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法堂長老共有七名,分別代表七大術門,其身份同時也是七大術門的掌門。
術士修為達到六階就可稱長老,但各術門只有一名長老在宗法堂輪值,宗法堂長老的身份也代表了一種責任。
宗法堂相當于“術門最高決策暨執行委員會”,七名長老就是七位執委,其職責包括監督天下術士、管理術門機構、協調修煉資源的開發與分配……
但其最重要的任務可概括為兩條:傳功與執法。
傳功是術門的核心,包含與術法傳承有關的一切事務。執法則代表了一種秩序,可以對術門弟子的各種行為做出褒獎決定,尤其是進行處罰。
這種處罰,兼有仲裁與終裁的性質。
各術門內部若有弟子犯錯,其師長也會對其做出處罰,同時將處罰的原因與決定上報宗法堂。
但若師長不罰或罰的不對,宗法堂會進行仲裁,有時甚至會連著師長一起處罰。
宗法堂議事規則,跟世俗機構的投票表決并不一樣,講究一人可決、一人可否。任何一名長老都可以代表宗法堂做出決定,只要其他長老不提出異議即可。
所以到了宗法堂長老這個層面,其人所代表的已不僅僅是某一術門。
對術門做出的決定,任何一名長老也都有權否決,前提是他能提出充足的理由。
有人可能要問了,假如有人胡攪蠻纏怎么辦?要么有的長老否決一件事,卻不提出充足理由;或者他提出了充足的理由,但別人就是不認……
實際上極少會出現這種情況,術士與普通人不同,這與他們的修為有關,而且長老們進入宗法堂時就已立誓。
有些人發誓無所謂,但他們這種人,既然敢立誓就會遵守。
但誓言并不能約束一切,宗法堂長老同樣會有私心,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會存在重大分歧,他們仍只是凡人而已。
別說凡人,神仙也有私心、也會有分歧……所以宗法堂的決策原則,就是最大程度地求同存異。
很多低階術士,都非常羨慕宗法堂長老,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成為其中一員。可是很多六階術士,卻未必愿意接這個活。
修為至此,大可人間逍遙,又何必攬這些事、受這個累呢?
可是高階術士皆曾受戒,將來突破六階后,若前任宗法堂長老招其接替,則不可拒絕。簡而言之,這其實也是一種義務。
受術門傳法之恩,享用各種資源,總得有所回報吧?最好的回報方式,就是擔起監督管理的責任,保證傳承有序、弟子良行。
如今宗法堂的七名長老分別為——
靈犀門七階大算師江道禎。
望氣門六階座師宗正,人稱二長老。
入微門六階器師康如林。
心盤門六階地師谷椿,人稱地師大人。
丹鼎門六階藥師梅谷雨,人稱梅花仙。
興神門六階幻師李修遠。
觀身門六階醫師葉琪,自稱野鳳凰。
這其中江道禎和谷椿的處境最特別,因為靈犀門與心盤門,如今明面上并沒有別的六階術士可繼任,就算他們想“退休”,眼下都找不到接任者。
假如某一位長老過世,但該術門卻沒有別的六階術士可繼任怎么辦?要么把早已“退休”的前長老找回來一位,要么就推出一位臨時掌門,暫在宗法堂湊個數。
但自千年前術門重新整合、宗法堂成立以來,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康如林對野鳳凰說,他可以辭去宗法堂長老之位,請周閱明師弟接任。這位周閱明也是入微門的六階器師,但尚未擔任過宗法堂長老。
但該提議被野鳳凰當場給否了,野鳳凰的意思,不管康如林想怎么辦,先把這件事處理明白了再說。
宗法堂沒有回避制,恰恰相反,是誰的責任首先就讓誰去負責。
從惠明市趕到南花市并不太遠,走高速大概需要三個多小時。黃昏時分,石志齋終于趕到了南花市的康林酒店,見到了康如林。
大家族中同一輩分的人,歲數可能相差很大。石志齋今年六十出頭,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而康如林比他大了二十多歲,已年近九旬。
但康如林的形容,看上去年紀竟與石志齋差不多。
還是在那座景觀水榭中,石志齋坐下后問道:“姐夫,干嘛這么急叫我來?警方帶走了我們石家幾個人,我正在打聽情況呢。”
康如林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交給了石志齋一份材料道:“不用再打聽了,情況就在這里。你先看,然后想好怎么說。”
石志齋翻看著那份材料,好半天沒說話,腦門上見了細汗,身體也下意識地變得佝僂起來。
“你有什么要問我的嗎?”居然是康如林首先開口。
石志齋終于抬頭道:“豪武、豪生他們幾個,如今還在警方那里。等人弄出來,我們才能問明情況。”
康如林:“情況不是已經些在這里了嗎?你我不是警察,看了這些,難道還不知前后因由?”
石志齋的神色有些掙扎,幾番欲言又止,最后卻問了一句:“石家其他人,不會受到牽連吧?”
康如林淡淡道:“術門追責,規矩你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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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與其事、未知其情、未受其惠,則禍不及之!
