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不是不懂得規矩,也愿意遵守江湖上的規矩,凡事讓人三分笑臉,但如今,卻是不想讓了。
自己好歹也是代表了紅燈娘娘會過來的,但這群青衣惡鬼的徒子徒孫,不說講講規矩,面也不見,便先使了一套陰招,浪費了自己的一條馬命,雖然那馬是自找的,但心里又如何不氣?
而他這一聲吼,暗含了五雷金蟾吼的絕活,氣勢何其之足。
就連整個血食礦所在的山谷里,也頓時如悶雷回蕩,壓力陡生,遠方林子里,一群宿鳥受到驚動,撲簌簌的飛向了夜空。
剛剛這些還兇神惡煞的割肉工,也都曉得厲害,頓時滿心敬畏,后退了好幾步,手里舉著的叉子割肉刀什么的,也都放了下來,不敢直指著胡麻。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們卻還是擠在了寨子門前,雖然不敢逞兇,但也仍是不甘心就此退開,猶豫不定的樣子。
“都讓開吧……”
但也就在這時,谷里卻響起了一個沉渾的聲音,只見得晃動的火把光芒里,一個穿了黑布衣衫,打著綁腿,額頭上綁了一塊白布的高大男子,帶了兩個人走了出來。
他骨架極大,身材瘦削,走在谷里,倒比旁邊的割肉工要高出了一個頭,極有威勢,周圍的割肉工頓時紛紛的讓開。
還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對他的稱呼:“崔頭兒,你看這……”
胡麻也是定睛向了這人身上一掃,心里明白,這就是這里的血食礦礦首了?
自己這趟過來,就是為了從這個人手里搶食的,當然也從徐香主那里問清楚了這個人的底細。
此人姓莊,名莊二昌,早先自是青衣幫的人,如今名義上也歸了紅燈娘娘會,也是一位守歲人,據說本事不小,幾年前就煉活了五臟。
能在這礦上守了這么多年,手里頭定然有絕活,不過卻知道的沒這么詳細了,紅燈會接手了青衣幫地盤,也要給他們這些底下人重新造冊,但人家也不傻,不會老老實實的交底。
但不論他手上有什么絕活,胡麻倒也是先確定了自己明面上的本事,有了跟他掰掰腕子的底細,這才放心來了的。
如今瞧見正主兒出現了,便也只是冷笑一聲,看向了他。
“不必多言……”
這漢子來到了近前,旁邊人讓開了一條道來
他先抬手,制止了周圍礦工們紛紛的議論,然后才眼神淡漠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胡麻,道:“紅燈會來的?”
“不知怎么稱呼?”
“客氣。”
胡麻向他抱了抱拳,道:“我姓胡。”
“原來是胡管事。”
這姓莊的礦首點了點頭,道:“不知你們要過來,倒是有失遠迎了,只是,該交的幾個月前就交上去了,賬目也明白,你們現在跑過來,又是想做什么?”
胡麻直迎著他,淡淡道:“青衣惡鬼死了,他名下的血食礦便是咱紅燈會的,咱代表了紅燈娘娘過來看看,有什么問題?”
“怎么著,莊礦首倒是不客氣,現在是把這血食礦當成了自己的,守上了門,不讓我們進去?”
話已說的不客氣,也不怕觸怒了他。
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割肉工們,聞言又是一陣騷動,只是剛剛就見識過了胡麻的本事,如今還敢拿起家伙來向他照量的倒是少了。
而那漢子眉眼陰森,卻是略一沉默,道:“不敢,既然你們想來,就過來吧!”
說著側開了身子,示意請胡麻等人進來,他身邊跟著兩位弟子,以及這些兀自簇擁在了門口處,手里拎著家伙的割肉工們,便也一個個的臉色不善,瞧著倒頗有幾分壓力。
但胡麻自是不理會,一撩長衫,便走了進來。
不僅是他,就連周大同和周梁趙柱等人,也都是有本事在身上的,并不會怯了這等小陣仗,大步跟了胡麻進谷,挺著胸膛,左顧右盼,如入無人之境。
那老算盤膽子明顯小點,可他正坐在了驢車上,那驢緊緊跟著胡麻,生怕被落下,他也就被拉了進來。
只有門口那匹馬,默默轉頭看了一眼進入山谷里的胡麻等人,便又撇過頭來。
閉起眼睛,繼續醞釀著剛剛那種已經快要死成了的感覺……
“這血食礦,明顯的看著有問題呀……”
胡麻暗自揣摩著,且不說自己還沒進礦,便已經被人橫加阻攔,明顯就是心里有鬼,進來了一看,這礦上的問題卻更明顯了:
如今早已過了割太歲的時節,割肉工們該回鄉務農去了,如今卻還都在這里,一天天的難道不要工錢的?
