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正準備那第三枝箭的龍井先生,也著實因為胡麻的這句話,感覺到了些意外,轉頭向了胡麻看來。
而胡麻這一刻的表情,卻前所未有的認真,低聲道:“以為你背叛時,轉生者會想著殺你,但知道你受了這份委曲,也不會坐視不理。”
“受了氣,總是要撒出去的,這七枝箭對你來說很重,對我們來說,也很重要!”
龍井前輩的臉上,雖然對著胡麻時,還保持了禮貌的微笑,但內里卻只有一片漠然與頹然,倒是在聽到了胡麻這些話時,瞳孔微微一震,笑道:“我收回你們太小心這句話。”
“能有這份膽量,便已不俗了。”
“但你可能明白,貴人張家的瘋狂報復,與孟家全力出手,有多么可怕?”
“你想怎么應付?”
胡麻低低的吁了口氣,道:“那就是我的事情了,前輩,安心準備你的箭吧!”
他說著話時,便已起身,走到了那一處平臺邊緣,抬頭之間,便見得那孟家大老爺像是撿了什么大便宜,在張家三老爺一張臉如同死灰之時,他卻已呵呵大笑。
抬袖一招,周圍無窮惡鬼,已紛紛向了胡麻逼近,巨大的身影,居高臨下,喝道:“大膽邪祟,還不束手就擒?”
“你當占了這小小宅基,便可高枕無憂?”
“殊不知,這本就是我孟家親手所造,大不了毀掉,讓這枉死城一片基業,為你陪葬!”
早些形勢未差時,孟家確實不想毀了這片廢墟,畢竟廢了歸廢了,宅基仍在。
花點心血,一樣也可以再造出來。
但如今得了大好處,這片宅基,便已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在他們說著話,惡鬼一片片的壓來之時,周圍便已經出現了無數的小鬼,潛至了枉死城深處,已是向著這片廢墟出了手,本就是紫太歲所化,能造當然能拆,還不慢哩……
但到了這一刻,胡麻卻已站至臺前,望著孟家黑壓壓的陰魂鬼將,森然開口:“此為龍井前輩與貴人張家的事,你孟家真有這膽量插手?”
“小小邪祟,也敢在此大放厥辭?”
但胡麻的質問,卻無疑只引得那孟家大老爺發笑,只是揮了揮袖子,讓手下小鬼賣力。
同時自己甚至都已懶得再看胡麻一眼,淡淡道:“早點過來磕頭,還能少受點罪!”
“真惹得老祖宗不悅,你卻是連點渣子都剩不下了。”
胡麻眼睛瞇了起來,望著這孟家主事大老爺,森森然開口:“那就真要讓你,見見這邪祟的本事了。”
“你們孟家,惹錯了人……”
于此一霎,孟家出手,連這腳下廢墟都已不保,降神臺上,龍井先生拜起了第三枝箭。
而胡麻,也于此時,從懷里掏出了那三道符,并慢慢抽了那一道黃符,吹一口氣,這黃符便忽地燃燒了起來,些微火光,在這迷蒙陰府,并不起眼。
而同樣也在胡麻取出了那道黃色符紙燒了起來的一刻,包括了紅葡萄酒小姐,二鍋頭,雙蒸酒,悶倒驢,花雕,猴兒酒等人在內的無數轉生者,都在心神繃緊的聽著枉死城內傳出來的信兒。
胡麻一人甘冒大險,前去刺殺那位轉生者叛徒,每個人,都在關心著這個結果。
因為事關整個轉生者群體的命運,偏又在外,幫不上忙,因此心急如焚。
甚至有不少性子急的人,都已經在后悔沒有跟著下去了。
他們手里只有兩道符,()
一紅、一黃,紅色的代表著老白干已經選定了目標,所有轉生者都要開始干活,因此他們也早早就已做好了準備,只等紅符燒了起來,便開始動手殺人。
而黃色符篆,沒人想看到。
他們知道,一旦黃色符篆燃燒了起來,那就代表著什么結果。
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越是不想看到,便越是出現了結果,黃色符篆,忽地燃燒了起來。
那火苗竄起來的一刻,直將他們每個人都嚇了一跳,枉死城的二鍋頭,已是猛得一捏拳頭,驚恐的看向了枉死城的方向,甚至心里憤怒的喊著。
不知道老白干遇到了什么,居然連燒起自己給他的那道青符的機會都沒有,紅葡萄酒小姐則是一時身體都微微發冷,顫抖:
“壞了,壞了,我該如何向小白交待?”
但也就在他們最為恐慌的一刻,胡麻的聲音,借著黃色符篆,傳進了眾人耳中:“諸位,這不是遺言……”
“我正身處陰府枉死城,見到了被貴人張家囚困二十年的那位前輩,他不是鐵觀音,而是曾經以魘術咒殺了整個夷姓皇族的龍井前輩,如今,他正在向張家,送上自己的大禮!”
