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州九秀同時抬頭,全都臉色蒼白,那個雷先生也是揮汗如雨……
他可是得到過京城貴人的指示,配合張秀的全部行動。
花魁辭樓,被林佳良一首絕妙好詩弄得面目全非。
一場詩會,成就了林蘇的異軍突起,七彩揚名,圣人直賜文根。
而他們這邊,一敗涂地!
敗到極致!
張秀文壇被破,文壇一破,就意味著他的一生,文路不通!
這是文人最大的懲罰了,真正是生不如死!
如果是一般人破的,那還有法可想,大不了找修道宗門或者妖族高層,弄來妙藥靈丹,還能再續文根,再建文壇,但張秀卻是圣人破的,誰敢為他續?誰能為他續?
“怎么?小弟只是敘述一個事實,一切都是圣師之斷,各位有意見?”
“你……”張秀一口鮮血噴出老遠,滿臉激動,恨不得吃了他,但終究也不敢說出什么。
其余眾人瞅著林蘇笑瞇瞇的臉,突然都有了點膽寒。
張秀算是年輕一代的杰出人物了,在事出突然的情況下,準確地抓住這小子的漏洞,用“反詩”為名,將這小子逼到絕境,讓同伴們佩服得要死。
當時,酒樓中所有人都有預感,林家這下徹底完蛋了。
但這小子偏偏逆風翻盤,最終巧妙地將張秀的指責,轉變成諸圣最忌諱的“斷文道之根”,為自己撈一堆好處之余,還借圣人之手,將張秀徹底給毀了。
這小子太可怕了!
現在在他們面前露出笑容,看起來可親可善,但這是不是還在挖坑?只要他們一跳進去,就會跟張秀同樣的下場?
走!
前排之人,同時走了個精光。
那個懷抱古箏的美女也站了起來,慢慢走向林蘇,林蘇突然覺得四周亂嘈嘈的一切,瞬間消失,他似乎置身于仙殿之內,天地間只剩下他和那個美女。
那個美女手一抬,摘下自己的一只耳環,拋向林蘇,伴隨著一句詩意無窮的話:
“送你金珠一粒,伴我一世浮沉!”
好啊好啊,林蘇伸手接向那只耳環……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大叫:“呔!妖孽……”
轟地一聲,林蘇面前的幻境消失,酒樓再現,一條高大威猛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對面那個抱箏美女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具古箏,在長廊滴溜溜轉,慢慢倒下。
“抱山先生!”
海寧樓那個掌柜的深深一鞠躬。
滿場之人也是口呼“抱山先生”。
林蘇瞅著這壯實的背影,多少有點納悶,真的是先生?不是殺豬的?這身段、這氣勢、這從前面繞到后面的胡須,不殺豬真的可惜了。
抱山先生慢慢回頭。
林蘇看到了他的正面,濃眉大眼,胡須盤根錯節,從面相看,真的很吻合屠夫氣質,但他穿的偏偏是文人服裝……
“年輕人,你可知道,你剛剛差點著了狐妖之道。”
狐妖?
林蘇眼睛睜得老大。
“瞧瞧!”抱山先生手抬起,掌中托著一只金珠,金珠之上,一個狐貍虛影正在慢慢消散。
酒樓掌柜大驚:“抱箏女是狐妖?慚愧慚愧,老朽失察……”
酒樓里還沒離開的年輕人,也都大為震驚,剛才坐在他們面前的美麗少女,悄悄勾動過他們年輕心田的那個抱箏妙人,居然會是妖族?
林蘇皺眉:“她為什么要針對我?我又沒惹她。”
“她對你的才華有興趣,打算跟你春風一度,吸伱精血。”
啥?春風一度?
林蘇:“我會死嗎?”
“那倒不會,你會精疲力竭……”
靠!
春風一度誰不累?
這種累是個男人都喜歡都愿意好不好?
