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書房的門被敲響,左春郎大叫:“爹爹……”
左寬州眼睛陡然一亮,似乎等待多時的消息終于來了,猛地站起,打開書房門。
“爹,我的文山……哦,趙伯伯也在?侄兒見過趙伯伯!”跪下磕頭。
“春郎……你神情如此興奮,莫不是有喜事?”
“……這個……”
左寬州道:“長輩問話,但說無妨!”
“是!趙伯伯,爹爹,孩兒文山已復,枷鎖已解!”
一句話,左春郎聲音激動,眼看離科考越來越近,他可是足足煎熬了二十天,今天終于解除了枷鎖,他之興奮,非言語能夠評說。
左寬州長長吐了口氣,所有的郁悶隨著這口氣呼出。
而趙勛,心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今天前來,其實也是在等這個消息,他想看看左春郎能否恢復。
左寬州拜訪曲家,雖然隱秘,但時刻關注著曲家一舉一動的趙勛,豈能不知?他就來拜訪左寬州了,他想看到結果。
結果出來了,是充滿希望的那一種。
但是,左家的快樂又如何能夠感染到他?
時間只剩下六天不到,他兒子的事情還懸在半天空。
五人受制,三人已解,剩下兩人更是難受。
他兒子趙元雄是最不容有失的,因為他是京府會試的會元,京府會試的會元公,那是鐵定的圣進士啊,就這樣的天才,能看著他與殿試失之交臂?
然而,文道契約不解,趙元雄就真的跟殿試失之交臂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高中,他連參加殿試的資格都沒了,誰能受得了?
次日!
殿試只剩下五天!
林蘇在樓頂賞桃花,揪著那盆桃花的花瓣輕輕地揉,還真是奇了哈,外面的桃花全都謝了,唯獨只有他從西山帶回來的這一株,依舊嬌艷,本公子剛剛念了首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用來說明山上與山下的氣候變化,你這盆小花是不是跟我反著來、對著干?
山上的桃花都謝了,你依舊不謝!
打誰的臉呢?
他分明感覺到,這桃花花瓣很是奇異,他揉著這花瓣,花瓣似乎還有點怕癢。
里面的某個小妞兒醒了嗎?
醒了就跟我說句話,要不然,我把你的花瓣全都摘了……
林蘇在內心惡狠狠地警告。
小花瓣沒反應,但一陣風吹來,桃花的一段花枝在他手背上抽了一記,還有點疼。
林蘇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我靠,你真聽到我內心說的話兒了?還打人?
放邪了哈……
就在此時,下面的一個丫頭跑了過來:“公子,有人送來請柬……”
請柬?林蘇打開她捧來的請柬,上面寫著一行字:“字呈林蘇先生……”
林蘇慢慢放下請柬,眼中光芒微微閃爍。
“誰呀?”綠衣端著茶杯過來。
“黎向!”
黎向?綠衣微微一怔。
這個名字她知道,其實整個京城不知道的還真不多,他是京城商會的首腦,但凡京城商事,都與他或多或少存在點關系。
他只是個商人,但絕不是一般的商人,他幾乎能夠搞到所有的物資,也能夠輕易讓某一商行從京城消失。
這次曲家的危機事件,陳姐分析過,極有可能就是黎向在后面操控。
他居然前來請他?
什么意思?釋放和解的信號?或者是求取什么東西?
林蘇身邊突然多了一人,卻是暗夜,暗夜手一抬,拿起林蘇掌中的請柬,妙目一掃:“黎向,是無間門的人。”
無間門是一個神秘組織,以無間為名,什么意思?就是無定規,他們可以是商人,也可以是殺手,可以走紅道,但也可以走黑道……
沒有人知道他們總部在哪里,也沒有人知道誰是他們的人。
一般情況下,絕沒有人愿意招惹他。
但是,林蘇豈是一般人?即便他是,不還有暗夜嗎?江湖之中,又有誰是愿意招惹暗夜的?
于是,林蘇出了門,一輛豪華馬車等在院門外,一個白衣商人站在馬車邊,一見到林蘇就深深鞠躬:“林三公子,敝人黎向,能請到三公子酒樓一聚,三生之幸,三生之幸!”
林蘇臉上堆起了笑容:“黎會首親自前來,如何敢當?”
