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物!”
面對那雙血紅的眼睛,羅塵只是剎那就分辨出了敵人。
不是幽冥深淵中隨處可見的鬼物,而是一尊鮮活的生靈,身上散發著強大的氣勢,絕不下于黑王。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以羅塵實力根本不懼這等存在。
可此地是幽冥深淵!
一旦動起手來,勢必會惹來其他強大存在的關注,屆時羅塵只怕下場就不會太好了。
“如此絕地,怎可能還有生靈存在?”
羅塵面露疑惑之色,同時身形緩緩后退,表現出不欲和對方為敵的意思。
可他退,敵人卻進。
滾滾波浪涌來,那雙血紅眼睛的主人顯露出了真正的本體。
猶如陸地一般寬廣的青黃厚背,整體圓潤,可在細節處卻是有棱有角。
欣長的脖子,好似長頸鹿,又仿佛一條大蟒。
龜蛇之像?
見到這一幕,羅塵愣住了。
他心中一動,莫非……
“是溟淵盧家那頭玄龜!”
只一剎,羅塵就認出了對方。
同時也明白了,為何生靈難存的幽冥深淵中,會有這么一頭活物。
蓋因為對方自幼就是生長于此,甚至因為生長環境的原因導致蛻變不徹底,使得龜蛇二像沒有徹底分離開來。
也就在此時,那龐大玄龜以磅礴之勢朝著羅塵悍然撞來,眼中滿是嗜血之意。
這一次,羅塵沒有退。
只見其吐氣開聲,單掌緩緩推出。
二者相撞,狂暴的力量以接觸點為中心,頓時往四面八方宣泄而去,形成一道又一道激烈的波浪。
然而這些可以摧山崩石的巨浪,在二者面前卻猶如漣漪一般。
羅塵一只手摁在了對方三角尖尖的頭頂處,恐怖的力量自他肉體中源源不斷的爆發出來。
那玄龜也毫不示弱,堅硬的腦袋突然變得柔軟起來,欣長的脖子靈活的繞了一圈伸向空中,然后朝羅塵一口咬下。
它要吞了羅塵!
便在此時,羅塵渾身氣息大放。
源血鼓蕩,玄塵甲著身,一股和玄龜同宗同源的氣息彌漫開來。
“小輩安敢放肆!”
來自上位者的怒喝,讓玄龜張開的大嘴陡然停在了空中。
血紅的雙眸生出了幾分戒懼,幾分茫然,更有一些如夢初醒之感。
忽而!
“嗚……”
鬼嚎聲陡然炸響。
凄厲尖銳的聲音,幾乎令人神魂暈厥過去。
下一刻,便見一道黝黑光芒從玄龜頭頂遁出,直撲羅塵。
其速極快無比。
這個過程中,羅塵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對方鬼鳴的神魂沖擊影響。
頭頂平山冠灑落朦朧金光,身上玄塵甲泛出黃色氣罩,更有雙眼露出鏡花水月,重樓鬼影之幻象。
然而那黑光卻同樣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連破金光、氣罩,觸及羅塵身體,也就那幻象稍微阻隔了一瞬而已。
也就是這一瞬,給了羅塵充足的反應時間。
“出來!”
下一刻,兩道火焰同時自羅塵紫府中冒出。
一者呈青白二色,一則純金無暇。
霎時,羅塵整個人都成了一尊火人。
而那黑光仿佛看見了什么恐怖的東西一樣,連忙倒退開去,唯恐避之不及。
恐懼的看了羅塵一眼后,直接遁向了黑暗深處。
直到此時,羅塵才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心中那種驚悸之感卻依舊縈繞不散。
“那是……”
羅塵澀聲道:“噬元獸?”
雖然對方沒了肉身,沒了實體,可身上散發的氣息羅塵這輩子都忘不了。
分明就是當年古妖帝天放出來肆虐東荒修仙界的倀鬼——高倀!
其本體乃是荒獸異種噬元獸,以天地元氣為食,最好修士道果,不論是金丹還是元嬰都是它最喜歡的食物。
不知道多少元嬰同道死在此倀鬼腹中。
曾經和羅塵并肩作戰的金翎,就是被此物卷去了元嬰,從而隕落,更被羅塵將其肉身煉制成替死傀儡,代替羅塵擋住了黑澤老祖的必殺一擊。
“此物怎會在這里?”