況且,人家割肉工,就是來割肉賺銀子的,只關心能拿到幾兩碎銀回去蓋小樓,娶婆娘,你這倒好,怎么還訓得跟自己手底下的人似的?
造反吶?
心里默默想著,也不急著說,一路穿過了山谷,來到了一排粗木搭建起來的堂前。
兩邊點著火盆,散發出了黑油膏特有的氣味,墻上掛著些獸皮等物,氣質粗獷,瞧著不像是血食礦,倒像是個山寨,而進了堂里坐下,對方身后站滿了一排精壯兇悍的人,就更像了……
“既是會里的管事來了,不可無禮。”
那莊礦首引人進了堂里,便冷聲道:“去備上一桌席面,給人洗塵。”
他身后人聽見,對視一眼,面上似乎頗有些不服之色,但還是聽了他的話,瞪了胡麻等人一眼之后,自去了。
他們瞪過來,周大同便也瞪了一眼回去,心里暗罵這礦上人的不講規矩,搞桌席面吃,跟割肉似的?
莊礦首吩咐罷了,才又向了胡麻道:“既是會里要管事過來看看,卻不知想看什么?”
“看過你今天交過去的血食與賬簿,有幾個問題要問你罷了。”
胡麻也不客氣,直接冷淡著道:“這豁子嶺的血食礦,以前是屬于青衣幫的,青衣幫的賬目我們拿到了,也細細的看過,卻沒太搞明白。”
“以前每年是能出多少斤血食?怎么如今歸了紅燈會,產出的量卻忽然少了?幾個月前,會里就讓你去明州府城,當面交接賬目,伱為何不去,只派了個徒弟?”
“再者,今年血太歲稀缺,往你頭上攤了二十斤的份額,你居然半點也沒交過來,還沒個交待,這又是何意?”
“這些個問題,倒要聽聽你怎么個說法,若沒個交待,我看你這礦首,嘿嘿……”
“也就別干了!”
說著話時,胡麻只是冷眼看在了對方臉上,還有一半話沒說出來。
就算有了交待,那你還是別干了。
咱就是過來接手的,而且是徐香主授意,徐香主多聰明啊,想挑你錯,難道還容你再來辯駁不成?
當然,若在平時做事,胡麻也不會這么咄咄逼人,混江湖的都是和氣生財,便是難聽的話,也得往好聽了說。
但這次過來,可是這血食礦先不講究的,我們還沒進礦,你們就把陰損手段招呼上來了,那我還給你們留什么臉,倒不如直接說到對方臉上。
“你……”
而這莊礦首,也果然有些憤憤,他身后的兩位徒弟,更是勃然大怒。
這幾個問題簡直就是在刁難人,血食礦本來就分大年小年,產量有波動不很正常?
至于交接賬目,純屬過場,況且與紅燈會里的眾人本就不熟,找個徒弟過去交待一聲就行了,還要本人去?你們紅燈會,總不能真個把自己當成了官府了吧?
至于攤派過來的二十斤血太歲,就更扯淡了……
我便是想給,它也得有啊……
可迎著這么咄咄逼人的話,這莊礦首竟是忍了下來,轉頭瞪了兩位徒一眼,示意他們不要亂說話。
自己則是皺眉看向了胡麻,忽然道:“胡管事,看得出來,大家都是守歲人,說來也是一個同門道里的,不是外人。”
“在下師承袞州柳縣鐵橋孫老先生,是他老人家入室弟子,不知胡管事你……”
“咦?”
胡麻倒是覺得有些好笑。
這莊礦首識得厲害,見紅燈會賬面上的事情不好說,倒與自己套起守歲人傳承上的關系來了。
這主意倒是不錯,他見胡麻帶了股子咄咄逼人的氣勢,拿了紅燈會的名份來壓人,便知道此番事情,不好善后。
于是他干脆不提紅燈會這邊如今,借了守歲人的傳承來攀交情。
守歲人的這身本事,往往都是師徒傳承,而真正門道里有本事的,本來也就那么幾個,說不定彼此以前都見過,有過交情,且是越往上屬越親近,甚至最后都能數到同一個老祖宗那里去。
而且明州與袞州相鄰,江湖就這么大,說不定真的是兩邊論起了輩份,論著論著,就論到了雙方師承的交情,跟著這么一論,那大家之間,也就算是有了交情了。
若是有了交情,那胡麻再跟這礦上論起什么來,也就不好太過分了,起碼得考慮下長輩的臉面。
他這法子,其實是靈的,只可惜,偏偏在這件事上,遇到了胡麻,
便也笑著,指向了周大同與周梁趙柱三個,坦然道:“我們師兄弟幾個,都是跟了老陰山的周二爺學的本事,礦首有什么指教?”
莊礦首怔了怔,忙道:“久仰久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