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兩根手指上下一分。
如同掀開一層幕布。
出現了一座山頭……
他的聲音傳來,予以講解……
為座山頭,名千葉山。
不在千靈山勢力范圍之內,原本千靈山也從未關注。
但是,三百年之前,道宗取得了這座山頭的所有權,在山上栽下了一棵菩提樹,以道宗秘法予以養護。
一開始的時候,千靈山眾還是無感。
然而,就在三個月前,怪事發生。
千靈山一座山頭,突然靈氣盡無。
千靈山靈氣,乃是千靈生存之基,修行之本,突然沒了靈氣,何等驚天動地?
千靈山宗主親出,所有長老齊至,通過妖族“周天溯源”法則進行追溯,發現禍根就在這株菩提之上。
這菩提不是一般的菩提,乃是周天靈樹“末路菩提”。
末路菩提天生具有佛性,生于末路之地,吸收妖根、魔根以及一切的靈根。
道宗三百年前買下這座山峰,受皇朝法度保護。
栽下這株末路菩提,以獨特陣法封鎖氣機,也阻人接近,但其根系已然連接千靈山九大祖根。
牛刀小試,就輕易奪了一峰靈氣靈機。
接下來,這株菩提每日奪一峰氣機,連續試了兩個多月,千靈山瞬間亂成一團,眾位長老深知,這是道宗向千靈山亮了劍……
桃妖眼睛猛地睜大:“一個月前,我桃峰也有一日桃花盡落,靈氣盡失,原來是它搞的鬼。”
“正是!”大長老道:“每日菩提根動,奪一峰氣機,卻在次日歸還,旨在告訴千靈山,你千靈山系,所有人的根基都在我道宗掌控之中,是故,面對道宗接下來所提的要求,我千靈山實在是……不能不應!”
桃妖大怒:“早在三百年前,就布下如此陰險之局,足見此宗真的毫無底線,大長老,為何我們不能直接上那座山峰,毀了末路菩提?”
“那座峰,是道宗合法取得的,目前已打造成皇家圣地,那棵菩提,也被打造成佛門圣樹,而且還有大陣防守,一旦輕動,必將召致道宗、皇朝、佛門的三重壓力,我千靈山如何以一山獨抗三大超級勢力?”大長老道:“是故,我們不能硬抗,只能委屈求全。”
桃妖心頭涼了……
你可以說道宗陰險,但不能說他們手段不高。
三百年前布下一局。
在千靈山外買一座山峰,栽下一棵樹。
經三百年成長,變成可以控制整個千靈山系的超級控制器。
你想毀掉這控制器,人家還設下了重重防護。
山峰是人家合法購買的。
山峰打造成了皇家圣地。
這樹,打造成了佛門圣樹。
還有大陣守護。
你講法度,法度在人家手中。
你講打,人家早已勾連西域皇朝,甚至還勾了佛門。
千靈山唯有乖乖認栽!
隨它拿捏。
這就是道宗,他們的弈道,他們的智道,也是出類拔萃。
就象當日的天道島,他們還不是以一種玄妙的方式,輕松拿捏大蒼界三千宗門?讓這些宗門天之驕子,主動送到他們的手中?
此題何解?
桃妖目光抬起,投向她家小相公。
雖然她聽綠衣、陳姐她們說了很多次,天下難題,在相公這里盡有解,但是,今日,她的信心還是不足,面對道宗布局三百年的這道難題,他能解嗎?
即便解,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而他的時間,只剩下半年了,這半年是他最關鍵的半年,又哪有時間在西域靈朝慢慢消磨?
林蘇輕輕一笑:“這件事情不難!今夜吧,今夜我來為你全盤解決。”
大長老手中的酒壺突然就扁了。
他的頭霍然抬起:“你來解決?……今夜?”
“是!”
“這……這如何可能?”
“可能不可能,明日自見分曉!”林蘇輕輕一笑。
大長老慢慢站起,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林蘇……
林蘇手中酒壺向他輕輕一舉,微微一笑。
“那明日,本座再來拜訪!”大長老微微一躬,踏空而起,消失。
林蘇持壺虛空而敬,目光慢慢回落,接觸到一雙帶著震驚的眼睛。
這是桃妖的眼睛。
“說說,你打算晚上怎么干?”
“直接干!”
“直接干!你以為他們象我啊?你想干直接就干!”桃妖橫他一眼:“要是那么容易干,千靈山妖擎一大堆,憑什么就不干?”
林蘇道:“那你說說,他們為什么不干?”
“顧慮!重重顧慮!”