這么好的事兒上了身,你個老頭橫著跳出來弄了個雞飛蛋打,過分了哈。
更過分的是,他還在那里得意洋洋的,等著林蘇向他致謝。
林蘇瞅瞅這個,瞅瞅那個,內心罵一聲該死的封建禮教,向抱山先生鞠躬:“謝謝先生仗義援手……”
“子曰,空口謝人,有若辱人。”抱山笑瞇瞇地道:“林三公子這么空口一謝,可不成!”
如果是現代社會的那個林蘇,或許會一跳八丈高,你個老東西要不要狗臉?人家好不容易有點桃花運你給攪了,還要我給你錢不成?我不跟你拼命就不錯了……
但身處舊社會,他還是必須得對前輩保持尊敬:“你想要什么?”
“詩!”
已經走到酒樓門口的幾人,也同時停下了腳步。
抱山先生,可是文心高人!同時還是一個以詩聞名天下、性格灑脫不羈的大詩人,這樣的人,對于一般人的詩,根本不屑一顧,找別人要詩,簡真是聞所未聞。
抱山先生道:“你以劍為詩,留下七彩詩篇,如果以酒為詩,又能寫出何種佳作?”
轟地一聲,整個酒樓的人全都激動起來……
林三公子會不會再寫詩?
如果再寫佳作,那就是今日文壇最大的盛事,親眼見證流傳千古的詩篇誕生,何其有幸?
這是文人才子的激動。
酒樓的掌柜更激動啊,酒,不就是酒樓最亮的招牌嗎?如果一篇寫酒的名篇出現在酒樓,那海寧樓,豈不天下知名?
必須得說,開酒樓的人,嗅覺最是靈敏,他一伸手,抓住旁邊的人,立刻、趕緊的,將最好的酒拿來……
瞬間,八個侍女各端一碗酒魚貫而入,排成一個大大的圈,將林蘇圍在中間。
林蘇變色了:“你們什么意思?”
現代苗疆迎親有喝攔門酒的習俗,莫非這種陋習還穿越時空傳到了這片世界?不喝酒就不準出門?如果要讓他將這么多酒全喝下去,他非得橫著出去不行……
掌柜的笑道:“三公子詩才絕世,海寧樓愿為公子再添佳話,這些酒,是為公子助興的……”
“得了吧,你這酸梅湯助得了個啥?”
掌柜的臉猛地一抽……
“行了行了,我寫一首還不行嗎?只要別逼我喝……”
所有人全都臉抽抽……
掌柜的心頭大喜,但臉上卻成了苦瓜……
一個美女搶先一步,將面前的寶墨寶紙送到林蘇面前……
林蘇提起筆,偏頭看著抱山先生:“動筆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下抱山先生,你剛才說……子曰,空口謝人,有若辱人,到底出自于哪家經典?為什么我總覺得怪怪的?似乎跟圣言經典格格不入。”
是啊是啊,眾位書生內心深有感觸……
抱山先生道:“跟圣言經典格格不入就對了,這是我一個朋友說的,他是個商人,名字叫李金子!”
全場之人臉都在抽……
因為他名叫李金子,所以他放個屁也是子曰……
林蘇徹底無語,好吧好吧,我不問了,我寫詩!
筆落!
“葡萄美酒夜光杯……”
第一句詩一出,白光三道!
所有人的氣息同一時間完全屏住,天啊,奇跡又來了……
“欲飲青錚馬上催……”
銀光耀目,銀光之中,“青錚”戰鼓奏響,鐵騎隱隱,靜寂美妙之夜,大變將生……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七彩霞光突然覆蓋整座酒樓,外面江潮之上,似乎傳來慘烈的廝殺,豪邁悲涼,偏偏又有一縷酒香穿透……
林蘇筆下陡然一空,剛剛成型的詩作落入抱山先生手中,他左手抄起詩稿,右手虛空而劃,一個巨大的舟字出現,化成一條船,落入江心,破浪而去,留下一句話:“這是你給我的謝禮,我收下了,哈哈……”
“老貨!這是酒樓之物,給我留下!”酒樓頂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唰地一聲,一條人影踏空而去,出現在抱山先生那條船頂,一道劍光直斬抱山。
哇!林蘇眼睛大亮,這又是什么人?劍仙么?
