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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章 風起

更新時間:2025-01-25  作者:觀虛
瑜兒……是大荒的業龍?!

墨畫的目光微微凝起。

可是這……怎么可能?

他不是上官和聞人兩家的孩子么?怎么可能有大荒業龍的血脈?

但是龍魂的共鳴,應該不會有錯。

墨畫的神魂中,有古老的龍吟,在輕聲顫鳴。

這是他之前吞掉,還沒完全消化掉的,大荒龍皇身上的那尊古老龍魂。

如今這龍魂,與瑜兒產生了某種共鳴,墨畫這才能在瑜兒的臉上,看到了業龍之血的痕跡。

而且,這條業龍之影,是血紅色的。

血影之中,帶有濃烈的兇兆,游離在生死邊緣,預示著龍影主人,一生的坎坷和苦痛。

墨畫眉頭皺起。

“墨哥哥?”單純的瑜兒,見墨畫神情凝重,目光關切地問道,“發生什么事了么?”

墨畫漸漸收斂起情緒,摸了摸瑜兒的頭,聲音輕柔,“沒事……不會有事的……”

瑜兒似乎特別喜歡墨畫摸他的小腦袋,臉上笑瞇瞇的,一臉無憂無慮。

但天真爛漫的面孔上,那道紅色龍影,卻帶著一身血腥,沖著墨畫猙獰嘶吼了一聲,而后融進了瑜兒的印堂之中。

墨畫目光,微微冰冷。

之后是顧家的年宴。

今年的年宴,排場也不小。

但較之往年,還是稍稍冷清了些。

因為孤山的事,顧家與沈家算是結了梁子。

這個梁子,根源在太虛門,與顧家的牽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但沈家地位高,還執掌乾道宗,很多修道家族,若要將弟子送進乾道宗,都要看沈家的臉色。

他們不敢得罪沈家,但也不至于開罪顧家。

因此這顧家的年宴,不少家族便只送了禮,不敢親自來拜訪了。

世家講究利益,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誰都有墻頭草的時候,只要互不撕破臉,日后還是好見面的。

顧家雖是清流,但也并非不明世故,也不大會計較。

墨畫就更不在乎了。

他只在乎能不能吃好,能不能吃飽。

世家的交際,人情的往來,他一概不管,這些本就與他無關。

就這樣,在熱鬧祥合的氛圍中,墨畫蹭了一頓年飯,飯后照例逛了逛院子,消了消食,和一群長老問好,收了一堆年禮,然后又和顧紅長老,一起探討了一下顧叔叔的人生大事,之后就要打道回宗了。

聞人琬帶著瑜兒來送他。

“這里有些糕點,果酒,還有些靈肉靈膳,都是你愛吃的。宗門膳食一般,你修學陣法又刻苦,多吃點好的,補補身子。”

聞人琬聲音溫柔而體貼。

墨畫笑著感激道:“謝謝琬姨。”

瑜兒戀戀不舍地沖著墨畫揮手。

他明天還要跟娘親,一同回上官家祭祖,年后才能回太虛門。

十幾日的時間,都見不到墨畫了。

墨畫便掏出了給瑜兒準備的小禮物。

這些禮物中,一部分是他利用陣法,親手做的小玩意。

這樣瑜兒哪怕回了上官家,也天天都有新玩具玩。

另一部分,是他給瑜兒布置的陣法功課。

只要做起功課來,瑜兒就沒其他心思傷感了。

瑜兒一時間又是開心,又是皺眉,心情很復雜。

之后又寒暄了幾句,墨畫正準備離開,遠處忽然又有嘈雜聲響起,一行華蓋雍容的車隊,行了過來,停在了顧家的門口。

一群修士下了車。

為首的一人,一身華袍,氣息深厚,須發半白,法令紋深重。

他走過來,像是帶著一陣寒風。

原本溫馨的氣息,瞬間就被打破了。

聞人琬神色微變,瑜兒也有些害怕,情不自禁攥了攥聞人琬的衣袖。

眼見來人走近,聞人琬也不能不打招呼,只能行了個半禮,“望長老。”

