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不好,天底下沒有白送的午餐,一定有詐。”
如今的胡麻,正在自己的客房之中,耐心的翻看著手里這卷法門,上面的蠅頭小楷,一顆一顆跳進眼中,倒仿佛有著某種神秘而震憾的力量:
“氣為源本,術為末流。概為生人所造,陰人所受,概有怨、生、煞、邪、妖、死、病、瘟、咒、壞諸般氣,散天山川而生妖祟,集人身而顯為異法,皆一氣而顯。”
“人身為實,魂為虛,食氣煉身,漸呈妖異之態,反噬源本,吾則參食氣補魂之法,參天地,拜河川,極妙,極贊!”
僅是這字句入眼鉆心,便仿佛在眼中打開了某個新的天地一般,似乎看到了一個極為囂張,也極為聰明之人,當了自己的面前,連說帶比劃,極其細致的為自己演法,心里嘭嘭直跳。
原本參悟法門,需平心靜氣,這會子的胡麻,卻著實平靜不下來了,只是想著:“不可能不可能……”
“我好歹也是轉生者,二世為人,騙不了我。”
“天下底哪有這么好的事,只花了十兩銀子,便換來了這么一道入府法門?”
金銀有價,血食有價,人命都能價,惟獨這身本領無價,即便是有人說要白送給自己,也定然有隱藏的代價。
就像孫老爺子他認為自己是被人指點,憑白得了高人賜下機緣,但又焉知不是人家早就盯上了他這萬貫家財,鹽鐵生意?
比起他拿出一半家產來換這法門,這個代價,反而更貴了。
拿一半家產出來,還剩一半家產。
但如今這法子,卻是他直接被人鼓動要造反,說不定小命都沒了。
所以絕對不可能,這法門要么是假的,要么便有坑。
但心里雖是如此想著,卻是急急的將這法門翻了一遍,居然越看越是懵了,自己入府也已經有段時日,每天了解自身的狀態,也在思索,究竟入府之后的本事怎么練。
愈想愈深,頭腦里便也不知存了多少疑問,如今翻看了一下這法門,竟覺得書中所言,無一不中。
難道,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實這法是真的?
可是,這特么是哪里來的大善人啊……
不是,一錢教就這么財大氣粗,這般高明珍貴的法門,說一聲傳就傳了?
才十兩銀子啊……
而且仔細想想,自己與那位教主對話,似乎也沒有答應對方什么條件,理論上這法就是自己用了這身上一半的家產買來的,與一錢都兩清了……
那如果自己現在就把這法門一收,繼續回紅燈會默默的過自己小日子去,他一錢教又管得著自己什么?
越想越離譜,心里諸般疑問解不開,自打轉生到這個世界之后,還是頭一回懵成這樣,心里倒像是無數只螞蟻在爬,只是著急著,便是商量,都不該找誰商量的是。
同樣也在這時,已經夜深,漸漸恢復了些許寧靜的石馬鎮上,一隊隊信徒,正穿著白色蓑衣,兩只手捧了銅錢,挑著白色的燈籠,緩緩走在街道中間,以作巡邏之事。
但卻在這萬簌俱靜之下,冷不丁的,忽然有兩道勁風,自街道另一端狂奔過來,將眾人嚇了一跳。
待到看清了那兩道身影,他們都忙跪下磕頭,只是心里迷茫,不知這兩位是去哪里。
“那人是不是住在了前面的客店?”
疾行中的,正是一錢教教主與白扇子,一前一后,倒像火燒了尾巴一般。
“就是那里,靠里面的天字號房間,最寬敞的那個……”
白扇子跟在了身后,只是暗暗叫苦:“但是師姐,咱找到了人,可怎么說呀?”
“難道就說至尊法王給他的賞賜,拿錯了?”
“那客店里住的可都是孫通請來的貴客,大善寶,萬馬幫的人都在那里,若是一個小心鬧大了,咱們的臉可也丟光了,如今正是要謀大事的時候,若是一下子漏了咱的底……”
“什么時候了,還想這個?”
奔在前面的師姐急促促的,又怕外人聽見,壓低了聲音:“那法一定要討回來!”
“那是師兄親手系在樹上的啊,幫著咱們鎮這一教氣運的,師兄法力高深,當初就跟我說,我的道行淺,命數輕,來做這等大事,一不留神便要沒了小命,再加上他疼……”
“呸,他饞我身子,所以才巴巴的從師叔那里求來了大賢良師的遺物,說這是能壓命數,能改氣運的好東西……”
“這么多年了,我都沒舍得解下來過,怎么倒能便宜了外人?”
“……都怪你你說你的把戲最精通來著!”