抱山手一起,空中突然出現一個大大的封字,封字綿綿密密,如同巨網,劍光在巨網中磨滅,但巨網也被劍光磨滅,兩人打斗的異像同時消失,抱山和另一個老頭面對面站在江面。
“丁海,你要不要老臉?這明明是那小子回報我的謝禮,你也敢搶?”抱山道。
“這明明是以本樓之酒為題。”
“荒謬,以酒樓之酒為題,詩作就該歸你,那他要是以你女兒為題,你女兒是不是歸他?”
“可以!”
啥?抱山好吃驚。
林蘇的眼睛睜得老大,兩個老貨,說話要算數!
話題轉向了,丁海道:“抱山,這詩作以酒為名,天然就該是酒樓之物,你拿之無用,你只是嗜酒,根本不賣酒,打個商量如何?將詩作給我,我許你十年頂級好酒,免費供應!”
十年頂級好酒,免費供應?
這豈不恰好打中一個嗜酒之人的命門要害?
“反之!如果你今天不買我這個臉面,我讓旗下所有的酒家,全都不給你賣酒,整個曲州,你休想買到一滴酒……”丁海再來個惡狠狠地威脅。
眾人全都目瞪口呆。
抱山,天下名士。
丁海,商界巨頭,本身還是修道高人,居然為一篇詩作爭到如此程度。
抱山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丁海,明人不說暗話,這篇詩作,我決不可能讓給你!但……但咱們不妨商量商量另外一種辦法……”
什么辦法?
兩人說了點什么,林蘇不知道,但兩個老頭并肩從江中回來,目光爍爍地看著他,他還是有了點警覺,兩個老貨什么意思?
怎么我覺得你們在打我什么主意?
“三公子啊,你看這事兒鬧的……”丁海在他面前輕輕搓手:“我跟抱山兄都二十年交情了,因為你的一篇詩作,而反目成仇,你也是純厚之人,想必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場景吧?”
林蘇眨巴眼睛:“其實……怎么說呢?這樣的場景,我挺愿意看的。”這是真話,一個是文道中人,一個是修道之人,兩大高手對拼,可有多精彩?電影電視劇中都看不到啊。
靠!怎么你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呢?
丁海噎著了……
抱山開口了:“算了,我說吧!三公子,酒之一道,最適詠嘆,寫一首是寫,寫兩首也是寫,丁老板既然開口了,你就給他寫一首吧!也不需要太好,差不多行了。”
林蘇白眼看他,我就知道你們兩個老貨密談,沒什么好事,果然,他們矛頭一致,對準的是他!
“抱山先生,你老乃是文道前輩高人,該當知道,詩情也是需要醞釀的,一天三篇,那真是強人所難……”
對對對!
抱山點頭了。
外圍所有人都點頭了。
他們可是怕了林蘇,要是林蘇真的來個一天之內三連斬,是很打擊人的,會讓天下間的士子們懷疑人生。
幸好這個妖孽也終于有詩才不濟的時候。
丁海卻捕捉到了商機:“我也不是要三公子這時候就寫,三公子只要答應下來就行,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
林蘇猶豫不決。
丁海趁熱打鐵:“三公子有什么條件,不妨直言!”
條件?呵呵,等的就是這個!
林蘇目光抬起,盯著剛剛用過的那寶墨寶紙……
丁海何等通透的一個人精,立刻開口:“圣香一支,頂級寶筆兩枝,寶紙十張,送給林三公子!”
酒樓里人影一閃,一個美麗女子出現,雙手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之中,正是一支圣香,兩枝寶筆,十張寶紙。
外圍的士子們全都眼冒金光。
這一盤東西,全都是士子眼中的至寶啊,買都買不到的東西,免費送!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這一瞬間,破敗的林家,仿佛又回到了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