“三公子客氣了,自從三公子妙手制作白云邊開始,黎某就一直想與公子見上一面,奈何身在商場,怕銅臭之氣污了公子文道,一直不敢相見,今日冒昧前來,原本也只是鼓起勇氣一試,沒想到公子還真的賞臉。”
“黎會首說笑了,本人雖然半只腳踏在文道,不還有半只腳踏在商場嗎?相比較文人的交往,我其實更喜歡與商人結交,談錢就談錢,不遮不掩,輕松自在不是嗎……”
黎向也哈哈大笑,兩人坐上馬車,一路馳去。
車上笑語不斷,好不融洽。
到了醉客居,黎向下了馬車,將林蘇扶下馬車,姿勢擺得相當低。
一樓、二樓,所有食客全都很驚訝,有些人認出了黎向,但沒幾個認識林蘇,這個能讓黎會首親自迎接,而且還始終落后半步的年輕人,何許人也?莫非是外國巨商?
或者是王子王孫?
但到了三樓,情況有變,兩邊站立的侍女同時鞠躬,口稱林公子,顯然是知道林蘇的。
林蘇從侍女群中穿過,前面就是一個雅廳,四周已無人。
“三公子,我實話說了吧,今日黎某只是一個引路人,真正要求見公子的,另有其人。”
“能讓黎會首甘愿化身下人,遠赴曲府請客的人,還真是不可想象,莫非是皇子王公、朝中大員?”林蘇似笑非笑。
“公子慧達!公子請!”
林蘇走進客房,一個老人慢慢從窗前站起,這老人身材并不高大,體型也不魁梧,但這一站起,身居高位者的威嚴撲面而來。
林蘇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行禮,也沒有說話。
老人道:“林三公子,老夫趙勛。”
林蘇微笑:“原來是左大夫趙大人,真正是聞名已久,今日有緣相見,幸甚!”
趙勛道:“小兒元雄摘星樓與公子發生了些許誤會,給公子造成了一些困擾,事后,老夫也曾嚴厲訓斥于他,你與林公子同科應試,份屬同年,該當相互幫襯,焉能如此小兒心性?他也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日日懺悔。”
林蘇笑了:“趙大人把這叫誤會?他對我的惡毒攻擊與陰謀算計,在趙大人看來,也只是給我造成一些困擾?大人覺得象他這種行為,訓斥一頓,懺悔幾聲就能過去?”
趙勛面皮一僵,有些意外。
在他看來,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站在林蘇面前象征性地說上幾句話,林蘇就該順著桿子爬,但面前的年輕人,卻偏偏不識相。
“林公子……想如何?”
林蘇道:“簡單!他欲斷我文路,我先斷他文路,僅此而已!趙大人如果只是為此事而來,那林某就告辭了!”
林蘇轉身而出。
身后趙勛額頭青筋爆起:“林公子,還請留步!”
林蘇站住了,慢慢回頭,卻也并沒有回來的意思。
“林公子,你也終將踏入官場,當知官場之上,也需要同僚幫襯的道理,老夫身居左大夫之位,可保公子一路青云。”
林蘇笑了:“幫襯我……呵呵,象你們幫襯我爹那樣么?”
趙勛眼皮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林蘇道:“趙大人,我林蘇雖然年紀不大,但見過的事情可也不少,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你、張文遠、秦放翁這些大人,能夠成為我官場上的助力,也希望趙大人別拿這種話來羞辱我的智商。”
趙勛緩緩道:“看來林公子對老夫有很深的成見。”
“成見倒也不見得。但空口畫大餅這類事情,最好在我面前少玩。”林蘇道:“我這人很實際也很市儈,明白嗎趙大人。”
趙勛心頭又跳了,什么意思?話說到這份上,居然還有轉機?
很實際!
明白!
想通了問題的癥結,他與林蘇的談判反而變得簡單了。
趙勛慢慢坐下:“一萬兩如何?”
“一萬兩?”林蘇笑了,手一抬,掌中出現一疊銀票,隨手丟在桌上:“這里面全是一萬兩的,趙大人如果喜歡,拿幾張去玩?”
趙勛眼皮又在跳了。
面前的少年真不是一般的角色啊,一般人權勢可以拿下,比較難弄的錢可以拿下,但他是出了名的楞,出了名的有錢,這就不好弄了,萬兩銀子他不屑一顧,難道要花幾十萬、上百萬?