墨畫也認出來了。

這個須發半白的老頭,名叫上官望,乃是上官家的實權長老,羽化修為。

據說當年,上官望爭上官家主之位失利,因此對上官策,上官儀,乃至瑜兒這一脈,都心存了些芥蒂,行事處處針對。

墨畫對他也沒好感,因此并未打招呼。

上官望默默看了眼墨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不悅,同時也有一絲忌憚。

論陣大會時,他是親眼看到,墨畫以筑基中期修為,力壓四大宗一眾筑基后期的天驕,最終畫穿了整個論陣題庫,以絕對的碾壓性的優勢,奪得了陣道第一。

此子,絕非常人。

因此,盡管他是羽化,而墨畫是筑基,但對墨畫的“無禮”,他也只能假裝看不到。

上官望越過墨畫,走到聞人琬面前,淡然道:

“奉家主之命,明日我送少夫人,還有瑜少爺回族。”

“多謝望長老。”聞人琬道。

上官望深深看了瑜兒一眼,輕輕“嗯”了一聲,便自顧自進了顧家。

墨畫看著上官望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違和。

但卻不知,這絲違和感從何而來。

上官望進了顧家,又是一陣迎來送往,熙熙攘攘,墨畫便也告辭了。

聞人琬叮囑他“一路小心。”

瑜兒跟他揮手。

墨畫也笑著揮手告別,而后便登上了馬車,踏上了返回太虛門的路程。

乾學州界。

富貴堂皇的沈家府邸。

這個年節,顧家過得還算熱鬧。

但與此相反,沈家這個年,過得就冷清很多了,而且還很壓抑。

偌大的府邸里,雖然燈火通明,但處處透著冰冷的死寂。

來來往往的宗門長老,全部臉色陰沉。

弟子們也都神情忐忑,不敢高聲言語。

偶有酒杯摔碎,辱罵斥責的聲音傳來。

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年宴草草就結束了。

族人各自散去,唯有沈家老祖,還高坐于堂上,氣息威嚴,臉上不帶怒色,整個人卻如同一座冰山,散發著森然的寒氣。

待散得差不多了,沈家家主留了下來,獨自承受老祖的怒意。

他是家主,掌握著家族的權柄,享受著這個五品大世家,無上的尊榮和威風,但與此同時,也背負著沉重如山般的重擔。

一旦出了事,這些狂風暴雨,便只能他來承擔。

空蕩蕩的大殿中。

向來高高在上,受他人敬禮,受他人跪拜的沈家家主,如今卻卑微地跪在臺階下,額頭觸著冰冷的地面,向老祖請罪。

沈家老祖看著跪在他腳下的沈家家主,臉色平靜如水,但目光卻猙獰得可怕。

末了,他微微合眸,收斂了兇戾的氣息,緩緩道:

“起來吧。”

如芒在背的沈家家主,這才松了口氣,在地上磕了個頭,叩謝道:“謝老祖垂憐。”

“都查明白了么?”沈家老祖道。

“是,”沈家家主低聲道,“此事的起因,是一個太虛門的弟子,被一伙盜墓賊,抓進了孤山的墓葬。”

“而后,太虛門一個叫荀子悠的長老,還有我沈家的沈守行長老,才會進入孤山,才有了后續的重重波折……”

“此事之后,有人看到,太虛門的那名叫荀子悠的長老,他還活著。”

“沒人看到,他是怎么從孤山出來的,但他的確逃出生天了,而且跟沒事人一樣,在太虛門內傳道授課。”

“而被抓進孤山的,那個太虛門弟子……”

“這個弟子的身份,我此前有些猜測,但一直沒證據。太虛門保守得很死,甚至道廷司那邊,也守口如瓶。”

“此后月余,費了不少周折,又走動了不少關系,得了些證據,這才確定了他的身份。”

“與孤山之事有關的這名太虛門弟子,姓墨名畫……”

此話一入耳,沈家老祖當即眉眼微張,“你是說……”

沈家家主道:“是,正是太虛門的……那個陣道魁首。”

