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雖已值月夜,宮內某個偏僻角落的豪奢屋舍依舊燈火通明笙歌燕舞。
此處乃中常侍張讓辦公之處,若按大漢舊例,中常侍這等宦官即便身居高位也不得在宮內大興奢華宅院。但如今十常侍深得圣寵,劉宏又是個不務正業終日享樂的主,以至于張讓等宦官肆意妄為,在宮中興修宅邸,還招來歌姬整日歡宴。劉宏對此非但不加阻攔,反而時不時一同下榻宴飲,得使張讓等閹豎更加肆意妄為。
此時張讓的宅邸之中,中常侍張讓高居首座,臺下兩側皆是巴結十常侍的朝中勛貴,正欣賞著庭中歌舞,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張讓端舉酒盞,朝著座案緊鄰其旁的一名約莫三四十歲,長相威嚴深邃的華服男子敬酒。不過和那威嚴的長相迥異的是,男子見張讓舉杯,當即誠惶誠恐伏身拜謝,一副奴才模樣。其他在場官員雖然也是投奔宦官之人,但見其這般作派,卻也是暗中鄙夷。
張讓卻是對這種夸張奉維極為享受,畢竟眼前這人可是當朝九卿,更是賢名遠揚世代公卿的弘農楊氏成員。能受到此人這般恭維,對張讓這種宦官來說著實是極致的享受。于是張讓也笑呵呵回道:
“楊衛尉貴為九卿,這般大禮卻是折煞老奴了,快快請起。”
這卑微作派之人名喚楊堅,乃是弘農楊氏弟子,自幼習文弄武頗具賢明。后又于本朝初年參軍并州,立下功勛后回朝受職。
在那個宦官外戚世家三方亂斗的時期,楊堅卻是一眼察覺當今天子寵信宦官的尿性,不顧族中長輩不恥唾罵,毅然決然地投靠了張讓。
出于想在世家中拉攏一個代言人的目的,張讓對楊堅也是大為抬舉,在劉宏面前多番夸贊,使楊堅得以就任衛尉之職,位列九卿,主掌宮門防衛。
“楊堅能有今日,全憑中常侍抬舉,堅又豈敢于恩公面前造次?”
又是一番卑微奉承,拍得張讓哈哈大笑,其余賓客也是跟著大笑,也不知是在笑張讓,還是在笑楊堅。
飲酒作樂直至丑時,眾官吏這才起身告退反回各自崗位。楊堅亦是拜別張讓后,朝著其任職駐防的宮門而去。
行至司馬門,負責拱衛此門的公車司令楊林見長兄歸來,當即拿著熱裘迎了上去,以免楊堅酒醉受風落下病根,頗為心疼道:
“大哥為我等兄弟前程這般屈身于閹豎,卻是小弟無能,不得為大哥分憂。”
楊堅聽聞,醉意朦朧地擺了擺手道:
“不打緊,當年韓信為成大業亦受胯下之辱。我等既要謀個千古留名,一時屈辱又算什么?”
楊堅擔任衛尉以來,除了奉承張讓外,還暗中探尋拉攏洛陽守軍中的人才,連著自家兄弟一并推舉,從而在麾下聚攏了一批不凡人才。
如今整個皇城防備都已被其暗暗插手,連張讓都沒有意識到大半宮門守備都已經被悄無聲息地換成了楊堅的人。甚至連后宮之中,亦有其爪牙。
于城門樓中喝了楊林遞來的一碗醒酒湯后,楊堅沉聲問道:
“宮內可傳來什么消息?”
楊林聽長兄問起,便從懷里取出一封密信遞給楊堅,同時道:
“照大兄吩咐,我將那些收受我等好處的宮中婢女奴宦傳來的訊息一并交給了高颎先生。這些訊息大都和皇上臨幸玩樂宴飲服丹有關,這個月皇上又咳血一次。高先生推斷,皇上應該熬不過三四年了。”
聽了這話楊堅卻是皺眉,搓捏著胡須思索道:
“還有三四年……太久了,時局變化頗多,期間我等若是遭受什么調動,那先前的一切布局皆是無用功。
這三年,不能讓朝廷的目光放在咱們身上!”
