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自身毒來了一群僧人,臣以為應該立即誅殺,不可留下一個活口!”張不疑殺氣騰騰,毫不客氣說道。
畢竟老爹交代過了,遇到宣稱有神通的妖邪人物,絕不可留。
尤其是身毒過來的,那更不行了。
劉盈倒是挺淡定的,身毒的僧團,那不就是佛家早期的僧團嗎?
他隱約記得,這個時候,釋迦牟尼應該入滅了。
貌似門人弟子又進行了幾次集結,把生前所講的法門撰寫出來。
按照原本的歷史,要到東漢時候,佛教才會大舉傳入。而這一次漢軍早早反擊,提前幾十年擊敗了匈奴,開通了西域。
加上劉盈鼓勵開拓,漢地的商賈率先進入了身毒。
而驚覺旁邊還有個龐然大物的僧團也派出人員,前往漢地傳法。
就這樣,劉盈提前邂逅了佛門。
“師兄,這么長時間,都是朕鼓勵漢人走出去,卻不想有人能來漢地。僅憑著這一點,就該見一見,你直接喊打喊殺,是不是有些過了?”劉盈笑呵呵道。
張不疑把頭一搖,“陛下,要誅殺這些妖人非是臣一個人的意思,張相那里也是這個看法!”
“張蒼?”劉盈好奇道:“他怎么說?”
“張相說這些妖人主張破家遁世,說什么解脫苦難。漢家歷來主張入世,要濟世安民,匡扶君王。他們所講,皆是邪佞之說,必然會惑亂人心。應該及早誅之!”
劉盈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車騎將軍是什么意思?”
廢了太尉,改行五軍都督府之后,劉盈設了一些將軍,自大將軍以下,隸屬五軍都督府,平時輔佐軍政,遇到了戰事,則督兵出戰。
灌阿目前是車騎將軍,雖然地位不如大將軍顯赫,卻是在主持五軍都督府的日常政務。
“陛下,灌阿的意思,身毒那邊不過是蠻夷而已。所謂僧人,不過是巫師一類的妖人,我漢家本就不信這些東西,陛下若是憐憫他們,不想誅殺,也要盡快驅逐。少時我漢軍自會去討伐身毒!”
劉盈沉吟了一下,“你們都主張殺?就沒有想留著的?御史臺呢?”
張不疑道:“郅都請旨,希望親自處斬,晁錯也請旨前往!”
劉盈臉都黑了,朕身邊怎么都是這樣的貨啊!
“那,那陳相呢?”
問到了陳平,這下子張不疑無奈了。
“陳相倒是說,見見也無妨。區區蠻夷,還能以夷變夏不成?”
劉盈一聽這話,頓時喜笑顏開,“聽聽,還是老臣持重,更有自信,這方是宰相氣度。去,把陳相請來。”
張不疑也不敢抗旨,只能下去,把陳平請過來。
劉盈和陳平倒是聊得很開心,等陳平離開,張不疑迎上來,“仲父,你怎么能答應陛下見妖人啊?”
陳平呵呵一笑,“陛下的心比誰都明白,區區妖人蠱惑不了陛下。”
張不疑遲疑道:“仲父,始皇帝也曾英明睿智,可是到了晚年,還是沉溺長生,被徐福這等妖人哄騙!陛下雖然還在盛年,可天下一統,大局已定。追逐長生,也是有的。身為朝臣,當匡正君道,萬不可讓陛下一時糊涂,鑄成大錯!”
陳平哈哈大笑,“本以為你們這些小輩只知道胡來,沒想到竟然還如此正直!”
張不疑把眼睛一瞪,冷哼道:“仲父,莫非你忘了?我們這些人可是陛下親自教出來的。他跟我們說了那么多大道理,要是他自己表里不一,我們可是要跟他好好爭論一番的!”
這話一出口,陳平不由得渾身一震。
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像灌阿,夏侯灶,樊伉,也包括他兒子陳買。
這幫小崽子都是最早跟著劉盈的,大家伙一路長起來。
劉盈不光教了他們很多本事,也跟他們說了許多道理。
最最關鍵,這幫小崽子還沒少拿這些道理對付老一輩。
灌嬰、樊噲、夏侯嬰、周勃,他們可都嘗過父子易位的酸爽。
正道直行,百折不撓。
義之所在,一往無前!