林蘇點頭:“說得對!干那棵菩提,其實沒有那么難,難的是顧慮重重,然而,事情的奇妙之處就在于這里,在某種情況下,可以無所顧慮。”
“何種情況?”桃妖有點小心跳了,她突然覺得小相公似乎在說真的。
林蘇道:“當他們發現,出手對付他們的人,是一個根本惹不起的人之時,所有的顧慮,都不是顧慮!”
“你……你到底有什么底牌?他們憑什么惹不起你?”
林蘇笑道:“我當然什么都不是,但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嘛,特別適合拿來頂缸!”
入夜,繁星滿天。
三月初五,千葉峰上野花已然星星點點。
風吹過,微香細細。
半山之上,一座佛寺,寧靜悠然。
佛寺之側,還有一座莊園,這莊園,是皇家園林。
皇室子弟中,有幾位在這里長年居住,更有大量的高端俊杰,閑來在此舉辦詩會,久而久之,千葉山莊的盛名,也就傳遍了天下。
今夜也有宴會,卻并非詩會。
甚至宴會中,決沒有人提及詩之一字。
為何?
因為今日四皇子請客,請的這個人,不便于聽到詩詞這些字眼。
為啥呢?
請來的人是道宗圣子周懷素。
往日的周懷素所到之處,詩詞相迎,而今日的他,暫時性的對詩詞過敏,只因為昨日,他在繁花城被人以詩詞擊敗,而且還附帶著被扇了一記耳光。
道宗圣子,挾道海名額而名重天下。
所到之處,巴結、拍馬屁是常態。
幾曾挨過別人耳光?
但是,很幸運,他挨了林蘇兩次……
所以,今日之宴會,四皇子基本指導思想就是,安撫!
侍女們捧著美酒,穿梭而來,四皇子托起酒杯,舉起:“周兄勿要在意,反正千靈圣女之玉體,最終也逃不過周兄之懷抱,所謂好事多磨也。”
“是啊,周兄,輕云一抹,豈能阻長河奔流?”另一名書生也托起酒杯,這名書生,正是當時坐在他右側的那位厲公子。
而另一位公子則是眉頭微鎖:“周兄,小弟著實不懂,貴宗長老明明就在繁花城,為何偏偏不肯當場擊殺那個賊子?”
姓厲的公子道:“李兄莫要多思慮,道宗長老行事,觀一而觀三,豈是你我這一層次?他們眼中何曾有這個小子?無非是想將這小子身后勢力引將出來,一網打盡而已。這些高端局,非你我可以討論,來,周兄,喝酒喝酒……”
“厲兄還真是精明啊!”周懷素嘴角帶著神秘莫測,似乎透著無窮玄機的笑容,舉起酒杯……
這笑容,這回答,也是他唯一能用的遮羞布。
借厲兄之口,告訴眾位伙伴。
林蘇其實不值一提,道宗沒動他,只因為還有更大的圖謀。
大的勢力行事,非閑雜人等能了解。
但是,這只是他的外表。
他的內心,滿滿的都是不服。
因為時空特使無?
傳說中的人,成了這小子的護身符?
簡直是笑話!
你們將宗門典籍朝前翻三千年,找找看,無,何時當過別人的保姆?
如此畏首畏尾,道宗的臉面被你們丟盡了!
突然,他的酒杯懸于空中,他的臉色猛然改變……
室內所有人臉色一齊改變……
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幅奇景……
一條長河,宛若從天際而來,帶著無盡的歷史滄桑,帶著時光流逝的無邊落漠……
“時空長河!”一個聲音從那座佛寺響起,充滿了不敢置信。
無聲無息間,時空長河覆蓋了整座佛寺。
佛寺的禪鐘敲響,但只有半聲,剩下的半聲鐘聲卷入時空亂流。
時空長河之中有佛光無數……
每一道佛光,都是這間禪寺一名高手的佛道神通,然后,一道劍光映亮夜空,帶著無盡的時空奧秘,所有泛起的佛光,一齊湮滅……
然后,沒有了然后……
時空長河再度流動,從這座莊園流過……
酒桌依然在。
酒杯依然在。
四皇子、周懷素、厲兄、李兄化為血霧,在時空長河之中,留下了四朵血花。
象他們這樣的血花,還有幾百朵。
幾百朵血花,幾百個人,就這樣被長河水洗,輕輕帶走,沒有留下一片云彩……
“啊……”一名侍女一步踏入這間客廳,一聲慘呼,手中的托盤落地,杯盤盡碎。
凄厲的叫聲喚醒這座千葉山莊……
天邊云動,宛若天際仙尊降臨。
兩條人影破空而下,落在這座佛寺之頂,他們的目光朝院中一落,全身大震。
院中,道宗最強防護大陣四分五裂,大陣之中,那株末路菩提,不見影蹤。
而佛寺之中,道宗數百年安插的三百高僧,全部消失。
“好大狗膽!”左側那名長老一聲怒吼:“本座倒要看看是何方賊子!”