趙勛長長吐口氣:“開出你的條件吧!”
林蘇道:“張文遠的五公子張濤知道吧?”
“知道!如何?”
“這個人我打過幾次交道,算是朋友了,我想參加他的……葬禮!”
趙勛的眼睛陡然沉凝,整個人紋絲不動。
“告辭!”
林蘇轉身而出,拉開外面的門,沒有侍女,黎向遠遠地候著,林蘇一出來,黎向趕緊迎上:“三公子……”
林蘇拍拍他的肩頭:“黎會首,承蒙相邀,不勝感激,原本該當借花獻佛,敬你三杯,但真是不巧了,突然之間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就先回去了。”
大步而去。
黎向陪笑道別,林蘇的背影消失,他慢慢站直,眼神變得無比的凌厲。
慢慢的,他抬起了頭,走向客房,客房里面,趙勛站在窗前,風吹起他的頭發,讓他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黎向來到他的身后:“大人,談得不愉快么?”
趙勛慢慢回頭:“他開出了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他要我殺了張文遠的五公子。”
黎向也猛地一驚。
空氣死一般地沉寂,良久,黎向緩緩開口……
摘星樓詩會之前,張濤上了西山,在西山之上,欲對林蘇的兩個小妾下毒手,想借此來牽扯林蘇,讓他不能安心科考,次日,林蘇就參加了摘星樓凌云詩會,當時,他就有報復張濤之意……
今日,林蘇出城踏青,路遇張濤,再起爭執……
這些,是林蘇要殺掉張濤的理由,但理由一定不僅僅是這些!
趙勛道:“正是!一個不上斤兩的張濤,還夠不上他如此費心籌劃,他要我出手殺張濤,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撕裂我與張文遠。”
黎向眼中寒光閃爍:“好一個心思百變的林氏妖孽!大人既然識破他的陰謀,那……”
“不殺張濤,元雄科考無望,也只能殺了!”
黎向全身一顫。
趙勛眼中光芒閃爍:“但殺張濤就能撕裂我與張文遠么?……”
他低聲安排了一條妙計。
黎向對趙勛佩服得五體投地。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
大人會殺張濤,但是,他與張文遠之間就能撕裂么?怎么可能?無間門的高手殺一個原本就不受家族保護的敗家子,又哪能留下罪證?
在沒有留下任何證據的前提下,誰能想到是趙勛殺了張濤?只怕半座京城的人,都會說,張濤必是林蘇所殺!
張文遠更是會堅信這一點。
他會追查林蘇!
等到趙元雄枷鎖一解,趙勛還可以幫張文遠一把,把殺人的證據巧妙地嫁接到林蘇身上,張文遠可以從林蘇那里找到殺他兒子的罪證。
那樣,就是朝堂共贏的大好局面了。
林蘇會因殺人重罪而被判入獄,中斷科考路。
趙勛去了一塊心病,也出了一口惡氣。
張文遠雖然失了一個兒子,但也去掉了一塊心病,興許也會高興。
陸天從、左寬州雖然前期跟林蘇關系有所緩和,但你當他們是真的想林蘇好?呵呵……林蘇如果落難,他們一樣會開心。
甚至,陛下都會高興!
可以說,林蘇一遭難,整個朝堂全都開心得象過年,這樣的事兒,想想都讓人激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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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就緒,靜待天黑。
天黑了,張濤夜宿青樓,象他這樣的富家公子,其實是有諸多管束的,越是家族重視,管束也就會越多,特別是文道天才,夜宿青樓的很少,倒也不是說這個時代不允許干這個,恰恰相反,文道名士是青樓常客,玩玩青樓女不丟人,反而是文人的雅事,一般文人都玩這個,但這跟夜宿是有區別的。
——上等人講究輕PIAO,何為輕P?花間品一品,踏花歸去有余香。
——玩了一回再來一回,白天玩了再來個夜宿的,那不是上等人,而是八輩子沒見過女人的下等人。
張濤夜宿,又為哪般?啥也不為就因為喜歡。
他在乎名聲嗎?
不在乎。
他在乎家族的訓斥嗎?
屁!從小到大,什么樣的訓斥他沒聽過?
反正父親對他也徹底絕望了,根本就懶得管他,他也正好在外面撒歡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