白扇子也苦惱:“我的把戲定是沒有問題,沒準是那卷法系上去的時間太久,已經松動了,枝條一晃倒是不小心掉了下來……”
“……這些且不說,咱們去了,對方若是不肯給咱們還回來,那……可咋辦?”
“好言好語跟他講,不行拿別的給他換,只說他緣法不夠也就是了。”
這師姐沖在前頭,也急急的說著:“他若是給,也就罷了,若是不給,就留他在這里!”
說到這里,心里著急,口吻也重了起來:“實在不行,召來教內好手,封了鎮子,便是事情做的蠻橫一些,也……也斷不能容他帶了這東西離開!”
急促交談之間,眼見得前方已經出現了客店挑著的燈籠,心里也頓時一沉,手一劃,已捏了兩道符在了手里。
就連她身后的白扇子,也萬般不奈,從懷里拿出一個哨子,做好了隨時叫人過來幫忙的準備。
而同樣也在這時,坐著看,站著看,甚至拿起來對準了蠟燭看了半晌的胡麻,實在不知這法門究竟哪里有問題,一時之間,倒是疑慮了起來。
這法門毫無疑問,便是真的,起碼自己是實在找不出有什么問題來了,但又偏偏不太相信這是真的,這就有個問題在眼前了。
……自己學還是不學?
真糾結啊……
一時倒有了再過去,問問那位教主,好好請教她一下的意思。
當然,這回再過去請教,便一定要收起心里那份輕視之心,把人當成高人看待了。
不說別的,哪怕是假的,能造出這種假來,這一身本事,也定然不小。
簡單來說,要承認,自己狗眼看人低了!
可是他都已經拿起了這法門,臨要出門,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倒是想起了那個美艷道姑冷冰冰的臉與傲慢的表情,那人剛剛才攆了自己回來,現在再過去,估計人家也不會說。
沒得倒是挨個白眼……
那么……
他看著手里的法門,不由得糾結了起來,倒是一時不知該如何了。
也就在這時,門口的小紅棠,忽然咦了一聲,爬到了窗戶邊,向外瞧了出去。
胡麻也是心里微凜,瞬間察覺到了什么,起身來到了門邊。
有動靜!
石馬鎮子邊緣,因只是山里的野鎮,所以不會像城里一般有城門,夜里閉戶,不容人進出。
但是,又因為這鎮子上商賈頗多,又是一錢教盤桓之地,自然也不會真的完全放開了,任由人進出,所以每到夜里,便常有祈福燒香的信眾,分成幾隊,繞了鎮子,緩緩行走。
一為巡查,二也是念咒祈福,驅散那些被鎮子上生氣引來的山野邪祟,免生事端。
但也就在其中一隊人,來到了鎮子西首,石馬旁邊,圍成一圈,蹲了下來,默默的點香燒符,以裊裊香氣,驅散周圍靠近了的邪祟時,卻冷不丁一陣陰風吹來。
他們都覺得遍身生寒,冷風刺骨,還有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奇怪,怎么有血腥氣味?”
有人忍不住道:“難不成鎮子上死了的那幾個,沒有丟進林子里直接扔這里了?”
正好奇的回頭尋摸著,便忽然感覺不對勁,身后黑洞洞的夜色里,竟是站著一個人影,一言不發,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味,他們倒是嚇了一跳,慌忙站了起來,大聲喝問:
“是誰?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出來相見!”
手里白紙燈籠努力的上挑,讓燈火照遠,然后就看到,那身影忽地伸直了手臂。
身上濃烈的血腥氣味散發,足尖拖在地上,直直的向他們沖了過來。
待到沖進了燈光范圍,便看到了一張腐爛的臉,以及身上破破爛爛的符甲,心里的恐懼如冰冷泉水瞬間從頭頂澆了下來,急急忙忙大叫著,提醒身邊人小心。
只可惜,話還都沒有說出來,便只覺渾身濕漉漉的,身上血液,竟是直接被抽空,向那身影飛去。
一時之間,滾滾血腥氣,伴隨著驚人的邪氣與兇煞,在這鎮子西首彌漫了開來,連帶著鎮子上的燈籠與火把,都仿佛蒙了一層血氣。
“不好!”
這鎮子里,正是高人云集之時,雖只一霎那間的動靜,卻是忽地驚動了不知多少人,紛紛穿窗而出,抬腳便跳到了屋檐上,與胡麻同宿一處的孫老爺子等人,同樣也是如此。
他們這一出來,便看到一錢教教主與白扇子急急忙忙向客店趕來,立時向他們點頭,叫道:“仙姑,鎮子西首應是有邪物出現,我等陪你一起過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