“什么?”
還來不及從胡麻重點提醒的那句“不是遺言”帶來的驚喜之中緩過神來,便又再吃一驚。
“龍井?”
“這……這是什么情況?”
“龍井前輩被貴人張家囚困,受了很多罪,甚至是……侮辱!”
他盡可能以平穩的語調,清晰的字句,極快的將這一切,講了一遍,然后聲音已是愈發的深沉,暗蘊怒火:
“人間氣運已變,貴人張倒臺在即,龍井先生為這世間準備了七枝箭,還有五枝不曾射出,如今張家已經害怕,通陰孟家卻要插手,替張家接下這份因果……”
“降神臺已經造成,能有其一,便有其二。”
“孟家隨時可以將此臺重新打造,抓來任何一位轉生者,便可將我等照出。”
“最重要的是,孟家所倚仗者,不過是那位老祖宗,但是,如今它,顧不上我們了……”
“所以……”
他說到這里,看著即將燃燒完畢的黃色符紙,慢慢道:“諸位,該動手了。”
“嗖!”
同樣也在胡麻這一番話說完之際,他腳下宅基,已經被孟家驅鬼,拆了大半,而降神臺上,龍井先生不是一個啰嗦的人。
見胡麻不走,便也真正將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那稻草人之上,沾滿了鮮血的衣袍,卻自立得筆挺,眉頭緊皺,鄭重的向著第三道符箭,拜了下去。
“轟隆!”
他這一箭,貫穿陰陽,直飛向人間,飛向了北方上京。
而在這古老且龐大的京都之中,有著一座二十年前,便已經被人封起來的皇宮大院,如今已是生滿了野草,到處都是傾倒的枯骨與游蕩的冤魂。
這一箭,徑直穿過了皇宮大院,直指那承天殿,指向了那個被無數鐵鏈纏住,貼滿了十姓名諱寫就的白符的椅子……
……那是龍椅!
只有天命所歸之人,才能坐上去的龍椅。
“嗤!”
第三箭落處,椅上白符忽然同時開始燃燒,鐵鏈嘩啦啦散落了下來,重見天日。
于此一瞬,萬里轟鳴,天上陰云聚散,仿若有龍吟自地底而鳴。
“不好……”
這世間各處,哪怕被氣運壓著,()
也早已輪不到那夷朝殘留的府衙說話,早就已經被各路世族豪門,以及草頭王把持。
只是這些害地為王的草頭王,雖然不乏兵強馬壯,糧草充足之輩,但卻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那便是暫時割據一地,窩在一處,等待時勢,不敢爭這天下。
他們自己都很難形容的明白,只是隱約覺得,好像頭頂上一直有什么東西壓著的感覺。
無形之中,又有某種東西窺視,使得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也不是沒人找能人異士算命,而結果,也往往只是時機未到,潛龍勿用。
可在這一刻,那天下各路草頭王,或是于夢中驚醒,或是忽然之間,風吹大旗。
一時震驚,拍案而已,只覺頭頂之上的壓力,竟是莫名的松快了。
“孟家老祖宗,暫時顧不上我們了?”
“他娘的,也就是說,孟家但凡騰出手來,抓著咱們一個,便能揪出所有?”
“龍井先生真牛批……”
“他媽的,這綠茶好歹也是咱們的人,怎么能被貴人張家欺負成這樣?老子不同意!”
而在這個世界的更深處,那些躲藏在了這人間,身份各異,區域各異的轉生者,也同樣在聽完了胡麻的話后,沉默了一霎,緊接著,便忽然響起了各種各樣的驚呼,與振奮。
“老白干不愧是到處搞事的轉生者第一傻大膽啊……”
而在明州,落腳于此的紅葡萄酒小姐,安靜的聽完了那些話,微微閉起了雙目。
身邊,是一個穿著黑袍,懷里抱著刀的年輕人,低聲道:“那這意思是……”
“十姓皆有可怕的地方……”
紅葡萄酒小姐慢慢的道:“若論起來,最為可怕的,便是孟家,勢力遍布大半個天下,四下里都有效忠于他們的府君,各路草頭王,更不知有多少是他們養出來的。”
“但同樣的,孟家是磕頭磕出來的,一旦他們家的老祖宗,暫時顧不上別人,那孟家便又是最弱小的……”
“最弱小的孟家,卻正在威脅所有的轉生者,你說,該怎么辦?”
旁邊抱了刀的年輕人,漸漸睜大了眼睛,甚至興奮的發抖:“終于……可以了?”
“是呢!”
紅葡萄酒小姐臉上的微笑,已隱約變得森然,甚至有種瘋狂之色在眼底涌動著:“向各路轉生者傳信,立時出手,與孟家,好生做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