就在羅塵疑惑之時,玄龜推開水浪,已經靠近了羅塵。
三角腦袋靠向羅塵,輕輕地碰了碰他。
動作輕柔又親昵,好似在討長輩歡心一般。
羅塵低頭看去,對方雙眼已經變得清澈無比,再沒了先前那種血紅之色。
“你是被那倀鬼控制了肉身,才逼不得已對我發起攻擊,是嗎?”
玄龜“哞”了一聲,語氣頗為委屈。
羅塵伸手在它光滑的腦袋上揉了揉,“沒事了,我不怪你。接下來,你自己一個人要……”
羅塵的話到嘴邊頓住了。
很顯然,這幽冥深淵中的溟水污穢能力極強,靠他的法力很難堅持到穿越過去。
而水面上,空間裂縫時不時出現,更有天雷轟擊,危險性比深淵更高!
此獸自幼生長于斯,根本不懼溟水污穢之力。
早在羅塵到來之前,它就是溟淵修士擺渡兩岸的最佳駝獸。
如果能以它代步,那自己想要橫渡幽冥深淵,就可大大節省力氣,甚至時間會更快了。
“接下來,送我一程吧!”
羅塵縱身一躍,來到了玄龜背上。
“送我去來時路,你還記得吧?”
玄龜叫了一聲,語氣是肯定之意。
它對羅塵記憶深刻無比,認為對方是自己同族長輩,只不過走了人族化形之道而已。
現在長輩讓它送一程,自當效力。
而且先前自己的沖撞實在太沒有禮貌了,必須補償對方一二。
巨龜一甩脖子,蕩起溟水無數,載著羅塵往對岸而去。
此時的龜背上,早已沒了那些亭臺樓閣,宮殿建筑,顯露出最樸實的本質。
羅塵并沒有任何不適,盤坐其上任由玄龜源力將他覆蓋。
而雙眼中,此刻正露出思索之色。
“碧空域一戰,帝天身隕道消,青禾仙被擒回溟淵鎮壓,其余參與談判者逃得逃,散得散。”
“我以為當初高倀也死在了其中,如今看來卻不是這樣。”
“它被擒住的那段時間,被溟淵派老祖施加了手段,又怎么可能逃掉?而且,傳聞中帝天試圖將此倀鬼晉升到化神境界,作為自己的身外化身。此等利器,溟淵老祖又怎么可能無動于衷,必然是將其帶了回來。”
“甚至,我能猜到欲要將此物煉制為分身的老祖,肯定是最擅長分身之道的天淵老祖。”
“只不過隨著天淵老祖以身飼鬼,開啟玉碎之禁,這倀鬼反而得了自由。”
“就是看其混混沌沌的樣子,只怕靈智已經被天淵老祖抹去,只剩下攻擊修仙者的本能了。”
“現在的它猶如一張白紙,若能將其擒下,煉做分身……”
想到此處,羅塵不由心動了起來。
對于分身的好處,在經歷了和黑澤老祖那短暫交鋒之后,他是再深刻不過了。
這等東西,即可輔助修行,也可幫忙處理瑣事,關鍵時候不管是戰斗還是替死,都有著出其不意的效果。
縱觀這一路走來,但凡擁有分身之輩,保命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不管是韓瞻,還是血散人,亦或者時炬、天淵老祖等等。
也不管他們所用分身是傀儡,還是血神子,亦或者是靠大神通自行煉化出來的。
總之,分身都是好東西!
可這念頭,羅塵僅僅只想了一瞬,就被強行壓了下去。
且不提那噬元獸所化的倀鬼何等危險,只憑本能就逼得羅塵動用枯榮神火和涅槃圣火兩大底牌,光是這無盡深淵,就不是羅塵可以隨便將其藏身之處找出來的。
“連大能都夢寐以求的存在,又豈是現在的我能夠輕易覬覦的?”
羅塵搖了搖頭,坐在玄龜背上,飲了一口靈酒快速恢復法力起來。
下面的路程可不會太平靜,他必須時刻保持處于巔峰狀態。
半年后。
一襲黑衫,膚色黝黑的青年男子站在了一處廢墟前。
他面露驚異,眼中有著不可置信之感。
“這里是上幽仙城?”
有一道身影從廢墟之中沖了出來,路過黑衫青年之時,聽見了對方喃喃低語,身形一頓。
“連溟淵圣地都被毀了,何況區區上幽城?”