就這三條,你自己在心里一條一條的算,若有人三條皆符,自當無事。
我這里準備了一張表,惠明石家一脈在籍術士三十八人,另有知緣客一百二十六人。每個人名字后面都有這三個選項,等你來一個一個勾,誰是什么情況都勾清楚。
伱記住了,這是我給你的唯一的機會,這張表不要亂填,也不要企圖包庇任何人。”
說完話,康如林又遞過去一支筆和一個文件夾。他居然先沒問是怎么回事,只要求石志齋填表。
石志齋反問道:“剛剛上報過宗法堂,惠明石家一系,在籍修士是三十七人,哪來的三十八名?”
康如林:“第一個就是我!若說我未與其事、未知其情,你當然心中有數。可是說我未受其惠,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術門追責,講究的是緣法,也就是康如林剛才說的“與其事、知其情、受其惠”這三條。
它們不是并列關系,而是遞進關系,“與其事”最嚴重,“知其情”次之,最后才是“受其惠”。
若既“與其事”又“知其情”,當受同罰。
還有一種特殊情況,有人“與其事”但不“知其情”。比如李唯憑那樣的,雖然也參與了那晚的事情,但只是來回跑腿,并不確切知道發生了什么。
這種人也會受到處罰,但處罰只與其行止相當。
很多人的可能是未“與其事”但“知其情”,視同默縱,也會受到追責。
最特殊的一種情況,既沒有參與相關的事情,也不了解內情,卻得到了違禁行為帶來的好處,那么也要有相應的處理。
石志齋看著這份名單問道:“不過是前天夜里的事,石家損失慘重……不說這些了,此乃咎由自取,但姐夫你有何惠可言?”
石豪武等人謀算隱蛾未成,不僅送了胡叔略的命,還把一桿地靈旗給弄丟了,什么好處都沒撈到手,就事論事,談何有人從中受惠?
何考雖能證明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但石家的內情他不可能清楚,比如石豪武動手之前還給石志齋打過電話,又比如苦茶子就是顧江……
尚未問訊石豪武等人之前,宗法堂也不會清楚此事都有哪些人參與、還與什么人有關。所以石志齋拿著這份材料,遲遲落不下筆,企圖試探宗法堂還掌握了哪些情況。
康如林見狀嘆息道:“志齋,在我問你之前,你還有什么話要問我嗎?”
石志齋咬牙道:“我想問宗法堂,私下調查隱蛾身份,違反了哪條門規?”
這一問好刁鉆,可能是想了好久,才找到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角度。就連康如林都怔了怔,然后很明確地答道:“迄今而言,不違任何門規!”
石志齋加了一句:“犯法嗎?”
康如林:“不犯法。”
石志齋接著問道:“宗法堂會處罰嗎?”
康如林:“你不必再問了,這都是一回事。在隱蛾正式回歸術門之前,宗法堂沒有任何理由處罰這種事。”
這一問很陰險,而康如林也必須這么回答。
隱蛾沒有接受宗法堂的公開邀請,那么無論是理論還是事實上,他如今都與術門無關。
有人暗中調查隱蛾的身份,不違反任何一條世俗法律,也不違反任何一條術門門規,不過是犯了某些人的忌諱而已,卻不能作為處罰誰的依據。
石志齋低下頭道:“既如此,我沒有什么可問的了。”
康如林:“那就論到我來問了!調查隱蛾身份,不違術門規矩,但你們用的手段,術門卻不能容。是誰指使的嚴叢飛,為何又要殺他滅口?”
石志齋:“豪武找嚴叢飛辦的這件事,但我不知是誰殺他滅口,還沒來得及細問。”
他只是推說不知,殺人者是石豪生與胡叔略,但只要有辦法串供,回頭完全可以都推到胡叔略頭上。
康如林:“何考,這個名字你應該知道吧?嚴叢飛派人接近他,篩查他身邊的可疑對象,有個叫黃泗的人,還有個叫苗芝的人,其親屬都遭遇了意外事故,誰干的?”
石志齋:“我不知道。”
這回他是真不知道,因為此事是石豪武具體安排的,由顧江派人去干的。此等細微末節,石豪武并沒有告訴石志齋。
康如林:“苦茶子是誰?別再說你不知道,請問是不是你那位義子顧江?”
石志齋答道:“是他。”然后又抬頭道,“豪武確實對我說過,可以想個辦法查出隱蛾的身份,我知情并同意了。但具體的事,得問他們才能清楚,我也是剛從惠明趕來。”
康如林的神色很復雜,看著石志齋道:“我和野長老就在這里,你不可能有機會再去安排什么對策。既然到了這里,就不會讓你與石家其他人再有私下聯系。
至于警方那邊,人遲早會被放出來,你也別再有其他幻想。若我猜的沒錯,宗長老與谷長老恐怕已趕到惠明,就是盯緊他們七個。
我很清楚,你不想說的話,強問也沒用,但石家的其他人可不是你。宗法堂費的手腳越多,對石家的處罰就會越重。
你現在唯一能幫石家的,就是讓宗法堂的調查更順利,不要隱瞞任何情況,也不要制制造任何麻煩。
剛才說到我自己,你以為我說的,僅僅是那天夜里的事嗎?我得傳術法于惠明石氏,又是石門姻親,這么多年來,若石家作奸犯科謀利,我怎么可能未受其惠!
既受其惠,當受其責,我首先就要負責,將石家所有的事都查個水落石出,然后親自做出處罰決定……這也是宗法堂對我的第一項處罰。
若我有徇私包庇之舉,接下來就是更重的追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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