沈家老祖神情平淡,不見喜怒。

沈家家主不知老祖心中想著什么,只能繼續道:

“此事應該是……太虛門在暗中布局,以一個弟子為餌,通過重重手段,揭我沈家的傷疤,置我沈家于刀俎之上,從而引得其他豺狼覬覦,讓他們蠶食我沈家的基業……”

此次孤山之事,沈家為了運作,到底割舍了多少靈礦,靈田,靈石和宗門權益,以及其他與沈家關聯的勢力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實權之位出去……

沒人比他這個家主更清楚。

每想起這些,沈家家主的心,都在滴血。

他心中對太虛門的恨意,越發深切。

但沈家家主心中,也有一點不解,便道:

“這個叫墨畫的,可是陣道魁首,更是數百年難得一見的陣法妖孽,太虛門這么大的心,竟用他做“誘餌”?他們就不怕,這小子死在孤山里么?”

一旦墨畫死了,以他太虛門的陣道底蘊,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再拿陣道第一了。

他們對這個弟子,當真這么不珍惜?

還有……

沈家家主皺眉,“他一個小小的筑基弟子,去孤山做什么?無緣無故,他為什么要蹚這趟渾水?”

“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家老祖沉吟片刻,緩緩道:“這是一局大棋,背后是有洞虛境的老祖,在運籌帷幄的。”

“在這種棋局中,你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都是棋子。”

“那個叫荀子悠的金丹劍修,都不例外,更何況是……這個只有筑基境的小弟子。”

“不要總是考慮,棋子在想什么。”

沈家老祖看向沈家家主,目光深邃:

“……你現在是家主,家主要有家主的格局。”

“你要知道,你是在跟誰下棋。”

“站在幕后,站在老祖的角度,去看這盤棋,你才能看明白。”

“將來等你晉升洞虛,你才能有真正的格局,去做我沈家的老祖……”

“如果目光短淺,只能看到那些棋子,卻連跟誰下棋都不知道,早晚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番諄諄之語,令沈家家主渾身一顫,感激涕零。

老祖對自己,還是有期望的。

沈家家主跪伏道:“蒙老祖教誨,孫兒銘記于心。”

沈家老祖微微頷首,而后話鋒一轉,“胭脂舟的事,你知道多少?”

沈家家主剛想起身,聞言又跪了下去,誠懇道:

“是孫兒管教不周,麟兒他們……年少輕狂,貪這胭脂的滋味,胡鬧了一氣,實在有損我沈家的名聲……”

沈家家主心中不安,本以為老祖會責備他,卻不料沈家老祖搖頭道:

“這也未必是壞事。”

沈家家主皺眉,“老祖……您……”

沈家老祖肅聲道:“我寧愿他們,嘗了這皮肉的滋味,看破這世間女子一身錦繡婀娜的爛皮囊,知道女子的墮落與低賤,自此收心斂性,一心求道修行。”

“也免得他們,將來被一些出身不高,徒有姿色的賤籍女子,亂了心竅,迷了情關,成了廢物。”

“修士自當一心修道,求這天地偉力,長生不死。”

“兒女情長的人,貪圖一時享樂,只會在大劫前淪為芻狗。”

“這點,你要好好教他。”

沈家家主叩首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沈家老祖道,“下去之后,將麟兒喚來。”

沈家家主長長松了口氣,又恭敬叩了一次首,這才緩緩起身,“恭祝老祖,福如長海,壽比天齊。”

沈家家主退下了。

片刻后,一個儀表非凡的少年走了進來,恭敬叩首道:

“玄孫沈麟書,見過老祖宗。”

少年氣度磊落,不卑不亢。

沈家老祖的眼眸中泛出了異彩,看著沈麟書,仿佛在看當年的自己。

“麟兒……”沈家老祖神態溫和。

“老祖。”沈麟書道。

“不久后,便是論劍大會了。”

“是,”沈麟書目光明亮,語氣擲地有聲,“玄孫此次,定會為乾道宗,為沈家,為老祖您,摘得論劍第一!”