黑衫青年看向對方,赫然是一位金丹修士。
恰好,此刻羅塵顯露出來的法力波動,也控制在金丹期。
他拱了拱手,虛心問道:“鄙人桂玄,一介散修。”
那中年男子從空中落下,有些驚訝:“金丹境界的散修?”
但片刻,他又自嘲的笑了笑。
也對,這些年來妖兇戰危,多少高高在上的宗門圣地樓崩房塌,大量苦于沒有資源修行的散修反而得了機會一飛沖天。
金丹境界也并非那么高不可攀。
他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沈秋華,出自劍川沈家。”
羅塵面露茫然之色,但似是想起了什么,試探性問道:“可是東陽域中神元城旁邊的劍川沈家?”
沈舒華訝異道:“想不到我區區沈家,道友竟然也知曉一二?”
羅塵擺了擺手,“沈家可談不上區區之名,貴族族長沈秋白曾在凌天關人妖大戰中大放光彩,被譽為元嬰有望,大道無量。若沈族長境界突破,爾等以后也有望開辟一域,開山建宗。”
他之所以記得此事,還是當年東陽宗那位壽陽山人舉辦壽陽論道。
其中參與最多的,其實并不是元嬰真人,而是來自各地的金丹強者。
壽陽山人還經常把他們元嬰真人交易不出去的東西,放到金丹修士那邊掛價售賣,即解決了元嬰真人不好出手的難處,也可借此聚攏人氣。
而其中,沈秋白之名,羅塵亦有耳聞。
算是彼時金丹強者之中的佼佼者了。
“沈秋白,正是家兄!”
提及族長,沈秋華也露出與有榮焉之感。
隨后,他指了指身后的廢墟,“桂道友是第一次來?”
羅塵點了點頭,“聽說溟淵圣地有變,所以想來看看情況,卻不料連大名鼎鼎的上幽仙城都變成了一片廢墟。真不知道,是怎樣的力量,才有如此毀城之威。畢竟,我聽說此城中常年有著數位元嬰真人鎮守。”
談及此事,沈秋華也不由嘆了口氣。
“還能是怎樣的力量?不過是東荒最后那一尊古妖出手了而已。”
“東荒最后一尊古妖?”羅塵面露迷茫之色。
沈秋華眉頭一皺,這等世人皆知的消息,為何這位道友卻一點不知。
但想到對方自稱的“散修”身份,又覺得消息不靈通是理所當然的。
他解釋道:“其名,棲霞元君,本體乃神鳥鳳凰!”
羅塵面露震驚之色,心中卻恍然。
果然是她!
想不到,對方離開了幽冥深淵,卻將怒氣發泄到了上幽仙城中。
也不知道多少低階修士遭受到了這等無妄之災。
他好奇問道:“我見道友剛剛從里面出來,這是在做什么?”
沈秋華自嘲一笑,“去淘點廢品而已,沒什么光彩的。”
羅塵哈哈一笑,“這種事情,在下以前也常做的,道友不必如此自卑。”
沈秋華也自然地笑了,在他認知中,散修的確是這樣。
此刻那上幽廢城里面,也確實有很多低階散修,冒著不要命的風險在里面大肆淘寶。
或許誰就能得了點強者遺物,借此道行精進,乃至突破境界。
“沈兄,有關棲霞元君之事,你還知道多少?”羅塵面露好奇之色。
沈秋華有心想說,可看了看天色,面上露出為難之意。
羅塵見狀,也不叨擾:“若不方便,那就罷了。”
沈秋華想了想,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羅塵。
“桂玄道友,若你不介意,不如去我沈家做客,屆時我等秉燭夜談一番?”
羅塵愣了一下,“劍川?距離這里,怕是有個三五日路程吧?”
他若記得沒錯,劍川沈家,位于曾經天元商盟在東陽域的大本營神元城旁邊。
雖然距離這邊不算遠,但絕對也不算近。
以金丹修士的遁速……
沈秋華此時露出黯然之色,“沈家早就不在劍川了。”
“嗯?”
“那里,乃至整個東陽域,都已經被天元道宗霸占。所有人,包括東陽域的霸主東陽宗,都被趕了出來。我等已經是喪家之犬了。”
如沈秋華所料,羅塵臉上露出了驚愕之色。
是那種措不及防之下,毫無掩飾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