劉盈這么教他們的,也是這么干的。
如果有朝一日,劉盈自己抽了嘴巴子,對于他們來說,不亞于天塌了。
后續的事情,那可是相當恐怖的!
陳平沉默了良久,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就叫作繭自縛嗎?
“你不用擔心,這一次的事情,說到底,就是陛下太無聊了。找點樂子而已。”
一句話,張不疑將信將疑,也只有點頭認下了。
不過張不疑還不敢大意,他把張蒼找來,又找了幾個儒士,大家伙好好研究一下,看看這幫胡人能說出什么道理?
轉眼之間,數月過去。
一群衣著奇異的胡人,前來拜見劉盈。
劉盈心情大好,不光叫來了陳平、周勃等人,還把太子劉恭叫來,劉恭又拉著劉啟和二弟劉疆……大家伙把宣室殿填滿了。
這時候有專門的通譯,將胡僧的話翻譯過來。
他是大迦葉尊者的嫡傳弟子,通曉佛法,聽聞中途有圣天子在朝,故此前來宣揚佛法……五濁惡世,生老病死,眾生皆苦,想要超脫諸般苦楚,唯有修行佛法……
剛說到這里,沒等劉盈發話,劉恭就站出來了。
“胡言亂語!”
張不疑一驚,立刻道:“太子有何高見?”
劉恭冷哼道:“什么叫眾生皆苦?什么是五濁惡世?我居住的叫長樂宮,我漢家天子勵精圖治,求的是國泰民安,物阜民豐……到了這個胡人嘴里,成了什么惡世,這不是胡言亂語嗎?我中原歷代賢者,教化百姓,求的是天下大治,國泰民安……我倒是要問問他們,可有國泰民安之法?”
張不疑看過來,通譯把太子的意思說了。
片刻之后,這位胡僧繼續道:“世間一切,萬法皆空。太子殿下不能解苦,就是沒有真正入門,不能領悟佛陀教誨,難以超脫濁世,沉溺輪回之中,而不自知……”
“放屁!”
劉恭直接破口大罵,“這就什么狗屁的高論……我們過得如何,自己不知道,還要伱教誨?縱然過得不好,我大父在芒碭山,斬蛇起義,推翻大秦,開創漢家基業!這才是我中原豪杰的作為,似你這幫胡言亂語,又是什么道理?還有,你說什么萬法皆空,難道我這個太子,我阿父的天子,都是空的嗎?”
劉恭侃侃而談,而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小小的劉啟繃著臉,湊了過來。
突然,他伸出小拳頭,照著胡僧的緊要之處,狠狠搗了過去。
雖說他是個小孩子,但力氣卻不小,又是脆弱的命根子。
結果這一拳頭下去,胡僧一聲悶哼,臉都綠了。
眾人都是一怔,誰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動手了?
不是什么都空的嗎?
有本事別喊疼啊!
朝臣們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個小豎子,還真是有趣!
尤其是劉盈,撫掌開懷。
“快過來。”他把劉啟叫過來,隨手將一塊玉佩遞給他。
“你這一拳打得好!”劉盈扭頭,看了看在場眾人,笑道:“咱們也有諸子百家,辯經爭論的時候。但人世間的事情,不能光靠這一張嘴來說,還要真正去做才行。朕說的可不是動人,啟這么干,到底魯莽了些。朕說的是親手去驗證。”
“就比如說,天上有什么?我們的先賢也在不斷暢想。結果我們做出來熱氣球,到了百丈高空,也就知道了。”
劉盈一笑,“遠來是客,卻是不能怠慢了。帶著他們去乘坐熱氣球,到天上瞧瞧。看看大漢的山河壯麗,物阜民豐!然后再問問他們,是不是五濁惡世,是不是一切都是空的?”
張不疑連忙答應,滿臉是笑。
誰能想到,這幫胡僧信誓當當前來,竟然讓劉啟的一拳給打敗了!
行,這事一定要記下來。
往后再遇到胡僧,也來這么一下!