沈家老祖搖頭,“這個第一,不是為乾道宗,不是為沈家,也不是為我,而是為了你自己摘的。”

“你資質天賦心智,都是上上之選,只差這一個機會,證明你自己。”

“摘得論劍第一,便可平步青云,直上云巔。”

沈麟書目光炯炯,但還是道:

“老祖寵我,沈家養我,乾道宗教我,玄孫如今修行有成,自當不辜負老祖的厚愛,不辜負家族和宗門的栽培。”

沈家老祖欣然頷首,“你比你爹有出息,不要讓我失望。”

“老祖放心。”沈麟書道。

“下去吧,好好修行。”

“是,玄孫告辭。”

沈麟書恭敬行禮,而后退下。

沈家老祖默默看著沈麟書的背影。

看著自己這個高大英俊,血氣陽剛,靈力充沛,天生便帶著一股,凜然于蒼生之上的氣質,宛如“麒麟”一般的玄孫,心中生出濃濃的喜愛之情。

這才是他沈家的天才。

這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這才是他這個洞虛老祖,最嫡系的血脈。

胭脂舟的事,他是生氣的。

他生氣的,并非沈麟書胡作非為,他生氣的是,那些低賤的女子,怎么有資格,讓他這個麒麟之脈的玄孫“臨幸”?

那些賤籍,怎么配?

沈家老祖神色微慍,而后又漸漸平息,整個人重又變得古井無波。

看到沈麟書,他的心中不由又想起了另一個名字:

“墨畫……”

這個叫墨畫的弟子,幾年前曾拿著那枚古老的入宗令,想拜入乾道宗。

但被拒了。

沈家老祖心中,若說全然不在意,也不太可能。

他心中是有一絲可惜的。

他可惜的,并非墨畫本身,而是他不應該“資敵”。

當時收下墨畫,哪怕留著當一個雜役,當一個外門都不算的記名弟子,讓他在乾道宗,近千名天之驕子中,心生自卑,道心卑微,并最終泯然眾人……

也總好過,將他拱手送到太虛門。

若沒有墨畫,宗門改制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了,不會旁生這么多枝節,弄出這么多變故。

不至于要到這一屆論道,才能決定大勢的走向。

更不至于,讓沈家孤山的事暴露出來。

暗流涌動間,沈家一度風雨飄搖,不得不壯士斷腕,割下不少肉去。

而這還是他察覺得早,決斷得早的緣故。

再慢一點,沈家必然會遭逢大劫,岌岌可危。

事至如今,沈家老祖心知肚明,墨畫身上,必然有那人的因果。

這一點,太虛門的荀老祖,肯定也知道了。

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會通過這一番運籌帷幄,將墨畫當做“棋子”,用來對付乾道宗,乃至四大宗的改制。

沈家老祖心中感嘆。

禍兮,福之所伏;福兮,禍之所倚。

對乾道宗來說,此子本來是福,但因為推掉了,就轉變成“禍”了。

因果變幻,當真玄妙。

太虛門的荀老祖,也不愧是此道高手,竟能硬生生,將一個中下品低劣靈根的弟子,調教成陣道魁首,將他養成了針對乾道宗的一柄利劍。

“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沈家老祖心中沉思。

太虛門畢竟底蘊差了些,即便三宗合流了,但拔尖的弟子,去了大半,剩下的大多也不過泛泛之輩。

乾學論道,以劍為尊,論劍才是大頭。

這對太虛門來說,可是死結。

而這個墨畫,陣法畫得再好,也不過再得一個陣法第一。

“單憑一個論陣魁首,可救不了你三宗合流的太虛門……”

沈家老祖輕輕一笑,目光陰沉。

墨畫回到太虛門后,又開始了日復一日的修行。

而過了年關,時光荏苒,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墨畫也終于開始了在太虛門的第九個年頭了。

這也是他,在太虛門修行求道的最后一年了。

而這一年,他也終于即將參加,乾學州界規模最宏大,囊括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乃至乾學百門眾多宗門,無數天驕云集,萬千道法爭鋒,同時也是所有宗門弟子,此生僅有一次的盛事:

乾學論劍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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