他的眼睛猛地一開,追溯!
這一追溯,他看到了!
一條時空長河……
他的眼皮猛地一跳,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
右側那名長老滿臉的憤怒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時空長河……是他!無!”
消息第一時間傳到道宗總部,道宗宗主霍然抬頭,他屁股下面的玉座四分五裂,他的臉色一片慘白:“你們……你們可是跟林蘇正面相對?”
“沒有!”佛寺上的長老嗵地跪下:“老朽牢記宗主教誨,決不敢因小失大,縱然林蘇狗賊當眾辱圣子,老朽也并沒有出手傷他。”
“那他為何……為何再度針對本宗出手?”宗主道。
“這……這著實無人能知,莫非圣子還是沒忍住,對他出手而惹下大禍?不好……圣子赴宴千葉山莊……”那個長老一步到了千葉山莊,面對一張酒桌。
酒桌之上,菜依然在,甚至還是熱的。
冒出的熱氣,宛若一條縮小的長河。
長河演繹出事發之時的全部狀況,清楚明白。
時空長河,清楚地記載,就是這條長河,吞噬掉了四皇子和道宗圣子,那幾百朵血花,就代表著時空長河的殺戮鐵證如山。
道宗宗主周天河眼皮輕輕地跳……
時空長河,可以輕描淡寫抹掉一切痕跡。
可以讓所有忌諱的兇殺死無對證。
但是,今日的時空長河反其道而行之,清楚明白地將所有場景擺在眾人面前,大概還擔心別人沒有追溯的神通,主動而貼心地將殺戮場景以無上神通予以存留。
這是宣揚!
這是無在告訴他,在告訴西域靈朝,這件事情是我干的!
將道宗、將西域靈朝皇室朝死里得罪,肆無忌憚放手大殺,對于任何人而言,都該是找死的行為,但有一個人,是例外。
他,就是無!
無,是真正無視一切規則的人!
被他殺的人,除了自認流年不利之外,別無他法。
“宗主,此事顯然是為千靈山出頭,我宗要不要針對千靈山……”大長老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宗主臉色鐵青地盯著他,眼神相當兇悍。
宗主眼睛輕輕一閉,又慢慢睜開:“傳令全宗,所有人,退出繁花城方圓千里之內!”
聲音一落,拂袖而去。
宗門圣子死了,宗門異寶丟了,宗門三百年大計告破,任何一件事情發生,都夠得上道宗傾巢而出,毀天滅地,然而,今夜,所有的一切全都忍了。
因為,出手的人是無!
只要是無,就必須忍!
勁爆消息也第一時間傳入西域靈朝皇宮,皇帝陛下一聽聞他最喜歡的四兒子竟然身亡,怒火千萬丈,但突然聽到后面半截:死于時空長河之下,乃是昔日“無”親自出手,確鑿無疑。
他的怒火完全沒了,呆若木雞。
良久良久,皇帝手輕輕一抬:“封鎖消息!”
于是,這位四皇子身死之消息,無人知曉。
皇帝陛下也怕啊,他甚至擔心這條消息泄露,外界有人議論,說他西域靈朝皇室遭到了“無”的針對,只要這流言一起,必定朝野不安。
這就是一個超越所有規則之上的人,對這方世界形成的威懾。
千靈山最深處。
兩條人影站在夜空,遙視千葉峰。
視線之中,已經沒有了那株菩提樹,佛寺依然在,但里面空無一人。
左側老人須眉俱動:“時空神殿特使無,他……他竟然真的可以請動這位……”
右側老人是大長老,大長老長長吐口氣:“老朽與他有約,明日還可一見,族主,能否再跟他提一要求?”
族主眼睛猛然大亮……
桃山之上,午夜桃花盛開。
桃妖立于桃樹之下,手指輕輕伸出,一點嫣紅穿云破霧而回,落在她的指尖。
指尖之上的桃花花瓣,演繹出剛剛發生在千葉山的那一幕。
縱然是兩方世界縱橫的一代妖圣,不,一代妖擎,也完全呆住了。
時空特使,無!
