?尤其是寶旒,你若是現在筑基了,我們的態勢就要好一些,若是尺媚也筑基了,那幾個陣門陣眼我們都能有筑基把守,我這邊就要寬裕得多。”陳淮生瞥了一眼方寶旒,“當然也有我的責任,我若是入登紫府了,那也就不需要誰來救援了,所以歸根結底,還得要靠我們自己,靠山山倒,靠樹樹搖,靠人人跑,這句老話得隨時銘刻在心。”
方寶旒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但以前聽著也就聽著了,并不覺得什么,但今日的情形的確讓她十分震撼。
看著筑基七重的宋道陽幾近崩潰,另外三個逃出生天的修士到現在都還處于一種茫然無措的迷惘狀態下,再聯系到如果云中山遭此劫難,也不由得她不心生寒意。
沒有誰會來救你,就得靠自己,實力不濟,那就是命喪獸口,尸骨無存,就這么殘酷。
丑初剛過,凄厲的警訊聲再度打破了沉寂。
和衣而臥的陳淮生一躍而起。
今夜他輪值,但實際上,沒誰能睡得安穩。
御風而起,從窗戶中一穿而出。
只看那警訊發動的指向標,陳淮生就知道是來自北面。
還好,是外圍禁制預警法陣。
看到幾道身影也已經趕到,陳淮生在空中立穩身形。
“不要慌亂,在外邊,吳師伯,您坐鎮,嗣天師兄,虎生兄,英奇兄,咱們四個先去看看。”
夜間不清楚情況,只知道有妖獸侵入,但距離內環還有一定距離。
不過妖獸速度不清楚,也許就是幾息之間就要沖擊到內環法陣范圍,御敵于國門之外是上策,法陣未必能抵擋得住,但如果能依托法陣,那效果就好得多。
拉上趙嗣天、楊虎生、楚英奇三人,這已經算是云中山中的頂級配置了。
兩個筑基,兩個煉氣巔峰,再依托法陣,如果都無法破敵,那就真的只能退守到白鹿洞府門口最后一道防線了,那也就意味著要把整個白鹿道院都放棄了。
四道身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而留下來的吳天恩等幾人也不敢怠慢,迅速分開來,在陣門陣眼之間保持戒備。
幾息之間,陳淮生四人就到了內環攻擊法陣必經之路。
這是一處寬闊的埡口。
東側是高聳峻峭的懸崖絕壁,三四十丈高的山嶺一直延伸到頂處,幾棵巖松佇立在崖壁間支棱出來的巖石上。
西側是低緩得多的丘坡,但是層層疊疊的茂林一直延伸到逐漸高聳起來的山嶺上。
這一處埡口大概有二十余丈,可以說是從北面過來的最佳路徑。
“嗣天兄,你和虎生兄去崖上,我和英奇兄去樹巔上,我都感受到了氣息,雜亂無章,但是數量甚多,也不清楚何物,……”
陳淮生一邊吩咐,一邊竭力催動靈識向北蔓延。
從北面傳遞過來的感應很復雜,星星點點起碼上百,這讓他既感到震怖,又有些不解,上百的妖獸是何物?但其中氣息濃烈者卻并不多,混雜在無數靈力點團中,洶涌而來。
但陳淮生一干人很快就看到了。
暗夜中幽綠的目光猶如螢火蟲群一般,呼嘯著從北面山脊上奔涌而來,經過一道緩坡,便沖著山埡口而來。
“是詭狼群!”楚英奇目力奇佳,抿了抿嘴,心中稍安,“有上百頭,一階妖獸,怎么會這么多?看來我們云中山運氣不錯,都是詭狼,……”
詭狼是禁地邊緣最常見的一階妖獸,但是一二十頭也就算是大的狼群了,赤尾詭狼和黑尾詭狼既有單獨成行的,也有三五頭甚至十來頭結隊的,超過二十頭的很罕見,這種上百頭的詭狼群,更是聞所未聞。
不過是一階妖獸,楚英奇心中放了下來。
這就簡單得多,再厲害的赤尾詭狼和黑尾詭狼,哪怕是年歲過甲子,煉氣中段都能輕易誅殺,對于他來說,他可以一個人誅殺三五十頭也不在話下。
仔細觀察的陳淮生卻看出了端倪,臉色并不輕松,緩緩搖頭:“英奇兄,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