想到這里,也不顧正值深夜,楊堅于城門樓中點上燈盞,開始奮筆疾書,同時對楊林解釋道:
“還好事先與老爺子唱了雙簧,如今楊家動用自家關系人脈,卻是沒人會懷疑到我等頭上。
如今黃巾大部雖平,但稅賦依然是逐年增長。再加上天災橫行,各地百姓怕是會陸續起兵。
我等若是不想離京,那這些叛亂就必須被迅速清繳。否則萬一張讓起了讓我等出征立功以助其威勢的心思,要想再把衛尉的位置拿回來可就難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老爺子動用楊家門生故交,推舉各地頗有將帥之能的人前去平叛。雖然這會讓一些志向遠大之人乘風而起,但也好過提前暴露我等。”
楊堅行文不停,同時還看向案上一字排開的十幾枚木牘,上面寫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劉備、曹操、孫堅、劉裕、郭威、高歡、李世民……
看到曹操的牌子時,楊堅心頭卻是一動,將其拿起道:
“此人我記得也是宦官派系,但為人剛正不愿親近張讓等人。這種人若是起勢,朝堂之上怕是會吵成一團,論引人注目卻是要比其他人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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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潁川郡。新任潁川太守曹操正輕裝簡行,奔波于鄉野視察各縣春耕進度。
原史中,曹操因平定黃巾有功獲封濟南相。而如今因為有王猛和諸多猛將相助,曹操斬獲更大,一舉成為大郡太守。
因黃巾作亂,潁川中平元年的秋收可以說是徹底錯過了。好在王猛籌劃完備,當初在擊潰劉黑闥后,便火速讓曹操麾下戰將帶兵席卷黃巾各處營壘,從而保住了大量黃巾從世家處劫掠來的糧食和金銀珠寶,讓曹操順利度過了災荒期。更是有了足夠的財物,去賄賂劉宏,讓自己不至于被封去別地從而錯過經營的局面。
不過坐吃山空卻是不可,于是一到中平二年開春,曹操便著手組織屯田春耕。
曹操從黃巾手中搶來的田地自然遭到了潁川本地世家的討要,卻被曹操以田籍混亂和安置流民以免再起黃巾的借口推辭了。世家自然不依,糊涂官司打到了洛陽,同時對曹操的屯田之策大加阻攔。
要知道數萬乃至數十萬百姓的管理可不是一兩個人才能夠擺平的,如若沒有足夠的文吏體系,這些人混亂無序不知要生出多少麻煩。
曹操曾為此事大為擔憂,但當其詢問王猛解決之策時,王猛卻是一臉不屑地解釋道:
“主公多慮了,潁川確實是禹夏古地,多有千年古族在此安身,世家勢力根深蒂固。但主公以為世家便是齊心協力共同進退?潁川就這么大,千年來這些世家也會為了土地爭得頭破血流,互相傾軋之事屢見不鮮。那些實力不足的小族,亦有不少被欺壓得甚至不如寒門。
更別說那些大族子嗣萬千難以供養,每隔幾十年便會將不少人作為支脈踢出家門自謀生路。這些支脈說是親戚,但也拿不到什么田產,反而會被主脈仗著血統欺辱盤剝,如此一來怨氣亦是不小。
這些小族和支脈雖然日子困苦,但族中弟子多少也是斷文識字,參照世家之法研習治國之術。不說大才,拿著政令照本宣科,當個管轄百戶的鄉吏卻是簡單。主公給這些人許些官職田產,換來幾百個小族弟子倒是便宜。反正已經把世家得罪死了,再做過分點又能如何?”
曹操一聽頓時茅塞頓開,大呼王猛實乃吾之子房。
而就在曹操王猛逐漸施展戰略,一切步入正軌之時,朝廷卻是突然傳來一封圣旨。
圣旨稱朝廷加封曹操為平東將軍,兼領潁川太守,奉旨帶兵討伐殘青州冀州以及太行山一代的黃巾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