這就是他所說的,那個適合頂缸的人……
噫?為什么說適合頂缸?
一只手從后面伸過來抱住她,她慢慢回頭:“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
“對啊!”
桃妖輕輕閉上眼睛:“你有點顛覆了,我以為你會上千葉山,進那見鬼的佛寺,用你的佛道造詣震懾那座佛寺、用你的智道跟他們上演無間道,卻沒想到你會搬出一尊天神,跟他們直接掀桌子。”
“可能我現在有點懶了。”
“也許你不是懶了,而是不愿意浪費這么美好的夜晚,實話實說,我覺得你現在如果將青鶯圣女給開個瓢,族主應該不會打斷你的腳,畢竟你幫千靈山解決的問題,值得七八上十個圣女的玉體回報……”
她騷言騷語中,林蘇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有點奇怪。
“為什么這樣看著我?不相信我在真心給你們搭橋么?一般情況下真的不太可能,但眼下情況不是不一般嗎……”桃妖道。
林蘇道:“我在思考一件很顛覆的事情。”
“顛覆的事情?什么?”桃妖嚴肅了些,隨著她的聲音落下,夜熒燈亮起。
林蘇道:“你當年進入大蒼界,跟至善禪師打了整整十三年,隨后又是千年困于靈隱寺下,身上或許有了些佛性根基。”
“啥意思?沒聽懂!”桃妖眨巴眼睛。
“意思是,如果將那棵末路菩提跟你融合,會造成一個什么樣的奇觀呢?”林蘇聲音一落,一株縮小版的菩提樹出現在他的掌中。
桃妖全身大震,盯著這棵末路菩提……
末路菩提,諸天異種。
吸收各類靈氣,完成自身的涅槃與超脫。
這株末路菩提道宗得自某個小世界,幾乎算是那方小世界的天道道果,經三百年苦心栽培,各種靈物喂養,汲取道宗、佛門甚至是妖族的精華,已然完全成熟,所以才能舉手投足間影響整個千靈山的靈氣。
這樣的寶物,栽在千葉山,可實現對千靈山的全面壓制。
如果由她來繼承,又意味著什么?
“你覺得會如何?”桃妖輕輕吐口氣。
“我覺得……可以一試!”林蘇的天道七法已經統統到達紫府境,他以天道因果法則進行推演,結果……相當的驚心動魄。
“佛門與我妖族,原本是格格不入的。”桃妖舔舔嘴唇。
“佛門講求因果,你在大蒼界的那一番劫難,緣于佛門,也許佛門欠你一份回報!”
“你要我融,我就融,死人肯定是死不了的,就是有一點很難辦。”
“什么?”
桃妖認真地說:“我融合佛門異寶,萬一變成了個尼姑,不能跟男人瞎搞怎么辦?那你今夜不就白來了嗎?”
林蘇安慰她:“你也是海寧西院的老人,對我應該是很了解的,我這人嘛有一個良好的習慣,在這問題上是真不矯情,放心!尼姑于我,沒甚障礙。”
“也對!”桃妖沉吟片刻:“萬一我有了佛性,不跟你好,你也不用管我哭不哭,叫不叫,硬來就對了!將你縱橫床頭無敵手的各種手法在我身上施展個遍,我即便四大皆空,肯定也會被你的花邊填滿。”
林蘇手一伸,一指點在她的小腹。
桃妖全身顫抖,這一刻,她似乎成了一棵小小的桃樹,下一刻,又成了一株菩提,再后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幻象。
俏生生的桃妖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林蘇深深吸口氣:“這氣機還真的有點改變了。”
桃妖靠在林蘇懷里偎一偎:“我感覺我身上真的會出現很大的變化,可能需要閉個關……”
“去吧!”林蘇點點頭:“我也該跟大長老聊聊天了。”
桃峰之上,桃妖消失。
林蘇目光抬起,就看到了翻飛青翼之中,漫步而來的大長老。
大長老臉色有幾分紅潤:“公子昨日送的那壺酒,真是其烈無比,其妙無窮也。”
其烈無比,其妙無窮。
這話,亦是韻味無窮。
林蘇笑了:“所以長老酒尚未醒,滿面紅光?”
大長老也笑了:“酒已醒,但酒意尚濃,是故清晨求見,再飲三杯。”
他的手輕輕一揮,他與林蘇面前出現了一張茶幾,茶幾之上,一只白玉壺,這是妖族佳釀,最頂級的那種。
大長老親自持壺,給林蘇倒上一杯:“昨夜千葉山之事,族主已然盡知,委托老朽跟公子說一聲,多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